《[全职高手]短篇集》未祉

77、【王喻】侬本多情 5

　　第五章 请假设你我没然后

　　这辆卡宴不是顶配，甚至并不算多起眼，不过车载音响却是一流。王杰希在意的细节总是和别人不太一样，懒得在表象上张扬，但要是真坐进来享受低音环绕，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好眼光。

　　当然，这一次的乘客谁也没这个心情。最置身事外的那个已经睡着，两位当事人非常有默契地一致保持沉默，剩下中间人坐在副驾驶不尴不尬，对这两位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产生无数猜测，却是哪一种也不敢问出来，音响里低沉的男声里掺着千愁万绪的叹息。

　　饭店到小区距离不短，要经过几个高架。下午过来有黄少天和桃桃一路上一唱一和，哪怕遇到高峰期时间过得也很快，如今车辆寥寥的回程却无比漫长。喻文州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微信群里不停蹦出来的消息，这群不着急回家的人果然去歌厅了，小视频一段又一段地录制上传，也不知又囊括进多少人鬼哭狼嚎的黑历史。

　　但很难。强行从最不想面对的现实中剥离开，太难。

　　在又一次差点删除好友以后他认命地收起手机，结果这么一动怀里的小孩儿醒了，桃桃揉揉眼睛爬起来，张嘴第一句还是英语：“Daddy，厕所。”

　　两个单词连起来挺微妙，不过谁都懂她的意思。王杰希找到个商场停下来，苏沐橙急于从逼仄的氛围中喘口气，自告奋勇要带桃桃去，这么一来车上就只剩王杰希和喻文州了，后者想象了一下场景太尴尬，刚想借女儿逃避一下，结果桃桃大度一挥手：“姐姐带我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喻文州看着苏沐橙逃也似的带着桃桃下了车，不禁从这种叛变行为里审视自己三年来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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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姑娘离开了，空气里明显地弥漫起了尴尬，氛围黏稠又胶着，喻文州知道王杰希肯定不会先开口，这个时候自己理应充当那个化解的角色——他的角色定位一贯如此——诸如一笑泯恩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他的理性推着他这么做，感性上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高中就学会的东西，谁都讲得出，过去的当然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就都能释怀了吗？

　　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已经这么多年不再见，距离当初的爱恨情仇出走太远，如今又是在心怀芥蒂什么呢？

　　喻文州想事情条理分明井然有序，在脑海里瞻前顾后步步分析——王杰希，是不是早就不在意？

　　他俩不说话，但音乐没有停。喻文州记得这首歌，他们以前一起唱过，不止一次。他小时候长在南方，懂粤语，可声音过于温软，唱不出感觉；王杰希声线倒是合适，但咬字不清，搞出邯郸学步般的笑话来，喻文州憋笑辛苦，低下头连肩膀都在抖，王杰希执拗得很，偏要把他掰过来纠正自己发音，到最后某人就更肆无忌惮笑倒在他怀里。

　　那时候年少，装深沉扮忧郁学苦情的歌词，哪里想得到日后全都成了真。回忆讲起来太过伤筋动骨，他还陷在里面，怎么都疼。喻文州向后靠了靠，避开从后视镜里可能的一切眼神接触。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

　　梦醒了一切亦空

　　或者是我天生多情

　　方给爱情戏弄”

　　令他诧异的是先开口的居然是王杰希。没转头也没看后视镜，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望着远方夜色，声音板正，听不出情绪：“小名叫桃桃？我听唐柔说了。”

　　从小孩子入手的话题的确轻松些，哪怕这是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喻文州答：“嗯，英文名是桃乐茜。”

　　“这么老套的名字。”

　　“抓周的时候拿了本《绿野仙踪》。”

　　“不是中国人，还有这习惯？”

　　这问话问得挺巧妙，表面上像是好奇带到国外去的风俗，实际是在求证孩子的血缘身份。喻文州不动声色：“也有邻居家孩子在过生日，都觉得有意思，就一起玩儿了。”

　　“大名呢？”

　　“喻昔。”

　　王杰希听着耳熟，五指在方向盘上轮流敲了敲：“什么xī？”

　　“……往昔的昔。”喻文州知道撞了音节有多微妙，可阴差阳错，这名字还真不是他取的。

　　他不希望那人误会什么，刻意解释又显得矫情且多余。

　　“我渴望自由让我冲天飞

　　当初的我太冲动

　　日后我要是仍想到你

　　应信当初情深重”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浮于表面小心翼翼绕着走，谁都不愿也不敢去触碰冰层下的暗流。

　　仿佛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苏沐橙才终于带着桃桃回来。推开门的刹那喻文州松了口气，又隐隐约约听见谁在叹息。

　　仅仅一瞬，像是幻听。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

　　梦境生于意念中

　　如你共我心不相同

　　一生爱情都白送”

　　-

　　进电梯时正巧遇到叶修下楼倒垃圾回来，见几个人一同走过来帮他们摁开门，扫了眼大概猜出个七八，吹了声口哨：“哟，这么巧啊。”

　　楼层在上升，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桃桃被揽在中间掰着叶修的手好奇地抚摸指节上的茧，叶修任她玩儿：“反正都认识了，也用不着再介绍。文州说改天请吃饭呢，我看也不必太麻烦，下周末去老王家打牌搓麻将吧。文州会做饭吧，给我们露一手。”他摇摇小孩子的手，“这样也免了出门折腾，天儿太冷。”

　　王杰希也不知是嗯了声还是哼了声，不置可否。

　　电梯盛这么几个成年人不宽敞，几乎得贴在一块。喻文州站在他前面，和他依旧隔着稳定的几厘米海拔差，离得太近，甚至感觉得到身后人轻轻扑上来的呼吸。他对叶修笑笑：“行。”

　　到了地方喻文州弯下腰在桃桃丁零当啷的小口袋里找钥匙，叶修把王杰希堵在电梯口，八卦之心溢于言表：“哎，老王，这该不会是……”他之前在家收到苏沐橙的消息，姑娘绘声绘色给他转述尴尬的相遇场景。叶修平时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洞察力却比任何人都敏锐。

　　……更何况这两人的“有情况”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什么？”

　　“传说中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白月光朱砂痣什么的？”叶修接着举起双手以表清白，“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苏沐橙一个激灵：“也不是我。”

　　王杰希不在意他们着急洗脱关系，弯弯嘴角：“说笑了，没有的事。”

　　答案比想象中还要模棱两可，只可惜这厢叶修还在膈应王杰希突如其来的波及式客套，那厢喻文州根本没听见这段对话。

　　叶修盯着王杰希端详片刻，重新有了认知——人从眼睛泄露出的情绪，永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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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两个人各自回了家，走廊的灯也灭了半边。王杰希走过去，皱皱眉：“还没找到？”

　　喻文州最后终于从小孩儿帽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让桃桃先进去。

　　小姑娘乐颠颠回了卧室，脚步声消失在门后。门虚掩着，喻文州推了推让它留道缝，转过身来，目光不躲闪直直望向王杰希的眼底。

　　有影子在他们身后降下。只剩头顶一盏灯，投下时空交错般的光斑。

　　“扫把葬在哪里？”喻文州说，“我想去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