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最后一个月（A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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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星星坐上了去H市的火车。
昨夜他连夜赶飞机到达J省的省城，然后转火车赶往H市，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执着什么。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听余不忆家是否仍然在那个地址。
他只是莫名的很想去看看，就像是想去见许久未见的情人。
他和公司请了假，虽然这已经是他这个月请的第二次假了，但他仍然不在乎领导有些不满意的表情。
仿佛浑身上下充满了未知的勇气。
老子可是和上帝对过话的男人，谁还会在意你们这些凡人。
张星星望着火车窗外大片大片或黄或绿的田野。
原来在南方，冬天的地里是没有雪的。
张星星下了火车，拿着车票出站，这个南方小城市的车站比较老旧，出站口还是那种大铁门，铁门高高的关着，只在中间留一个能通过一人的小门，门外面亮亮的。
穿过那道小门，就有一圈人围上来操着一口带有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开始拉客，酒店住宿，短程包车，大巴的士。
张星星抬头看了一眼这城市，火车站周围的建筑放在现在看有些古老，周围的一些巷子里还有摆地摊和路边摊的商户，远处有好几个高耸的吊塔和挂着“喜封金顶”的高楼。
张星星打了个的士去往便签纸上的目的地，他盯着车窗外这个老旧与新生参在一起的城市，心情复杂。
“小伙子是来走亲戚的？”
开车的司机大哥，见张星星像是一个外地人，热情的与他搭话。
“算是吧”
张星星自嘲似的一笑。
“听小伙子的声音像是北方人啊，北方人来我们这地儿的人少啊，我开车20多年了，遇着的也没几个。”
“师傅你在这开车20多年了？”
张星星仿佛抓住了什么。
“是啊，我就是本地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这了。”
“那师傅觉得十年前这里和现在差别大么？”
“十年前么？差别不大吧，近几年这个城市才开始有大的开发商进来，房价都是被他们搞得蹭蹭往上涨，你看那些新盖的房子，都是那些大开发商搞得哟……”
司机师傅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的开始分析房价走势，分析开发商好坏，分析拆迁补偿。
可张星星只听进去了“差别不大”几个字，还好，还不算迟。
司机停在Y大道的206号。
张星星站在3栋的单元楼前，仰头看着6楼的窗户，积攒了一路的勇气在这一刻不足以推动他上楼，他开始害怕。
他害怕家里没有人，害怕家里有人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明来意，更害怕自己突然出现会让余不忆的家人想起伤心的往事。
他又该怎么介绍自己是谁？为什么十年以后才出现在这里呢？
张星星感觉自己突然变成在喜欢的女生楼下徘徊的高中生，不敢上前，也不舍离去。
“请问，你是张星星么？”一道女声响起。
张星星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的女生。
女生披着头发，留着斜刘海，看着和视频里的余不忆有八分相似。
“你是张星星么？”那女生停在离张星星几步远的地方又问一次。
“我是。”张星星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女生得到他的回答，才朝他走过来。
“你是？”张星星可能有答案，但还是开口问了。
“我是余好，余不忆的妹妹。”说着礼貌的与张星星握手。
张星星愣愣的，他不知道余不忆有妹妹，更不知道为什么余不忆的妹妹会认出自己。
“进屋去坐吧。”
不等张星星回答，余好就直接上楼了。
张星星跟在余好后面，走进单元门。
余不忆的家是一个老校区，只有七层高的楼房没有电梯，只有一个铁栏杆生锈的水泥楼梯，楼道两边的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楼梯的转角处还堆放着一些住户的杂物。
602，余好拿钥匙开门，给张星星拿了父亲平时不穿的拖鞋，整个过程，张星星一句话没问，余好也一句话没问。
