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记得（望星）》冒泡的可乐

8、第八章 倒数两个月（A面）

　　张星星看着眼前这张写着“倒数两个月”的碟片，内心五味杂陈。

　　一个月前在云锦山听到的消息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什么？余不忆去世了？”

　　张星星早已顾不上水池里掉落的盘子。

　　“是啊，我记得好像是大一寒假的时候吧，班长在群里发她去世的消息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张星星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只得喃喃道：“我不记得了，我完全没印象。”

　　“距现在有快十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你要是不提我也想不起她来，我刚还不是得和英子确认一下才想起余不忆和尤念一个寝室的。”

　　萌萌耸耸肩，表示认同。

　　可张星星却觉得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同学，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忘记；如果自己真的接到过某个同学去世的消息，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张星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把扯下围裙扔在餐桌，拿出手机给狗子发消息。

　　「你记得我们大一的时候有个女生去世了么？」

　　狗子回道：「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张星星：「那你和我说你不认余不忆！」

　　狗子：「我是不认识余不忆啊，我只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个女生去世了，这么久了我根本不记得这个女生叫什么，长什么样了啊！」

　　「难道她就是余不忆？」

　　张星星觉得自己脑袋充血，头晕目眩，原来余不忆真的是真实的，原来只是自己将她忘记了而已。

　　他用手抹了把脸，转头去找在房间里的班长大威。

　　张星星敲了敲大威的房门，只见大威和凯子正在卧室里刚结束一局王者荣耀，手机里传来“victory”的游戏提示音。

　　“大威，我有事想找你聊聊可以么？”

　　大威闻言抬头看着他：“啊，行啊，来，聊啥兄弟你说。”

　　凯子觉得稀奇，也放下手机凑过来：“哟，张哥你啥时候还和我们班长扭捏上了。”

　　张星星满腹心事，无心耍贫，只走过去，搬了把椅子坐在大威对面。

　　“大威，我问你，你记得余不忆么？”

　　“余不忆？”大威皱眉想了想，“啊，记得，你是说那个大一的时候去世的女同学吧。”

　　“对，就是她，你能跟我说说她的情况么？”张星星问。

　　“她的情况？她大一就去世了，我和她也不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就能记起她叫什么名字，大概的样子我也很模糊，记不得了。”

　　大威想了想说：

　　“我记得她这个人比较安静，也不太参加班级活动，性格也比较内向，啊呀，真的太久了，本来就相处的不多，现在更是记不住了。”

　　“那她是怎么去世的，你还记得么？”

　　张星星艰难的开口。

　　“她好像是车祸去世的吧。”大威努力回忆道。

　　“我记得那是好像是放寒假，我接到我们导员的电话，她和我说余不忆出车祸去世了，要我通知大家一下。”

　　“哦，对，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凯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凑过来说，“我还记得当时收到班长通知的时候，我正在饭桌上和家里人吃饭呢！”

　　“车祸去世……”张星星皱了皱眉，接着问大威道，“你还记得她是哪一天去世的么？”

　　“这我不记得了，导员有没有告诉我，我都不记得了，因为消息传到我这里来肯定已经传了好几手了，具体是哪一天真的记不住了。”

　　大威突然小声对张星星说：

　　“其实你可以去问尤念，大学那会她和余不忆的关系是最好的。”

　　张星星当然知道去问尤念是最快的方式，但是他张不开口，他不敢问，他一想到碟片里那些酸涩到心疼的情节，他就不敢往下想。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他拿什么去面对尤念，拿什么去面对余不忆呢。

　　最后的最后，直到一行人离开云锦山张星星还是没开口。

　　一个月后的今天上帝的碟片又摆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倒数两个月”五个字显得特别刺眼。他确定这是某种暗示，可能还是某种不太好的暗示。

　　张星星烦躁的掏出手机发消息给上帝助手。

　　「碟片上的标题“倒数几个月”是什么意思，是某种倒计时么？」

　　「不知道哦亲，我只负责寄送碟片，具体内容是上帝负责哦」

　　张星星恼火的将手机扔在手边的沙发上，他觉得这个上帝助手一点也不靠谱。

　　他想了想又不甘心的捡起扔出去的手机：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查看B面」

　　叮——

　　「能够查看的时候就会告诉亲的哦。」

　　张星星又抬眼看了眼手上的碟片，只好叹了口气，把DVD打开了……

　　12月的校园白茫茫一片，余不忆和尤念刚下了滑冰课朝食堂走去。

　　“不忆，我觉得滑冰考试你还是想想办法吧，你这样到时候万一真的考试不及格怎么办呀。”

　　尤念想不通，滑冰这种如此简单的项目，余不忆竟然完全不会，教都教不会。

　　余不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害怕滑冰，每次滑冰课对别人来说那就是疯玩的时候，但对自己来说就是煎熬，她得费劲才能穿上鞋，然后就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站起来，尤念最开始还帮她的，但余静实在是不敢起来，就算起来也不敢动，最后大多摔跤收场，穿着冰鞋摔跤的余不忆站都站不起来，就更不敢离开凳子了，再后来，渐渐的余不忆就让尤念自己去滑，她一个人在板凳边尝试了。

