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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前夕 ...

  •   六月初三清晨,初日未升,太极殿外头的天色依然灰沉着,芒种前后的日子,已能叫他们这些身着里外几层袍服的官员们热出一身汗来。

      但此刻大殿内寂静无声,无人敢先自开口。

      适才太后宣读枝城知府递上来的密折,众臣原以为枝城水患之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谁想如今竟又出了新幺蛾子?难免便会联想起枝城水患拉下来的那批人,其中不乏世家重臣,一时间不由得人心惶惶。

      待太后宣完,才知是枝城疑似混入了西凉奸细,这下众臣纷纷哑声,此事好坏参半,好就好在基本与己身无关,不是需要哪位得提心吊胆的事情。可坏就坏在,枝城混入奸细可大可小,毕竟枝城位于大邺腹地,此处都混进来了,谁敢一口咬定别处就没有西凉暗探?

      最终还是戚伯程出列,拜道:“娘娘,臣请问,此密折上内容,枝城知府可否能够尽数确保真实无误?”

      “自然是句句属实。”太后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说:“事已至此,阁老若有想法,不妨直言。”

      戚伯程轻咳一声,顿了顿,说:“依密折之言,枝城大堤当日溃堤、疫病之祸端根源虽起罪臣,暗中却有西凉势力推波助澜,眼下正是我朝与西凉停战之期,他们此举,意欲何为?”

      “西凉危我大邺已久,事出定然有因,此事既露端倪,叫人察觉,必然不可轻拿轻放,请太后娘娘势必严查到底!”戚伯程说着,环视一圈,又道:“臣以为,江南今岁多事故,未尝没有西凉从中作梗之因,或当点西山大营一半兵力往枝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阁老此言又是怎说?”出列的是礼部尚书章公泉,章由妄的父亲,他闻言面露难色,说:“八月初一眼见着就要到了,这钦天监早就算出来祭天大典的日子,万万耽误不得,倘若现下派兵往枝城去...”

      章公泉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圆滑巧妙得很,他深谙说话之道,故而并不直接反驳,只是似是而非地将问题抛出来。至于如何解决,怎么解决,欸,那就与自己无关了,届时出了事谁提出来的法子,谁担着头一份责任,他不过只管奉命办事而已。

      段时的职位不算高,躲在人群阴影后暗自惊叹,心道章由妄对父亲的评价很是贴切,果然看着和善可亲,实则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也难怪,章公泉并非世家出身,不过几十年官场的摸爬滚打历练下来,经他之手的历任大型典仪,就没有出现重大事故的,这才得以将自己稳稳地钉死在礼部尚书的椅子上。

      距离祭天大典不过月余,戚阁老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张外派军队往枝城,章公泉就算不赞同,势必也要当场表态,暗示太后万一大典出了岔子,绝不全是礼部的过错。

      而朝廷中类似章公泉之流并不算少,他们虽会使些手段独善其身,但也是愿意办实事的人,戚伯程对他们的态度便十分微妙,“章尚书说得是不错,祭天大典的确至关重要,不可耽误,但六月已至,历年此时祭坛、主干道等修葺工作已入尾声,该备之物大半亦当备齐,尤其是南郊天坛处。且据我所知,近日诸多祭天所需之物,陆续运往天坛,想来章尚书率礼部上下主持多届典仪,这次亦不会辜负圣心。”

      章公泉没想到戚伯程竟还会捧杀!面上客客气气的,但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我知道可行,你不行就是你无能\'的意思,他又依稀得见太后似微微点头,不由得提袖揩汗,应道:“话虽如此,祭天大典到底非比寻常,西山大营若去一半,到底不妥...臣请阁老与太后三思。”

      “若老臣非经三思,断然不敢在娘娘面前进言。”戚伯程的反问掷地有声,“若因此误了枝城,酿成大祸,敢问谁又能担此重责?”

      绕了半晌,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除了先站出来提议的戚伯程,和被迫出列的章公泉,无人愿自讨没趣。

      章公泉内心哭丧着脸,面上虽不显分毫,到底也没敢接戚伯程的提出的这个疑问。

      而叶玄谨早已等候多时,见殿内寂寂,向前一步,大意表示戚阁老所言甚是,江南近几个月不太平,加之如今西凉潜入内部的铁证如山,外派西山大营是不得已而为之。

      章公泉震惊,他原先瞧着叶戚二人不说势同水火,怎么也能算相轻相鄙,往日都是唱反调,为何摄政王今日站出来,倒是互相附和的你友我恭了?