余好去厨房切水果，张星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这个余不忆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整个家不大，七十几平，两室一厅，客厅只靠墙摆放着一张套着沙发罩的布艺沙发，一个看起来是一套的老式木质茶几和电视柜，电视柜上的液晶电视应该是新换的，看上去很新，显示屏上罩这一个蕾丝花边的防尘罩。
“吃点水果，喝点水吧。”
余好从厨房端着切好的水果和泡好的茶放在张星星面前的茶几上。
张星星谢着接过那杯茶，思考该如何开口的时候，余好先说话了。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认出你的么？”
张星星闻言抬头看着她，满脸询问。
“是我姐姐，我是从我姐姐那里认识你的。”
余好打开了自己的卧室房门，做出邀请的姿态。
“这是我姐生前的卧室，要进来看看么？”
虽然贸然进入女生的卧室不太合适，但是，那个存满余不忆过去的卧室对他太有吸引力了，像是堆满宝藏的洞窟。
她们姐妹俩一直是住一个房间的，两人一人一张床，一人半边课桌。余不忆去世以后，余好一直放着属于余不忆的那一半东西。
张星星在余不忆的桌子上，看见一张余不忆之前的照片，只见她站在某一个景区的大门口，笑着比了个耶。
“你大学的时候跟我姐姐熟么？”
余好见张星星盯着余不忆的照片出神，问道。
张星星觉得喉咙一紧，没有开口。
他该说什呢？
说我根本不记得你姐姐了？说我十年后才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张星星只想苦笑。
“我听姐姐说起过你。”
余好没等到张星星的回答，接着开口说道。
“是么？”张星星嗓子有点哑，“她都说我啥了。”
“她说你很好，说你总是帮助她，说你笑起来好看。”
余好看着面前这个快三十的男人背影，企图从他身上找到姐姐当年说的那男生的样子。
闻言张星星自嘲的笑了笑。
很好？帮助她？
他帮助过她么？帮助过些什么呢？是什么帮助让施助者本人毫无印象呢？
“是么？”
我觉得我一点也不好。
张星星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一排书，突然目光被那本《高等数学》吸引了。
他鬼使神差的拿下那本书，翻了翻，书很自然的停在它的主人经常翻的那一页，因为主人经常翻看这一页，这一页的书脊折的格外狠。
满页的“张”突然出现在张星星面前。
可能写每一个“张”的时候少女的心情都不一样，每一个不同的“张”都有着不同的笔锋，不同的走势，不同的轻重，不同的潦草……
有几捺格外的重，几乎快戳破了纸张。
张星星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些凹凸不平的“张”，仿佛通过这些字能收到少女怀揣的心事。
“姐姐真的很喜欢你！”
看到书本上的“张”，余好忍不住感慨道。
然后只见余好伸出手去在高数书上又翻了一下。
又一页被压的很实的折痕，这一次，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式被一句句话覆盖了。
满页都是“我喜欢你”！
少女把爱人的姓氏写在书的前半边，将无法宣之于口的表白写在后半边，当书籍合上的时候，两页纸透过层层页页合在一起，构成一句：
“张，我喜欢你！”
这是一本情书，一本只有余不忆能够读得懂的情书。
张星星在上帝寄来的碟片里只看到余不忆在高数课上羞涩的写下满页的“张”，却不知那后面许许多多的“我喜欢你”是余不忆何时何地以何种心情写下的。
但无论什么情况，对余不忆来说肯定都是漫长而酸涩的回忆。
“那年寒假姐姐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了好多你的事，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姐姐呢？我本以为姐姐去世以后，至少你会来送送她的的。”
余好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她如果有机会见到张星星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才行，就算不喜欢姐姐，就算不接受姐姐的心意，也不至于同学一场连看都不来看姐姐吧。
但当她这么多年后终于见到这个人，看着他落寞孤寂的立在姐姐的书桌前，却又无法开口了。
“你知道么，姐姐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跟你告白的……”
张星星猛的回头看着余好，一脸错愕？
什么？余不忆跟自己告白过？什么时候？
