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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王喻】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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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真没见过雪?”
王杰希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一抬头看见有人望着窗外发呆。他过了很久才终于理解蓝雨外出酒店住宿一定会选最高层的缘由,倒不是为了显摆财大气粗,而是只有这样一览众山小才能体现夺冠登顶的雄心壮志。周围建筑只到这一幢半截,霓虹漫上来,夜色里浮动着一层浅浅光影,憧憧映着遥远的星月。
他不屑于这样的形式主义,有人笑眯眯反驳,这是浪漫主义。
今晚没星星也没月亮。外面在下雪,银白色絮絮落下来,布满整片深色天幕。王杰希看了二十多年见怪不怪,大雪于他意味着缩手缩脚外出、小心翼翼驱车、胆战心惊步行、脏兮兮的地面、无心训练的南方队员以及楼下饿得直叫唤的猫咪。每一件每一件都棘手,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那人这么全神贯注。
“也不是没见过,但没下过这么大。”喻文州转过头,手里捧着杯茶,袅袅蒸出草莓香。他嗜甜,茶饮尤其喜爱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咸口如王杰希同他在食物上有质的分歧,退役之后大约得去到川湘一代才能同心协力克服困难。喻文州低头嗅了嗅茶香:“每年冬天少天都最期待B市的主场。去年来那几天不巧,没下雪,他念叨了一星期,春节假期带着爸妈直接去了东北。这个点瀚文大概睡了,明早肯定要被少天拖着出去疯。”
同样家里有孩子,喻文州可比自己辛苦多了,一大一小比着折腾,战斗力惊人。王杰希作为一个被殃及过的无辜池鱼,忆及往昔打起雪仗疯狂且无差别攻击的剑客二人组,心有余悸。他在喻文州的注视下解开浴巾放到一旁换睡衣,随口问道:“你呢?”
“什么?”
“冬天期待去哪里。”
“一样。”喻文州抿抿嘴,“也是这里。”
“为了雪?”
“不。”喻文州确信他明明就知道答案,只是想听自己亲口说出来罢了。不过他不介意这些弯弯绕,不介意说出来,不介意哄人,也不介意平铺直叙讲一些爱语:“为你。”
和内敛的表象不同,感情上喻文州是个相当大方直白的人,从不掖着藏着,放在北方烈日下炙烤;反倒是王杰希,做事雷厉风行,恋爱上倒有千般顾忌,朦胧于南方烟雨。好在喻文州敢于面对、也擅长处理这些那些难以言说的胆怯,王杰希想要的他都能给,给最好的那种,只有他能给。
早些时候王杰希过来房间正巧遇到卢瀚文还没走,小孩儿好奇地盯着对家主心骨,心直口快:“前辈来找队长干什么呀?”
黄少天正坐在地上收拾大富翁,见到不速之客爆出一连串靠靠靠,恨不得跳起来指着人嘴炮,中心意思简而言之一句话:“又对我们队长图谋不轨!”
剑圣在赛场上是数一数二难缠的对手,下了场基本就是个卢瀚文年纪心智的小孩——最起码王杰希眼里是这样的。所以他摆出一副在孩子面前惯用的面孔,表情高深莫测:“找喻队有点……事情。”
黄少天已经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了,卢瀚文仍然一头雾水。那个刻意为之的停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引人遐想,在孩子的世界就是一道完全空白的填空题,小少年锲而不舍发挥求知精神:“是讲比赛么?你们要提前交流心得?合不合规呀?我能听不?”
喻文州已经接收到黄少天“队长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快出手慢点也来得及”的求救讯号,但他出于人道主义和……私心决定不予以援助,好整以暇视线移向王杰希,等着始作俑者自己收拾烂摊子、把未成年人带回正道。
然而王杰希根本没打算扶正祖国的小花骨朵儿,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不行。”他说,“我们要做点大人的事情。”
现在他们正在践行大人的事情。
【wland@冬至列车】
大部分人总有属于自己的气味。比如烟味之于叶修和魏琛,比如黄少天酷爱的凉茶,比如周泽楷和方锐都倾心的水果糖,比如去了百花之后的于锋爱上了蜂蜜和鲜花饼,再比如卢瀚文不情不愿每天都要被灌下两杯牛奶,久而久之成了真正的“奶孩子”。这是喻文州知道的、闻到的。
但他尝过的只有王杰希。
王杰希是咖啡味儿,不加糖和伴侣的那种。闻起来苦涩,其实从最深处也能蒸出浓郁的香,和甜蜜不沾边,让人沉迷,让人清醒。
喻文州觉得王杰希是有咖啡瘾的,像叶修一天不抽个几根烟浑身难受,王杰希也根本离不开咖啡,回回见到他手里都得捧一杯,速溶的现磨的纸杯的瓷杯的,咖啡豆磨成细腻粉末,反反复复滤出最醇的香。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也是同样的冬天。
他们靠着网线和信号确定了心意确立了关系,可隔着屏幕谈情说爱总是少了什么,人是很胆小的生物,需要触及到真切的东西才能保存安全感。三天假期从G市飞至B市,三个小时穿过初秋来到深冬,飞机上喻文州的思绪塞满了对未知的焦灼,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和王杰希在同一片天空下。
王杰希在机场高速硬生生堵了一个小时,等他赶到时人已经提着拉杆箱等在路口了。喻文州远远望着他,王杰希左右看着来往车辆,视线最终定格在他身上,手里捧着咖啡,围巾长长扬起来,风衣被掀起一个角,像鸟儿的翅膀。
中间好似隔着一条长长的河流,那人要从对岸靠近他一个人,渡他向两个人的未来。
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怎么能不微笑呢,这样萧索的冬日里却是暖的,千里迢迢跨越大半国土只为见上一面,你爱的人也爱着你——
两情相悦呀,便是这天底下最美妙的事儿。
【同上】
喻文州把自己收拾干净回来,王杰希正倚着床头,睡衣松松垮垮,肩颈周围留着斑驳的吻痕和咬痕,出神地想着什么视线没有焦距,指间寥寥一点烟雾。他手指好看,夹烟的姿势漫不经心,又有种摄人心魄的优雅。
“事后烟?”喻文州靠在墙上欣赏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王队好兴致。”
他俩向来在称呼上随心所欲,尤其在这种刚结束最亲密事件之后,好似这样公事公办的叫法更有情调,荒淫无度的同时滋生出奇异的使命感。
“不敢当。”王杰希吸了一口,灰白的烟圈在眼前旋散,“喻队来一根?”
他俩都没烟瘾,偶尔一为之,权当调情和助兴。喻文州从床头拆开的那一包拿了一根出来,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和眼角还是红的,爬到他腿上坐着。海拔终于有了逆转,他低下头,任同样的味道簇拥住两个人。王杰希搂住他的腰,掌心摩挲着光滑温暖的皮肤,微微曲起腿,让人随着重力更往自己贴过来。
亮光跳跃摇曳在咫尺。他凑近,把火渡过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