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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云涌 ...

  •   几个时辰前,西郊别宫内,众家眷素日里个个身娇玉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绣花鞋第都净得分尘不染,而今顶着烈日行至别宫内,俱是香汗淋漓。

      “来人。”说话的是端坐别宫偏殿首位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八年纪,着一袭香色金丝绣雀团花朝服,正是当朝太后嫡长女,寿安公主叶拜春,她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拨着茶碗盖,说:“传本宫的话,今日日头重,适才走了这许久,且速去给夫人们抬冰来,再各分一碗蜜瓜冰,不好热坏诸位了。”

      能落座偏殿的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其余父兄四品以上,却身无诰命的则得侯在殿外回廊处。

      此时仍能稍作休整,待陛下更衣完毕,过了昭享门后,她们便也需随之往别宫的净空殿为大邺国运祈福祷祝。

      杨宿白自然在受邀之列,而又思忖着历年祭天大典对家眷们而言,更像是一场相看会,自家的段婉今岁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所以就打算带出来,让京都别家的夫人们见见。

      段婉原是不肯来的,但推拒了好几回,后来实在耐不住母亲一连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了数日,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然而她却敏锐地察觉别宫内守卫间的气氛并不对,这全因花惊鹊几年来,除了闲来无事会教自己几招拳脚功夫,更是时常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其中不少就与谋算心术有关。

      段婉虽觉着不能如此巧合,偏偏就叫自己察觉了,但深思熟虑后她不敢托大,便寻了个借口瞧瞧溜出偏殿回廊,她的身份在一种高门命妇中毫不起眼,所以行事并不会引人注目。

      她计上心来,只是假意迷路,随意逮了一个小士卒套话,发觉围在偏殿外的居然尽数都是守尉营之人,可外男易冲撞女眷,守尉营之人按例本不应将偏殿围成铁桶一般。于是不由得心中疑窦丛生,结果越问越心惊胆战,直觉其中恐怕真有蹊跷,段婉面上不露分毫惊异神色,只作出一副懵懂模样,款款去了。

      这事不对!但陛下与太后等人眼下已至天坛,万一真的出事,就算救助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段婉冷静地分析局势,知道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多心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上,琢磨半晌后,她心下有了主意。自己人微言轻,还得先想法子将不妥之处告知寿安公主,再行解决。

      段婉回殿后,杨宿白掏出帕子替她拭了额间细汗,嗔怪道:“我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见不着人影了,这可是皇家重地,非比寻常,一举一动错不得的,你莫要去外头乱逛,没的叫娘忧心忡忡。”

      “娘,寿安公主在殿内么?”段婉状似无意地侧首,问道:“婉儿前些日子在杏春雅集上同公主相谈甚欢,想奉茶一盏,以示敬意。”

      “寿安公主就在里头,刚听说是荣宪郡主与平康侯夫人陪着说话呢。”杨宿白欣慰得很,只道是段婉懂事了,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寿安公主最是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既然能相谈甚欢,你便只管去,好好表现,也叫娘亲面上有光。”

      段婉点了点头,却自有谋划,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能将寿安公主单独请出来,因适才她一路走回来愈发觉着气氛蹊跷,便只有兵行险招一条路能走,宁愿当众出丑,叫人笑话也罢。可她父母大哥尚在此处,若真是因一时侥幸,让阖家上下陷入危境,她此生都要问心有愧,无地自容。

      思及此,段婉提壶倒茶,置于小银盘之上,随后敛裙入了殿内,唇边挽起一抹浅笑,轻声曼语道:“臣女段婉参加寿安公主,愿寿安公主万福金安。”

      她说着叩首,又将银盘向前举起,叶拜春见状,指尖轻点鬓边,片刻后忆起道:“本宫似在杏春雅集同你说过几句话...依稀记着你倒是柳絮才高,于词赋上很有几分见地。”

      周遭有几位年轻的千金不禁忿忿,半举罗扇掩住口鼻,互相鄙夷段婉竟这般当众曲意逢迎,其中一位粉衫姑娘面露三分不屑,向同伴低声啐道:“我就是瞧不惯段婉这副模样,你瞧瞧,我从前就与你说过的,她平日里好生自命清高,但见着了寿安公主还不是奴颜卑膝?人见人后倒有两副面孔,真叫人恶心。”