　　一个月的滑冰课下来，余不忆滑冰的范围没有离开过板凳超过10米。

　　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无奈的对她说：

　　“姑娘，你要勇敢呀，你不放开这个凳子你怎么滑的出去呢？不要怕摔跤的啊，知道吧，要勇敢的滑出去，你看看场上你的同学们，他们滑的多开心啊。”

　　是啊，他滑的多开心啊，余不忆看着场中飞扬的张星星，他看着他与他的室友们在场中竞速，转圈，花样滑，开火车……

　　她觉得他真的很好，什么都好；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差，什么都差，她不敢想，她不敢说，不敢做，连离开板凳都不敢。

　　自己真的很差劲啊！

　　“不忆，你在听我说话么？”尤念见余不忆有些愣神，喊了一声。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师姐他们说滑冰考试很松的，只要能挪到终点，老师都会给过的。”

　　余不忆叹口气。

　　“那行吧，你也别太大压力，毕竟对你们南方人来说，确实不太容易。”

　　尤念看余不忆心事重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最后，在月中的期末考试那一天，余不忆一个人慢慢的挪到终点，在老师一边摇头一边充满怜惜的目光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其他同学们早就考完试离开冰场了，只有尤念在一旁抱着她的衣服等余不忆。

　　看着尤念的那一刻，余不忆想：还好，他没有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不忆，你做的太棒了！”尤念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看，你还是可以滑50米的嘛！要不后面我么再来滑？”

　　“不了不了，还是不了！”余静一边穿鞋一边不住的摇头，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回到冰场了。

　　暂停！

　　屏幕前的张星星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年轻时候的自己是，如今的自己也是。

　　他想如果当时他们俩人有任何一个稍微往前一点点，就一点点，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张星星有点眼力见发现余不忆的暗恋，如果余不忆勇敢一点稍微透露了一点自己的心思。

　　那么，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张星星苦笑了一声，从桌子上的烟盒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打算摸口袋掏打火机的时候，想起女友不喜欢自己在家里抽烟，于是就放弃了点火，只把烟叼在嘴里过过瘾。

　　影片接着播放：

　　12月底，学校迎来了圣诞节。

　　传说你只要诚心许愿，圣诞老公公就会在平安夜坐着麋鹿车从烟囱里钻进你的家，在你放在床头的袜子里放上礼物。

　　余不忆想，如果是自己想要的礼物的话，那袜子可能装不下吧。

　　“不忆，一会出去过圣诞节么？”尤念推门进屋，却看见余不忆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藏起来。

　　“藏啥呢？”尤念冲上去扒余不忆的手，“拿来看看！”

　　只见余不忆藏的是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小方礼盒，巴掌那么大。

　　“哇哦，这是给谁准备的圣诞礼物？”尤念斜着眼用手肘怼了怼她。

　　“没，不是，我只是……”余不忆羞涩的将那个礼盒抱在怀里。

　　“说，是不是送给张星星的！”尤念仿佛看穿了一切指着余不忆说。

　　余不忆被戳穿了心事，有些害羞，点了点头。

　　“哇，那你是打算向他表白了？”尤念问。

　　“没，我就是想这送个圣诞礼物给她。”余不忆小声说。

　　“哇，你在圣诞节专门给他送个礼物，他要是还不知道你啥意思他就是傻！”

　　其实余不忆是有这么个小小的心思在里面的。

　　本来她是胆小的，是怯懦的，但是前几天女生寝室楼下发生的一件事促使她最终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试一次。

　　那天晚上在女生宿舍楼下，一个男生手捧一束玫瑰向楼上的某个女生表白。

　　那表白和之前那些摆爱心蜡烛的不太一样，那男生好像没有过多的准备，就捧了一束花，在楼下大声的喊那女生的名字，女生本来在寝室里一点准备都没有，骤然听见楼下有人喊也是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男生在楼下大声的喊那女生的名字，整栋楼的人都听得见。他不停的喊那个女生的名字，并且大喊“我爱你”。

　　当时余不忆和尤念她们都在寝室里，大家纷纷把头凑在窗户边上围观。

　　冬天外面那么冷，那个男生就那样站在楼下一遍一遍的喊那女生的名字，最后在众人的起哄中女生接受了男生的表白，两人在一起了。

　　余不忆很羡慕，她不光像其他女生那样羡慕那女生能够得到喜欢自己的人真情的告白，她最羡慕的还是那个男生勇于开口的勇气，无需过多的准备，无需太长的铺垫，就那么直接的就喊，让全世界听见都没关系。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那男生鼓舞了，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么？她觉得自己如果告白的话，不需要像那个人男生一样那么费力，也许她只要一个小小的暗示，就会成功了呢？

　　于是当这个圣诞节来临的时候，余不忆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苹果。

　　她把这个苹果用买来的礼盒包好，还扎了蝴蝶结，她还买了一张卡片，写上了：

　　“祝你圣诞快乐！”