      “京郊除西山大营,还有丰门大营,处理西凉暗探才是迫在眉睫。”叶玄谨说:“京中则有禁军与御林军坐镇,章大人大可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章公泉不退让也得退让,除了点头以外,他再做不出旁的动作。

      太后似乎觉着在理,便问道:“西山大营的统领是陈维崧,他不能调动,那么该另派谁往?”

      她一句话就将陈家人定死在京中,于是叶玄谨抬首望了一眼凤座处,眸中意味不明。

      “西凉狡诈,非熟悉之人不能胜任。”倒是戚伯程躬身,跟着应道:“臣以为安平将军最为合适,安平将军曾与西凉对战数载,于此经验颇丰。”

      “安平将军?”太后沉吟片刻,说:“倒是可行...安平将军何在?”

      “回禀太后娘娘,臣在。”花惊鹊闻言出列,她心知肚明其中缘由,故而先是假意推辞道:“臣已多年未再领兵上阵,深恐辜负陛下圣恩,与娘娘厚望..”

      “花将军此言差矣。”戚伯程说得不疾不徐,“当年将军战功赫赫,我等皆是看在眼里,就算多年未曾领兵,也只是宝剑藏锋而已,何必妄自菲薄?”

      太后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拍板道:“不错,若论对西凉行事作风的熟悉程度,朝中无人能出花将军你左右,西山大营的兵交给你带,哀家才放心。”

      叶玄谨在一旁,心中也渐渐有了盘算,以眼神示意摁下了几个蠢蠢欲动之人,垂袖后退数步,默不作声。

      太后开口便是金口玉言,花惊鹊见状,垂袖俯首道:“臣花惊鹊,谨遵娘娘懿旨。”

      这时候便有心思活络的官员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有胆子大的开始相互侧目,然而叫太后隔着幕帘的眼风冷淡一扫,便又顿时敛眸噤声,再不敢私语。

      -

      六月十五,安平将军奉旨,携西山大营十万士卒,奔赴枝城。

      随着距离祭天大典之日的来临,京都蝉鸣渐起,愈发热得人走几步,汗就能浸湿内衫。而以章公泉为首的一干礼部官员们,自己暂时无暇顾忌这酷暑将至,反倒还得忧心届时骄阳似火下,小皇帝身子骨弱,受不住热浪滚滚,万一在百官众目睽睽下,一个不好晕过去了,那可怎么收场?

      这全因今岁祭天大典早早地定在了八月,炎炎烈日下礼部得费心周全的事情更多,往常不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就是冬至前后几日,反正无论哪种,都总比在八月来得要好些。如此一来,礼部叫苦不迭,尤其是章公泉更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在心里偷偷地问候了钦天监司监贾荀鹤十万八千遍。上回见到他时,只恨不能提着一把磨得吹毛断发的刀,搁在贾荀鹤的脖子上,问怎么钦天监今年偏偏就算出了八月初一这么个为难人的日子?

      段时作为户部侍郎,顶头上司毫无作为,自然而然被派去与礼部接洽一干事宜。他去过礼部几趟,心下很是不忍,礼部官员们兢兢业业数月筹划祭天大典,到时候有自己在一份,要将祭天大典闹个天翻地覆,他们不知内情,不得把这几位勤恳的吓个半死?

      不过不忍归不忍,事情该办还得办。

      后来礼部拟出的陪祀名单将由宫中过目,最终定下来后,因其中品阶较高的外官亦需入京参礼,便得立即着人通知各官入京。

      段时粗略瞧过一眼陪祀名单,其中卫宜年作为江宁知府,赫然在列,心道好得很,前些日子他们还在江宁时,卫宜年正好欠下天香楼的一顿好酒。原想着怎么的也得等到岁贡时才能喝上了,却一时将祭天大典这么一桩要紧的给忘了,若是按例,以往入京参与的外官都是地方大员,借着祭天大礼的由头来了,实则事后还需要入宫向陛下与太后述职。

      祭天大典前是都察院等人盯得最紧之时,再狂再妄的也不敢在这关头放肆,故而要想讨酒喝,就需等到祭天大典结束后。

      段时琢磨着以卫宜年江宁知府之职,虽不高,亦不低,轮到面圣怎么都该有个两三日的空闲,那会便正好将卫宜年抓了来。他心下大致有了主意,本想亲登祁府,奈何近日礼部时常来找,且自己暗中更有种种周密布置得操心,连见孟昀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于是只好遣人去告诉一声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没有大纲啦 放飞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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