      而叶拜春对段婉印象甚好,自然不欲下她这个面子,正待伸手去接银盘上的茶盏,变故陡生——

      似是段婉双手不稳,只见那茶盏倏尔摔落下来,快得一旁的夫人宫女们俱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叶拜春的裙摆便被茶水溅湿了大片。

      一旁众女中难免有幸灾乐祸之人的,更有甚者,已是讥笑出声。

      茶水虽不滚烫,不过叶拜春身上溅湿的这件,乃是以数万颗大小一致的珍珠绣成的朝服,轻易不能得。

      叶拜春今日肩负重任,本就得处处留神,脑海中时刻紧绷着一条弦,骤然被段婉毛手毛脚地脏污了衣裳,可谓是雪上加霜,原本温柔和气的眉眼亦不由得沉了下来。

      才要出言训斥,可她冷不防便见段婉意有所指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睛,旋即又借宽袖遮蔽,隐秘地勾了勾小指。于是降罪之言卡在嘴边,出口就成了斥责而已。

      段婉闻言就知道事情成了,连忙假意畏惧,取出一方锦帕为寿安公主擦拭衣裙脏污处。

      旁人也许不知,叶拜春却清晰地感觉到段婉擦拭的方向有迹可循,仿佛在借机书写着什么,她心中顿了半拍,强忍住回首去看的冲动,佯怒皱眉,说:“本以为你是个蕙质兰心的,谁想也是这般莽撞没分寸,枉费本宫赞你一回!”

      那厢杨宿白亦没想到段婉居然能粗枝大叶到这种境界,顿时气极扼腕,原本不说等着段婉大放异彩,也是盼着自家姑娘能在在场几位高门侯府出身的夫人心里留一星半点印象。这下倒好,印象必然是留定了,且恐怕不止一星半点,还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印象了!

      她心下长叹,恨铁不成钢,恨得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有两名宫女立即躬身向前,为寿安公主提起濡湿了的裙摆,低声道:“请公主入内殿更衣。”

      谁知一向和蔼的寿安公主今日似动了真怒,将手中执的团扇递给宫女,淡漠道:“原也能饶你一回,但你既能出现在西郊别宫,就是我大邺朝的门脸担当,却这样礼数不全,赶明儿遍京都个个都这样,岂不乱了套去?”

      杨宿白闻言只道要糟,寿安公主难得冷脸,倘若今日真叫公主当众罚了婉儿,日后婉儿可怎么在京都继续立足?然而她身无诰命,现下又不敢贸然闯入殿内,唯恐公主正在气头上,自己进言求情会火上浇油,便急得直绞锦帕。

      “也罢。”寿安公主面上作出稍稍犹豫的模样,顿了顿,抬指点向段婉和身后一名宫女,吩咐道:“你们两个随我进内殿。”

      荣宪郡主身份尊贵,见状吃吃地笑起来,侧首同一旁的夫人们打趣道:“咱们殿下就是性子太好了,若是这盏茶泼到了本郡主的裙上,那可非要段家小姐去外头举着茶盏跪上两个时辰,以示惩戒的。”

      贵女们皆是掩唇相视而笑,而段婉只低垂着头,随着寿安公主入了内殿。

      才入内殿,段婉急切地合上两扇殿门,迎着寿安公主疑惑不安的眼神,示意她最好将那位随侍宫女暂支出去。

      “无妨,这是本宫的..本宫身边的人,你放心直言就是。”叶拜春捏着袖,浑然不觉裙边沾得自己又湿又冷。

      段婉见寿安公主如此,便不好再耽误时间坚持,压低了声音将适才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末了,又后退一步,拱手道:“公主殿下千金玉体,实在是情况蹊跷,臣女不敢打草惊蛇,走投无路下方出此下策,还望殿下莫怪。”

      寿安公主的反应却并不似段婉预料中的一般,她做好了公主会有惊愕讶然、不敢置信甚至是愤怒不解的情绪,并已经为此准备好了解释的理由,可寿安公主竟然只是抬臂,掌心轻覆上胸口,喃喃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说着寿安公主猛然扶起段婉的双手,紧张地问道:“你果真瞧清楚了么?你再好好想想,此事事关重大,倘若真如你所言...”

      段婉闻言皱眉,从面前这玉容切切之人的未竟之言中琢磨出了不对劲,但她面上未显,只是点头,万分确切道:“臣女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夸大欺瞒!”

      叶拜春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悲拗之下,她涩声说:“...是本宫心存侥幸 ,你是最聪慧不过的女子,既甘愿冒险都要来递这个消息,想来是错不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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