为什么自己又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星星不知道上帝卖不卖后悔药，若是卖的话，那生意一定很好，这世界让人后悔的事太多了。
收到最后一张碟片的时候，张星星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最后一个月”是这张碟片的名字，也隐隐预示着故事走向了结局。
这天是个周末，本来女朋友约自己去看电影的，可是收到快递短信的张星星推了，他无法控制自己放下余不忆去找现在的女友，也无法抱着对余不忆的愧疚去面对现在的女友。
最后一个月了！
他想，就让他属于余不忆最后一个月吧。
故事在元旦漫天的大学中展开。
片片鹅毛雪一直落了一整个白天，因为期末考试，学校的氛围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自习室里复习准备考试，余不忆刚从自习室回来，打算在水房打了水再回去。
距离上次一圣诞节送苹果失败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余不忆不敢再想起那个苹果，不管是自己准备的那个，还是别人准备的那个，只要一想到都会让她觉得心头一酸。
余不忆拎着水壶，穿着雪地靴和长款羽绒服，半张脸盖在一个大大的围巾下面，在去往水房的路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因为路面上新盖的积雪未铲，被路人踩实了以后有些滑。
“余不忆！”
身后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余不忆回头一看，是隔壁寝室的英子。
“你也去打水吗？走，咱俩一块！”
余不忆是那种话少，安静，存在感低的女生，所以，她对像英子和尤念这种天生活泼的女孩子格外的羡慕和亲近。
听见英子的提议，余不忆笑着点点头。
英子大方的挽着余不忆的手，两人朝水房走去。
下雪的时候拎着满水的水壶走在路上是一件很考验人水平的操作。
来时还手挽手的余不忆和英子这会儿只能各自拎着各自的水壶，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走着。
这时，狗子和张星星刚好从她们俩人身后的食堂出来，狗子看见两个女生拎着水壶辛苦，赶紧跑上去：
“啊呀，真辛苦，自己拎呢？来来我帮你拎！”
狗子接过了英子的水壶，因为她跟英子更熟，而另一个和英子一起走的女孩，他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班上的。
“同学你好！”
狗子看着余不忆愣了一下，只知道是平时一起上课的，但是三个班一直是一起上课的，他不知道余不忆是哪个班的，不过好在狗子吃得开，总之喊同学就没错了。
余不忆在看见狗子他们的时候，耳朵根就忍不住红了，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呼出的雾气把视线都覆盖了，她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心跳加快，拎着水壶的手要没有知觉了，踩在雪地里的脚像是踩在云里一样轻飘飘的。
她不敢往张星星那里看，只得僵硬的往前走，狗子拎着英子的水壶和英子在前面没几步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说话，把她和张星星一起落在了后面。
“我帮你拎吧！”
张星星突然伸出了手，打算接过余不忆手里的水壶。
没想到张星星会突然开口，余不忆立刻愣在原地，感觉热气直往上升，快要从自己的头顶溢出来了。
“我，我……”
余不忆不知道怎么回，懊恼自己变成了结巴。
“我帮你拎吧，这么冷的天路又滑。”
不等余不忆拒绝，张星星直接接过了余不忆手里的水壶。没再说什么，只朝女生寝室楼下走去。
余不忆默默地走在后面，看着那个被他握在手套里的蓝色塑料壶把。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寝室楼下，狗子把水壶还给英子，张星星也将水壶还给余不忆。
余不忆默默接过那个蓝色的塑料壶把，壶把上的凹凸挨着指腹。
“谢谢你们啊！”英子大方的道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嘛，我和我扬哥刚好路过搭把手而已。”
张扬双手揣兜站在远处没说话。
余不忆也想开口道谢，但是她张着嘴一直发不出声音，她不敢直视张星星，只不停的大口呼吸，仿佛嗓子被人扼住了。
最终狗子和张星星都走了，她也没能开口。
该说一句谢谢的。
余不忆有些失落与不甘。
“不忆，走啊，咱们还得拎着水壶上七楼呢。”
英子见余不忆有些发呆，喊了她一声……
