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短篇集》未祉

46、【黄周】捞月亮的人 1

　　ABO

　　副cp：邱高，王喻

　　1 春风晓

　　这年春天来得缓慢，温度扶摇着猛然拔出尖儿，从凛冬一步跨越到夏，直到现在还嗅得到河流解冻的气息，鼻腔弥漫着融化的冰凉。他靠在长椅上帽檐压得很低，苍穹析出近乎透明的蓝，身周晒得暖烘烘，塞着耳机一条一条听着妈妈发来的语音。

　　老生常谈的话，无非是春要捂秋要冻，别急着换夏装；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少叫外卖多自己做饭，难吃不要紧，健康才要紧；别一天到晚想着工作，找对象才是正事，没有Omega看得上你Beta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年底是死线，再找不到就给我乖乖回来相亲……柴米油盐，鸡零狗碎，诸如此类。

　　前面条条框框黄少天尚能敷衍，却恼怒于最后一句：自己到底在妈妈眼中是个什么形象，这么优秀的Alpha会找不到Omega吗？

　　然而话是这么说，上个生日在近在眼前，眼见着奔向而立之年依然伶仃，同龄人扯证的扯证离婚的离婚，有些二胎都提上日程，他爸还在阻止他妈去公园的相亲角。

　　日日复年年，草长莺飞一茬又一茬，这个话题历久弥新生命力强大无比，怎么也逃不掉。他关了微信，在熏熏然的阳光下闭上眼又睁开，眨掉模糊的光斑，从口袋掏出打火机。街边小摊上买的纪念品，花纹繁杂精细，不是真的能打火，冒出的是泡泡。

　　他把玩着金属质地的小玩意，喀嚓直响，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个观众。小小朋友站着还没他坐着高，戴着熊猫造型的帽子，手里攥的气球红彤彤，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

　　和人类幼体接触是道永恒的科研项目，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成年人完全不同，接收讯号偏差，还能分析处理出别的含义来。黄少天自诩交际技能比普通人更上层楼，但再万能的套路也会败下阵，吃过亏，于是吸取教训少言寡语——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有些戏剧意味——谨慎又谨慎。好在跟小孩子交流也无需言语，他看出男孩的渴望，想了想摊开握着打火机的手掌。

　　小孩没戒心，好奇地瞅瞅他，大约判定出无害，也伸手来拿，结果松开气球噗噜噜飞走了，他条件反射去抓却捞了个空，红彤彤的气球升得越来越飘得越来越远，最后凝缩成小小的点消失不见。一大一小默默无言，男孩虽然没哭没闹，但神情明显低落不少。

　　黄少天愣住，好心办坏事，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礼物送出去了，补偿还是得补偿，他招呼小孩：“在哪买的？赔你个大——的。”

　　男孩疑惑片刻，反应过来，向某个方向指去。卖气球的人拽着一大把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漂浮物，身边围满孩子和年轻的情侣。他起身上前，小朋友跟在后面，方才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拿着打火机喀嚓喀嚓看它冒泡泡，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

　　直到走出地铁口身上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茶味和奶香。邱非低头看了看胸口一小片污渍，有些犯愁。刚才地铁到站旁边姑娘没站稳，奶茶洒了出来，他近在咫尺，中了头奖。

　　到现在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洗衣粉干嘛呢？可惜现在洗衣粉帮不了他，道歉更不能，只能顶着白衬衫上无比扎眼的一块去面试。

　　虽然来之前老师说了没这么正式、走走过场而已，毕竟是黑箱塞进来的，过五关斩六将不在话下，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从着装开始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老师打了包票，凡事总有个万一——就怕个万一。这次机会太难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珍贵，他实在不想失去。

　　……也不知道道歉在面试时候有没有用。

　　缩头一刀伸头一刀，来都来了，也不能折返回去。他叹了口气，正了正帽檐，勇敢地走进春天。

　　轮回大楼并不难找，也算是地标性建筑，这一截地铁有时候干脆被称为轮回站。他跟着摆动的地图指针转了个方向，抬眼瞥见冲破云霄的logo。

　　如今旗下人气水涨船高，粉丝也好记者也罢重重围困，警戒程度愈加严苛，空手闯轮回的难度不亚于单身入虎穴。保安孤疑的眼神把他推入又一炼狱：早晨走得太急，介绍信好像……忘了带。

