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短篇集》未祉

29、【叶周】上沉深渊 2

　　2 肇事者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叶修想，无论是对于自己而言，又或是周泽楷。

　　顺带一提，周泽楷就是那个让他现在待在医院的罪魁祸首。

　　其实这么说有点冤枉，那辆自行车也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实质上的物理接触，他只是被惊得失去平衡，归根结底还得怪天气。大雪三日冰冻三尺，医生一听来意见怪不怪：“这几天已经接了几十上百个路太滑摔着的病人了。”

　　脚确实是崴着了，不过不严重，就是有点红肿，敷几天就能痊愈；麻烦的是这腰——“这是腰肌劳损啊。”

　　医学实在是叶修知识盲区：“摔成这样的？”

　　“当然不是。”医生转了转笔，“这是慢性病，日积月累的。过度劳累、缺乏运动，现代人的常见病，很正常。最近又冷，你这刚才还摔了下，还有点急性扭伤。”

　　肇事人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好像疼的那个是自己：“严重吗？”

　　“看怎么衡量了。这得慢慢保养，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就好。实在不放心做个ECT看看，不过这三更半夜没班，你们看是住一晚，还是明天再来？”

　　叶修以前都不知道啊医院也能有这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的提问方式。他忍着酸痛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刚想开口，旁边人替他做出了选择：“住院。”

　　周泽楷表情很坚定。

　　推着轮椅跟在护士后面去往住院部时叶修不得不反过来安慰肇事者：“其实不用的，我回家就行了。”

　　“没事。”周泽楷摇摇头，看起来依旧懊恼，“我的过失。”

　　可真不是他的错啊。叶修扪心自问不是碰瓷的人，所以，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擅长被碰瓷了吗？

　　护士回头道：“您现在这样回去一趟可折腾了，反正一晚上住院费也花不了多少，还是安生点吧，别加重可就更惨了。”

　　“加重……？”

　　“严重可是要动手术的。”护士一脸严肃，“高位截瘫也说不定。”

　　一听就是个玩笑，只怕周泽楷会当真，叶修无奈：“你别吓他了。”

　　护士眨眨眼：“您是病人，我应该吓的是您才对呀。”

　　“我高位截瘫不可怕，他要承包治疗费用才可怕。”他抬头看着周泽楷，二十来岁的模样，顶多刚入社会，怕是连实习期都没过，“放心，我不会坑你的钱，你不用紧张成这样。”

　　周泽楷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否认自己不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很快叶修就知道他摇头的意义——承包治疗费用对他而言一点儿也不可怕。

　　“只是临时住一晚上而已，”叶修难得语塞，“用不着这么……”他对着眼前的病房比划了下，“太浪费了。”

　　护士熟门熟路调整床位高低，从周泽楷这儿接过轮椅的掌控权，把他推到床边。叶修感叹：“我都不知道医院还推出总统套房了。”

　　姑娘笑嘻嘻回答：“对医院构造了解越少才是好事儿啊，说明您身体健康。晚上睡觉要侧卧啊，有问题按铃就行。”

　　把一个伤了腰又伤了腿的病人搬上床既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周泽楷刚想过来帮忙，护士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来就行。”

　　叶修知道自己虽然有一丢丢虚而不实的胖，但好歹成年男人的骨骼也是不小的负担，怎么可能让个小女生抱自己——然后他忽然悬空，再然后稳稳着陆，其间花费不过几秒钟，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只记住姑娘气壮山河一声吼。

　　叶修卧在床上，心有余悸。护士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拍拍手一派轻松：“不用问哦，我真的是医学院出生，不是体育生，也没有练过举重。就是有个和我从小打到大的弟弟，小学我就能把他从床上扔到地上了。”

　　“……”

　　护士检查完一切正常，临走前看看叶修，又看看另一个，最终用一种老成而遗憾的口吻摇了摇头：“要注意用腰啊。年轻人现在不知道节制，到老可就受罪了。”

　　……等等，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叶修现在腰酸得很，贴的药膏火辣辣地发挥作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是嘛？”姑娘听上去更遗憾了，“看起来这么般配，我还以为……算了算了我先走啦，有事记得按铃。”

　　大门阖上，室内重归寂静。叶修面向窗户，不能翻身，但他知道周泽楷肯定在听：“虽然我真的很想声明一下不怪你的立场，但现在也没什么意义。太晚了，你回去方便么？要么也留下来？”隔间就有陪护床。

　　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有人绕到他面前来。周泽楷摇头：“回家，明天再来。”

　　窗帘没拉上，周泽楷就站在星星下面，眼睛很黑，注视着别人总是很专注，这让他看起来安静而温顺。叶修想说不用了，但说了估计也白说，这家伙长着一张具有欺骗性的乖巧面孔，实际上根本不听劝：“走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不用这么紧张，就是，手机借我一下。”

　　周泽楷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接着恍然大悟，重新内疚不已：“会赔你。”

　　“不——”

　　“要的。”

　　他坚持如此，异常坚定，让叶修忍不住重新审视起自己，这对方上赶着被碰瓷，作为受害者的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

　　……可是，肇事人看起来也不邪恶啊。

　　————

　　叶修的手机质量不过关，撞上坚冰摔得四分五裂，SIM卡都被撞出来，缺少阻力直接滑进污水里，彻底罢工。叶修试了几次无果，只好用周泽楷自己的卡。结束通话之后周泽楷才从隔间走过来，叶修把手机还给它欲言又止的主人：“怎么，有问题？”

　　周泽楷点点头，看起来很严肃：“你……记得住别人的号码？”

　　气势和真正重量根本不成正比，叶修失笑：“我还以为什么大问题。你记不住吗？自己的呢？”

　　周泽楷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有自己的。”

　　也正常。现在没人离得开手机，通讯录又有云端储存，的确没有特意背号码的必要。除非……

　　“你要是有一个随时随地需要联系的人，肯定就能记住了。”叶修说，“要是自己手机坏了，比如我这样，或者丢了、没电，哪怕借公共电话也得找到人，那时候就能记住了。”

　　“很重要的人？”

　　“嗯。”叶修问，“不过，女朋友居然没有要求你记号码？”

　　“……”周泽楷没料到话题会突然拐到自己身上，呆了呆，努力克制住红晕攀上脸颊，“没有。”

　　“没有？没有要求还是——”

　　“没有女朋友。”

　　“不科学啊，没人说你浪费资源么？”

　　“……没。”

　　对话内容很正常，人之常情的闲聊八卦，哪怕对于相识不到三小时的人而言也没什么问题。出于长期职业习惯叶修在这短短三小时内摸清了周泽楷的性格，仍然关在象牙塔里没什么太多社会经验的学生，话少腼腆，脸皮薄，又被不错（很好）的家庭条件赋予了耿直的部分，还有点儿拐弯抹角的倔。总的来说，有颜有钱，人生赢家的模板。

　　只是现在这一个倚在窗边一个侧卧在床上的场景有一丝诡异。起初的疼痛在药效发挥下变得麻木，眼下有来没往的聊天让叶修觉得有点怪怪的，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但疲惫和困意倒是真切。他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年轻人倒是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终于意识到时间太晚，有些尴尬地告辞。

　　“回去别骑车了。”叶修听见人走到门口，“路那么滑，还是走比较好。再撞一个可就麻烦了。”他说，“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善解人意。”

　　尽管他背对着看不见，但想象得到周泽楷此时的表情。就在叶修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时，听见轻快微弱的一句明天见。

　　明天见。他又打了个呵欠，捂住面前的星光，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