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墙》籽潋

11、咚咚咚

　　陆持之一旦严肃起来，表情傲慢，神色冷酷，几乎没人会去怀疑他说的话。林别梦显然是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悠到了，将信将疑地看向她。

　　他的眼神犀利又厌恶，让玉簟秋瞬间怀疑自己的容貌是不是丑到离谱。

　　“大叔，走不走啊？”街边几个玩cosplay的男生被挡住去路，扮演狐妖的美艳男孩吆喝：“大清早的，别挡着我们拍照行吗。”

　　这群人的出现，让原本持怀疑态度的林别梦彻底动摇，表情跟吃了瘪一样，他把车停到旁边：“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二位小兄弟就在这下行吗？前面就是地铁口，实在不好意思。”

　　“……”
　　搞性别歧视？
　　不是他主动非要送她的吗？玉簟秋内心暗骂这人不厚道。转念一想她也有不对的地方：“没关系。”她担心陆持之会发火，扯扯他的袖子，赔笑哄大少爷下车：“我请你坐地铁？”

　　“行。”陆少爷心情不错，解安全带的速度堪比过山车终于到站。

　　他侧头看向她，眉梢吊着笑。

　　被扔半路还这么乐观，心态真好。玉簟秋闷闷不乐地往地铁口走。

　　“生气了？”陆持之走在她身后。

　　“有点儿。”玉簟秋不加掩饰，“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检讨自己：“怪我没有狠下心拒绝他。也怪我没提前告诉他我就一穿女装的。”最后这句，她说着心虚。

　　“玉簟秋。”陆持之抬手，用力搓了下她的脑袋，嗓音却放得很轻：“除了我，你以为谁会信你？”

　　只有他，会心甘情愿装傻陪她玩这么久。

　　小姑娘露出娇憨表情，压着发顶：“你别拨我头发，容易炸。”

　　陆持之轻笑一声：“我说，你的智慧是不是全用在写段子玩梗上了？”

　　爹妈都是高知，可他们吐槽最多的就是她的智商。经常说：“傻人有傻福。”

　　玉簟秋歪起脑袋想了想：“根据我爸妈的反应判断，我的智商应该不怎么高。”她谦虚了一下。

　　可能是怕她自卑，陆持之夸赞：“你的段子写得不错。”

　　“段子是撕开伤疤，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说出来让别人笑罢了。”玉簟秋抿唇，嘴角向下拉耸着：“最好笑的段子，其实都是出自最落魄的人。”

　　察觉到她的小情绪，陆持之想去牵她，结果这姑娘下一秒突然转过来朝他比了个心：“没关系，会好的。”

　　“……”
　　他的手顿在半空。

　　玉簟秋见他眼神闪烁，问：“怎么了？”

　　陆持之双手插兜，若无其事道：“刚才的事让你很难过？”

　　“小瞧我了。”她转瞬又弯眼，笑得像颗小太阳，摇头晃脑故作老成，感慨：“人生呐，无非就是你看看我的笑话，我看看你的笑话，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成那个看笑话的人罢辽。”

　　她惆怅的是林别梦也信她是个男的。
　　就真那么像男人？

　　这几年她大起大落，从巅峰到低谷，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心。陆持之心想，她不是傻，而是勇敢。

　　转眼间，小太阳突然又垂头丧气：“但是我现在突然好难过。”

　　陆持之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一愣：“嗯？”

　　玉簟秋内心在哭泣：“我刚算了下，我全勤没了，再加上迟到要被扣掉九百！”

　　“……”

　　*

　　“修改考勤规则？”老白人都傻了：“你平时也不管考勤这一块，今儿一早来找我就为这么个小事？”

　　陆持之表情严肃：“员工的事都不是小事。迟到一天本就不该扣全勤，特别是美术中心，他们靠灵感创作，让他们把心思浪费在考勤表上，就是带着镣铐跳舞，影响美感。”

　　这理由很合理，但又合理得非常诡异。

　　陆少爷一门心思搞技术，是个连公司倒闭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突然管起这种事，蹊跷，太蹊跷。
　　老白：“您说的都对，我马上通知人事修改，下月生效，你看行吗？”

　　陆持之：“立即生效。”

　　老白：“得，您说啥就是啥。”反正是他掏钱发工资。

　　老白关注了一下今天哪位员工迟到。看到玉簟秋的名字，瞬间懂了。

　　难怪陆少爷要高薪聘请职业经理人替他管理公司，就他这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路数，为博美人一笑，龙脉怕是都得让他给炸了听响。