　　落款刚写下一个“余”字，想了想又把笔放下了，最后，她还是收起了那张卡片。

　　傍晚，她拿着苹果在张星星的寝室楼底下徘徊，她想在张星星回寝室的路上送出这个苹果。

　　正在她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她看见不远处张星星和他的室友们一起朝寝室楼走过来。

　　她想，一会儿就直接过去把苹果给他，然后祝他圣诞快乐，哦，不，干脆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把苹果塞他怀里好了。

　　她站在楼下的阴影里朝他们望去，等待一个她觉得过去的最好时机。

　　只见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余不忆想：

　　等他走到那个路灯下的时候就过去，嗯，没错！

　　呃，要不，还是等他走到前面那个花坛吧！

　　啊呀～那要不还是等他走到寝室大门吧！

　　余不忆纠结的不断的将腿迈出去又收回来，抬起来又放下来，她把手里的那个粉色蝴蝶结的缎带都捏皱了。

　　就在张星星他们即将走到最后一个路灯的时候。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不然就现在吧！

　　余不忆终于深吸一口气朝张星星走了一步。

　　就一步，她刚迈出一步，突然看见走近的张星星手里，拿着一个包着透明玻璃纸同样扎着蝴蝶结的苹果。

　　此时，张星星他们刚好走过寝室门前最亮的那盏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手里的那个粉红的苹果。

　　这也是哪个女生鼓起勇气才送到他手里的苹果么？

　　余不忆硬生生的停下了刚迈出去的脚步，一步也动不了，眼看着张星星他们走进了寝室大门。

　　寝室门口的这条路，总共，她就迈了一步。

　　喜欢你的这条路，总共，她只敢迈了这一步。

　　张星星的背影消失在寝室大门里。

　　余不忆捏了捏手里的苹果，默默地转身走了。

　　尤念进寝室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余不忆坐在椅子上发愣，那个本来是要送人的苹果就那样摆在桌子上。

　　尤念刚想问怎么没送出去？

　　看着余不忆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最终没开口。

　　尤念心想可能余不忆表白被拒绝了？可怜的余不忆，小心翼翼的爱一个人，好不容易开一次口，却给自己的爱情画上了句号。

　　尤念哪里想得到，余不忆根本就没有开口，就给自己爱情画上了句号。

　　就像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苹果和署名到一半的祝福卡片，无疾而终。

　　屏幕前早已烟雾缭绕。

　　张星星也不记得是从那个片段开始，自己忍不住点燃了手里的烟。

　　是余不忆羡慕的看着楼下男生热情告白的时候？是余不忆小心翼翼写卡片的时候？是余不忆不断擦拭着那个红苹果的时候？是余不忆在寒冷的夜色里充满期待的时候？是余不忆最终没有靠近的时候？还是余不忆转身离开的时候？

　　每一幕都像是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清晰。

　　他不禁低下头来，揉了揉鼻子，假装自己鼻塞是因为鼻子不舒服。

　　这时，每张碟片都有的那个该死的验证码报警系统又响了。

　　他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屏幕。

　　看清画面后，他笑了，然后感觉鼻子更酸了。

　　屏幕里暂停的画面是寝室里自己的书桌，上面摆着那个包着玻璃纸和蝴蝶结的苹果，玻璃纸外面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两个字：

　　“赠品”

　　原来，那个打破余不忆使出全身力气鼓起勇气的东西，居然是超市圣诞节做活动送的赠品。

　　张星星将手里的烟丢在烟灰缸里，双手捂在脸上，他感觉到手心里有一股湿热的暖流。

　　DVD里放完的影碟早就被吐出来，却一直没有人去收拾，屏幕上蓝色一片，只有“DVD”三个字在屏幕上晃悠来晃悠去，不停的撞击着屏幕边缘。

　　余不忆，你真的喜欢我么？张星星想。

　　张星星花了好长的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当他终于抹干净脸上的泪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整个屋子里，只有电视发出微弱的光。

　　他将自己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外面马路上的路灯和车灯从窗子里照进来印在天花板上，把窗格的形状拉的长长的。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坐起来，掏出手机找到尤念的微信。

　　「你能告诉我关于余不忆的事么？」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沉默了很久，才收到尤念的回复：

　　「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余不忆的家庭住址么？你知道么？」

　　「J省H市Y大道的206号3栋一单元602」

　　张星星看了看手机上尤念发来的地址，觉得有点眼熟，突然他扒开茶几上乱堆的东西，找到那个压在下面的便签纸。

　　“系统显示你这个快递是从J省H市Y大道的206号寄出的”

　　张星星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又给尤念发了一条微信：

　　「她当年的电话号码你还记得么？」

　　叮——

　　尤念发来一串电话号码。

　　张星星颤抖着点进这串电话号码，发现自己在今年八月底拨打过这个电话号码，那一天正是他第一次收到上帝寄来的碟片的那天。

　　原来，上帝寄来的碟片的地址，竟然是余不忆家的地址；原来上帝留下的那串手机号，竟然是余不忆生前的手机号。

　　原来上帝不是无缘无故给自己寄碟片的，上帝早就把一切都写在了最开始的那张快递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