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夫郎》不卜庐

29、争论

　　幸好魏明轩这厮早看出不对，还是饭前就寻了个由头提前跑了，不用忍受这窒息的氛围。

　　吃过饭，让李清和紫鸢先去睡，陆宝山上楼的时候楼下客厅里还没什么动静，后来不知怎么吵起来的，秦昭的声音非常大。

　　他甚至直接摔了茶几上的杯子，这会看着他哥仿佛看着陌生人，“十三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十三面色同样不好，但他比秦昭镇定，四平八稳端坐在椅子上，“我是什么样的？不用你来定义，秦昭，我说过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秦昭千难万难出来寻他，是在他心中坚信，十三哥绝不会死！青云十三洲一战惨烈至极，朝廷上下关于镇国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轰轰烈烈的炸了两个春节，直至此时，将军府外的香烛纸钱堆了老高！秦昭跟老百姓一样觉得，十三哥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而秦十三，不，他真名叫秦溯，皇十三子，同时也是大秦国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当年梁、胡国大肆入侵，连夺大秦十三座城池，被称为青云十三洲，在被敌人统治三十年的屈辱历史后，是秦溯将军率军夺回来的！从十三洲一直打到梁国边境，奋战七年，其勇猛无敌，战场权术了得，成了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更是被先皇封为镇国大将军！军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秦溯是老百姓心中的神，只要有他在，大秦武运昌隆，绝无人敢进犯，秦昭也以为他会一直护着大秦，护着他的国民。

　　但两年前与梁国最后一战，秦溯不知所踪，尽管派了无数人去寻，终是无果，秦昭不相信外边那些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一直没有消息传回，他就堵十三哥一定还活着！

　　好在他赌对了，人也被他找到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从小习武，立志救国的十三哥，不愿跟他回去！

　　“秦昭，我问你，现在的青云十三洲叫什么？”秦十三问失望泄气不已的秦昭。

　　秦昭茫然的抬起头，“自年两年前收回，就改了名字“福州”，意味祥和福气的到来。”

　　“呵呵，”秦十三讽刺一笑，“祥和福气？乌烟瘴气还差不多！”

　　秦十三至今记得他跟随流民逃难途中途径福州，那里的流民层出不穷，杀人放火烧杀抢虐，饿死冻死病死不计其数，全然一片无序，唯独最鲜亮的就是“福州”两个刚挂上去的牌匾，秦十三自以为收回来的国土，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

　　“你可知，那十三个州里有多少百姓吗？”这当然没人去算计过，秦十三却是耳熟能详，“最少的州里都有五万人口，十三个州加起来至少八十几万！那是八十几万人口啊，都是大秦子民，他们本以为回到大秦终于找到了家，但最后落得是家破人亡的结果！”

　　秦昭呐呐，“那时候正乱，顾忌不上也是正常，你以为光是军队开支……”

　　“那些干我屁事！”秦十三突然大喝，“我只知道外有将士无数惨死边疆，内有八十万流民家破人亡，上面那些人还蒙着脑袋睡大觉，食不糜肉，又怎知百姓的苦楚！”

　　秦昭咬牙：“十三哥，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说的这样难堪，但一想当时确实如此的情景，秦昭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实在没说出口。

　　“我再问你！”秦十三寒着脸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却让秦昭开始坐立不安，“你问……”

　　“与梁国最后一战，我带人绕后，切断梁国的粮草，为何我十万大军迟迟没有前来汇合？我带一万人顽力抵抗，被敌人从边境追到荒山，其他人一路掩护我撤离，最后只我一人活下来，”如果不是陆宝山，他肯定当时就死在了荒山上，秦十三是第一次提及这事，如果说在亲眼看到福州百姓的遭遇后是他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此事，就是埋进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在行动前我就曾下令，我的兵我清楚，他们绝不会擅自更改作战计划，恰在这之前，朝廷以帮手为由，给我增派了副将，你我心中都清楚，那不过是皇帝不满我军权在握派人对我的制约，鸟尽弓藏，我知道这一仗之后班师回朝等着我的是个什么结果，但他万万不该拿那些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这一番话，秦十三说的掷地有声，如雷贯耳，唬的秦昭身体都抖了一下。