　　*

　　平时没什么人说话的工作群消息已经折叠99+条。玉簟秋点开看了眼，关掉。两秒后，她反应过来，再点进去。
　　迟到一次不扣全勤，今日起正式生效？

　　早上刚迟到，下午公司就出新规则，陆财神真是太旺她了！

　　第二天发工资，玉簟秋拿到了全勤奖。加上写软广赚的，凑齐了欠陆持之那笔巨款。

　　她翻到他的支付宝账号，输入转账金额。

　　无债一身轻。

　　*

　　一周后，车修好了。考虑到油费，玉簟秋决定先不开。

　　从地铁站出来，人行道旁的银杏树叶滚落在脚下，很有秋天的感觉。秋季是个悲伤的季节，伤春悲秋嘛。

　　玉簟秋来了灵感，写了一篇顽强微笑的文案。配上可以让人开心的水果：柑橘、香蕉、苹果、樱桃当封面。

　　养生大锤80：【恭喜炸炸荣获年度养生博主荣誉（狗头】

　　铁锤磨成针：【算命的说我还有最多半年能活，之后我就会化为灰烬。希望有生之年能帮我最喜欢的博主凿墙。】

　　凿墙电锤：【楼上的朋友安心去吧，有我呢。】

　　这群铁粉是她坚持分享段子几年的动力。玉簟秋在大街上憋着笑，习惯性点进以恒的主页。他已经断更好几天了。

　　想催更，又不敢。

　　晚上，陆持之发来信息，说他今晚不回家，让她反锁大门。

　　他主页的旧录音她已经听过好多遍，没有音频催眠，玉簟秋辗转难眠。第二天起来眼里布满红血丝，她的眼神贼有杀气。

　　林别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出现在小区楼下，见到她时表情像个罪人，低声下气：“小秋，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把你扔半路。”他道歉态度诚恳：“这是给你买的礼物。”

　　玉簟秋面无表情：“不用。”她转身：“那天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扯平了。”

　　“你是女的。”林别梦追着她往大门口走，“我查过你手机号，找到了你的其他社交账号……”

　　“你人肉我？”玉簟秋转过头，生气地打断他。

　　“不，我只是想了解你。小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我开公司的，有房有车而且还是本地户口，跟我在一起你可以不用再去上班，我每个月给你一万块零花钱，你考虑考虑？”

　　哄女大学生呢？
　　玉簟秋心想，一定是好几天没和陆持之接触，她开始走霉运，遇上神经病了。

　　见她陷入沉思，林别梦以为有戏，伸手抱她。

　　被玉簟秋反手一耳光甩脸上：“警察叔叔！我打人了……”

　　*

　　“别再缠着人小姑娘了，你这行为是性骚扰明白吗？”民警把林别梦的身份证还给他，白一眼：“一把年纪的人了，正经找个对象不行吗？非得缠着人在校学生。”

　　玉簟秋在旁边点头附和：“就是。谢谢警察叔叔。”
　　“甭客气，应该的，小姑娘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

　　见到坐警车来上班的玉簟秋，老白第一个冲进办公室，打电话给远在外地的陆持之打小报告。

　　陆持之立刻问：“出什么事儿了？”

　　老白：“我刚问过Lydia，说是打了个色鬼。”

　　陆持之语气紧张：“那怎么是警车送过来？她受伤了？”

　　“没有没有，好着呢，还跟人民警敬少先队礼。”老白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趣，笑道：“搭警车过来，好像是因为怕被扣工资，哈哈哈笑死。”

　　陆持之：“很好笑？”

　　“没笑我没笑。那什么，我去打声招呼，玉簟秋这是配合人民警察办案，不扣工资。”

　　*

　　玉簟秋再三向Lydia确认这次迟到不会扣工资，才放下心来。

　　陆持之不在的第四天，她寝食难安。总觉得这几天干啥啥不顺，喝水都被呛。

　　她终于克制不住，主动给陆少爷打电话，旁敲侧击打探归期：“我泡了腊肉，你今天回来不？”

　　陆持之：“不回。怎么，想我了？”

　　“噗——”玉簟秋擦掉嘴角的水：“你正经一点。”

　　陆持之嗤笑一声：“怕是你想歪了吧？”