自从那天张星星帮余不忆拎了水壶，余不忆觉得自己的心情这几天都好了很多，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单相思，在此时又燃起了希望，反正暗恋不要钱，为什么要拒绝免费的暗恋呢？
不就一个苹果么，说不定是谁顺手送的呢，他若是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天天和狗子他们去食堂了吧。
余不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看了看桌上那个包装的好好的苹果，拆了包装，洗了洗拿在手里吃起来。
“不忆～”
尤念喊着余不忆的名字进门，将手里的书砸在自己的桌子上。
“高数太难了，我不会啊！”
尤念上来抱住余不忆的家肩膀哭诉道。
“你还有心情吃苹果，看来你高数复习好了，我看看你的书上是不是有特别的笔记。”
说着伸手去翻余不忆桌子上的高数书。
“哎，别！”那上面有……
余不忆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书。
“别，我没做啥笔记，真的，就是我买了一本习题册，我借你看看，师姐们说好些期末考试的题来自这里。”
余不忆赶紧拿出一本上周才买的习题集给尤念。
“哇，真的嘛，快给我看看，好用的话我也去买一本！”
尤念的注意力立马从高数书上转移了。
呼，余不忆舒了一口气。
“走吧，咱们去自习室复习吧！”
余不忆把高数书揣进书包里，心虚的拉上拉链。
“也行，走，咱们去自习室，死磕高数！”
尤念挎着余不忆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寝室大门。
一个小时后。
“不行了，不忆，你这习题册上的题太难了，我都看不懂！”
尤念在余不忆耳边小声说。
“我看看，你哪个不会？”
余不忆把脑袋凑过去看尤念书上的题目。
余不忆还没有看清题目，余光就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前。
那一抹在余不忆余光中出现的身影，将面前的那道数学题打碎了揉散了，所有的公式都被拆成了一个个符号，完全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不忆？”
见余不忆发愣，尤念喊了一声。
“啊，”余不忆把自己的声音压的低低的，“这个题就是……”
余不忆在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那些被拆开的符号在脑子里自动组合拆解解出答案，再经过嘴巴上下碰撞说出来，但是她的心却装不下任何答案。
得说声谢谢才行，她想。
“哦，这样啊，还是你厉害！”题目解释完，尤念忍不住夸赞道。
余不忆没心思去为尤念的赞赏而高兴，她只被眼前的张星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阶梯教室前排的椅子背挨着后排的桌子，所以，当前排的张星星靠在椅子背上的时候和趴在后排桌子上的余不忆离得特别近。
要怎么开口呢？
戳戳他的背，直接告诉他么？
还是给他写张纸条呢？
会不会太突兀了，会不会太奇怪了，会不会太傻了？
余不忆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书了，满心都是这件事。
最后鬼使神差的她再一次拿起笔在高数书上写：
“我喜欢你！”
看着书上的字余不忆惊呆了：我不是，要说这句啊……
余不忆叹了口气，将笔捏在手里转了转。
最后，又提起笔，在书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一句：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纸张上
笔芯里的墨顺着滚动的笔珠缓缓流出，擦过纸面，留在纸上。
女孩的心事顺着手腕和手指的转动慢慢传在纸上，传在桌子上，传在椅背上，传到面前人的背上，传到他的心里……
但是，可能是天太冷了，可能是墨太浅了，可能是书太厚了，可能是桌子椅子太硬了，可能是羽绒服太厚了……
余不忆又叹口气。
最后，她把头埋的更深了一些，偷偷将高数书往下挪了挪，在椅子靠背下的桌面上，写下一句：
“我喜欢你！”
这一句“我喜欢你”是屏幕外的张星星在余不忆卧室的那本高数书里看不到的内容。
原来余不忆不光把未能开口的告白留在了那本特殊的高数情书上，也留在了那年阶梯教室的课桌上。
一笔一画，至真至诚，每笔每画，全心全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最后一个月（A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