　　平时自己绝对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到底是什么蛊惑了双眼让今日的他如此潦草？他痛定思痛深刻反省，如今之计只能给老师打个电话——

　　江波涛和一个新人说说笑笑从外面回来，后者刷卡过了防栏，前者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转头见他杵在这儿上下打量一番，觉得眼熟：“咦……”

　　好像还有救。他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江老师，我是来应聘的。”

　　江波涛日理万机，却向来有条不紊，想起今天的安排恍然大悟：“是叶神推荐的小朋友吧？叫……”

　　“邱非。”他答，严肃又恭敬。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老师有多么只手遮天，哪怕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周泽楷，老师推荐过来的人都能免了面试。从进大楼到现在也就几分钟而已，邱非难以置信自己连个竞争对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就直接胜出了，“我们都相信叶神的眼光，”江波涛摆摆手，“你是他亲自推荐过来的，优秀是不用说的，别妄自菲薄。试用期一个月，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和小周相处得来，可以吧？”

　　在轮回、尤其是在周泽楷身边工作的机会堪比捞月摘星，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说不可以吗？

　　也许有，反正不是他邱非。

　　江波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满意点点头，冲先前那个好奇观望他俩的年轻人招招手：“小周现在在休息室，你带小邱过去，然后再来找我。”他低头瞅了眼又加上叮嘱，“饮料拿着行，不许偷喝。更不能给小周看见。”

　　“周哥要保持身材就算了，我也不能喝呀？”

　　“当然不能。”江波涛讲得理所当然，“咖啡因会诱导发情期，后天的广告你还想不想拍了？”

　　*

　　那小孩自我介绍名叫于念，跟他差不多大年纪，是轮回的练习生，一蹦一跳，还挺自来熟：“咖啡因真的会紊乱这玩意？”

　　“……不知道。”这还真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我是Alpha。”

　　“唉，真好啊。”于念一脸羡慕，然后直接跳了话题，“你是周哥新助理？”

　　他点点头。

　　“之前的全都被辞退了，最近一直是江哥亲力亲为陪他跑，可忙了。我听说这星期要来新人，没想到这么快。”

　　周泽楷也不是刚出道，只是工作以外的新闻少之又少，身边助理干不长久这事儿还是头一回听说。邱非心有余悸，私底下他没见过这位，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如果像镜头下的形象那样高不可攀，如果架子大脾气坏性格傲，如果很难搞定……不，就算很难搞定，他也会一定会好好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

　　于念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猜到他在担忧什么，笑了起来：“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周哥人可好啦，之前的干不下去都是老板不满意，被辞退了他自己也很难过的。”电梯门叮的打开，于念晃晃手里的杯子，“我还有事，还是不去诱惑周哥啦，向左转往前走，最后一间就是。”他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小哥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可塑之才。祝你好运！”

　　轮回的采光设计相当好，回廊通透明亮，邱非踏着光推开尽头房间的门，有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揽着抱枕，眼底挂了圈淡淡的青，阳光细细碎碎落在眼睫上，像是栖息着蝴蝶。

　　周泽楷听见声响从朦胧的梦境中醒来，眨了眨眼，蝴蝶倏然振翅消失不见。

　　*

　　孩子都被自己拐带到别处了，也没见到监护人。黄少天给了钱，男孩自个去挑了气球，这回是金色的，长着米奇耳朵。他拿着战利品回来，抬着胳膊，让成年人把气球的线缠上手腕，举动相当自然。

　　还真一点戒心都没有。黄少天故意逗他：“你妈妈没有教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男孩想了想，给出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爸爸。”

　　“什么？哦，你说你家是Omega爸爸是吧。这不重要。”黄少天三下五除二给他绑了个蝴蝶结，单身人士搞起育儿教育，“坏人很多的，可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男孩问：“你是坏人？”

　　“话虽不能这么说，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黄少天哈哈大笑，拍拍小朋友，“好了，找你爸爸去吧，别乱跑了。”

　　男孩摆弄着新礼物跑远了，金色气球在绿草背景中格外显眼。黄少天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身后天空蓝得温柔宁和，春风盈满他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