　　秦昭想辩解，但他还真知晓此事，身处朝堂，他又对十三哥最后一战尤为关注，暗中查过此事，得知的事情几乎等同于十三哥的猜测。

　　也是，秦昭苦笑，十三哥原就聪慧，又怎么会猜不到？若他真以这事作为挡箭牌，秦昭……还真没得法子……

　　老实说，在宫中，秦昭是个最没存在感的皇子，他不喜打打杀杀的武术，对文人文绉绉那一套也不感兴趣，连先皇都骂他不思进取，加之上面出色的哥哥太多了，他从没想过家国大事有一天会落到他头上。

　　可他临走前，几个老臣跪在宁王府外磕得头破血流的样子记忆犹新，找不回十三哥，大秦就亡了，大臣们都这样对他说。

　　秦昭每日在京中装聋作哑，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清楚呢？

　　老皇帝一共有八个儿子，如今斗的只剩四个，老四暴政，老六夺权的野心就没放下过，剩下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可不就只剩十三哥了吗？京中的情况比他想的糟糕，他走的时候老四老六势如水火，完全顾不得他。

　　秦昭满嘴苦涩，他有他的苦衷，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扭着十三哥，知道会惹怒他，但他还是找过来了。

　　安静了一会，秦昭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十三哥认为，该如何定义“家国”二字？”

　　让他这个不学无术的老吊车尾来提这两个字，当真讽刺至极，只可惜恰逢乱世，没人能置身其外。

　　秦十三的沉默在他的意料之中，秦昭说：“我以为的家国，以前是父皇坐稳的江山，后来是十三哥寸土不让打下来的江山，再有成了现在争权夺利的一滩烂泥，我以前以为皇宫就是我的家，但那里成了吞噬一切的沼泽，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去，一旦陷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我后来仔细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定定看着十三哥，“我到现在也没找到答案，但我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老虎愿意归去，那些猴子至少不敢这么猖狂。”

　　“十三哥，你再怎么排斥，可那里，不是我们的家吗？这天下说乱就乱，天家的“家”若是乱了，你又怎么能护得住现在的这个小“家”？”

　　这晚上两人争过吵过，交心的谈论过，推心置腹一般，最后还是没能争出个结果来。

　　见秦十三冥顽不灵，秦昭后来又大放厥词，将秦十三骂的狗血淋头，秦十三对这个弟弟也不吝赐教，能动手绝不动口！两人可闹了些时候，直至秦十三上楼时，楼上就没人睡着，怕两人在下边越打越上火。

　　陆宝山虽然在房里，没有刻意去听楼下的争吵，但有些词汇还是会冒进耳朵里，至此他才知道秦十三的真实身份。

　　免不了吃惊，但好像也在预料之中，当时救下秦十三身上就穿着铠甲，虽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但能猜得到他过去身份不凡，后来有一次陆宝山故意说秦十三是“逃兵”，想引出他的真实身份。

　　老实说无论秦十三是逃兵还是将军，陆宝山都不怎么在意，在他眼里，排在首位的是秦十三作为他相濡以沫家人的身份。

　　不过此时，他倒是希望秦十三只是个简单的逃兵，没那么多麻烦事。

　　秦十三推门进来，就看到陆宝山沉闭的双眼，如果不是他抖动的睫毛，倒让人真以为他睡了。

　　秦十三松了侧边的衣襟扣子，让火气散发一些，顺手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水喝下，途中陆宝山一直没动，装作熟睡。

　　倒是人走过来，带着热气，床边塌陷一截，他去搂陆宝山的腰身，往下不规矩的手下一秒就被截住了。

　　陆宝山睁开眼就撞进秦十三言打趣的视线里，顿时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秦十三收回手，笑看着他，“没睡就没睡，装什么睡？”

　　陆宝山悻悻，脸上有被拆穿的尴尬，“谈完了？你弟弟没事吧？”他可听见秦十三动手了。

　　秦十三摆手，“没事，他皮厚着呢。”

　　然后，陆宝山不问，他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陆宝山脾气上来，扯了被子朝内，“我睡了！”

　　所以他没看见秦十三朝他背影看过来的深邃复杂的视线，今晚的事，到底在秦十三身上激起了涟漪，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曾经对这个国家有过深沉的爱，跟普通有志青年一样许过保家卫国的诺言，那些不是口头说说，秦十三努力去做过。

　　他看着自己这双手，上面全是拿剑磨出来的手茧，但现在他却再也不拿剑了，心爱的人在身旁，有时候的确容易让人变得懦弱，毕竟连秦昭那个胆小鬼，也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呢，秦十三不屑嗤鼻，又像在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