　　玉簟秋莫名耳热，这话还能歪到哪里去？怎么听都不对劲好吗！
　　“那行，那，我自己吃。”

　　“别吃完了，给我留点儿。”

　　“知道了。”玉簟秋准备挂电话。

　　像是能预判她的动作：“等会儿。”陆持之说，“你怎么回事，听说还坐上警车了？”

　　“就那个撞我车的男人，说要给我一万一个月包养我，被我打了，我就报警了。”

　　“原来是自我检举揭发。”陆持之低笑一声，声音变凉：“打得好。”

　　*

　　这一晚，玉簟秋睡了个好觉。她发现她对陆持之的声音有点依赖，跟他通话，比听催眠曲还管用。

　　下午，玉簟秋接到郑小佳的电话，有个高中同学出车祸进医院了，肇事司机还跑了。玉簟秋知道那位同学家庭情况不太好，父母亲都是果农，就靠卖水果的收入给他缴住院费，可惜卖不出去，也借不到钱做手术。

　　郑小佳提议玉簟秋帮忙带货，能卖多少算多少。玉簟秋二话不说就开了购物链接。

　　把仅存的两千块生活费打给同学的妈妈，她继续在其他社交软件帮忙推广。

　　然后，她被全网嘲了。

　　——之前突然发水果图片，我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果然，隔天就开始带货了，呵呵。

　　——笑死，你们以为是个搞笑博主，人家从人设到营销再到带货一步步策划，没团队她能这么火？一群被人耍的傻子。

　　——被骗了！还以为真是什么天才少女，没想到全都是人设。

　　——反正我不买她的东西，卖不出去看她能有多厉害。

　　也有为数不多相信她、帮她说话的小粉丝，但他们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庞大的嘲讽声中。

　　玉簟秋看到彻底沦陷的评论区，再看还没破五百的销量，沮丧地钻到枕头底下。

　　不是因为被网友嘲讽，而是她想帮助同学，却在无意中帮了倒忙。那种无力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分享快乐的初衷是不是错误的。
　　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质疑炒作，就如同真正摔倒的老人无人敢去扶一样。
　　有太多消费人们善意的恶人，导致真正需要帮助的群体无人问津。好气，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见开门声，她知道是陆持之回来了。他早上发信息说过今晚会回。玉簟秋懒得起，瘫在床上继续自闭。

　　半夜仍是毫无睡意。玉簟秋戴上耳机听歌，把自己卷进被窝，滚来滚去，直到精疲力尽。

　　还是睡不着。

　　她放弃跟失眠作斗争，摸黑到客厅取了支架。从黑暗的室内开始拍摄，再往外走，她准备拍摄一镜到底的夜空。

　　怕吵醒陆持之，玉簟秋不敢开灯。路过主卧时，她放缓步子，轻手轻脚。

　　“咔嚓”一声，身侧房门突然打开。

　　玉簟秋迅速摁灭手机。

　　陆持之平时走路就快，一个箭步越过了她。他不知道她在外面，毫无防备，脚尖被她手里的支架绊了下，整个人一个踉跄。

　　“……”

　　玉簟秋屏住呼吸，准备趁黑逃跑。

　　陆持之鼻腔滚出声闷笑，黑暗中响起他低低的嗓：“哪里来的小贼？”

　　玉簟秋原本想逃，他突然说话，她没来得及刹车，被脚下支架绊了一下，身体重心失调，“啪叽”一声扑到地板上。

　　“呜……”她吃痛，发出一阵闷哼。

　　她倒下去那一秒陆持之就已经抓住她手腕，可惜她脸着地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把她扯回去。不仅没能拉住她，陆持之自己也跟着栽下去。

　　刚吃了个大马趴，背后又是一沉：“啊！”玉簟秋呜咽着转头，鼻尖擦过身后人柔软的衣料。

　　男人身上携着好闻的清淡气，不知道是洗涤剂还是皂角的香味，混在一起变成了他独有的气息。

　　陆持之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麻意一霎蔓向肢体，仿佛有千万只蚁角触动全身神经，她的皮肤不受控制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连呼吸好像都变得困难起来。

　　两秒后。
　　玉簟秋终于发现，她给陆持之垫了背！

　　“你——好——重！”她拖着哭腔哀嚎。

　　感觉快被压扁了，她咸鱼翻身般拱了拱背后男人：“兄弟你动一下！我快不行了！”

　　陆持之：男人不能说不行。
玉簟秋：……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