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8、08

　　回家呆了半个月之后我才去的大连，喝酒的事早忘到了脑后。在小七儿的提醒之下，我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抓紧询问当事人。
　　我问饭缸儿：“放假前一天喝完酒，咱又干啥了？”
　　“怎么地？你自己没记着？”饭缸儿反问。
　　“记着个屁啊，我只记着小猴儿和阿诺两个废物一个烀猪头一个俯卧撑了。咱们谁坚持到最后的我都不知道。”我说。
　　“原来如此！”他嘿嘿一笑，转而义正言辞，“好意思说呢，那天就我清醒，你们都喝多了，你说你，喝点酒就作，非得去找人家洛云，死活都拦不住。”
　　“我真去找她了？”
　　“那倒没有，你都喝成啥样了，能让你去么。我去的，我让卡卡找的她。”
　　“然后呢？”我十分好奇。
　　“然后？然后洛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啊。你喝成那熊样，还是人家扶你回宿舍楼的呢，真是丢死人了。对了，你还让我和卡卡管她叫大嫂来着。”
　　“不会吧？”我一脸黑线，这么神奇的事情，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她是怎么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我继续追问。
　　饭缸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我可不知道，大狼说的。”
　　正好迈克经过身旁，被他一把拉住，“大狼，上回咱喝完酒，不是你陪着二胖儿去的后操场么，你给他讲讲。”说完他逃也似地跑开了。

　　“大狼，你说说那天什么情况？”我拽过迈克，继续盘问。
　　“还好意思说呢，你们几个都喝不行了，就我没多。我一个劲儿劝你们别喝了，也拦不住啊。你还非得再去买酒，喝多了吧，第二天车都没赶上吧。”迈克一脸的鄙夷。
　　“哪是没赶上车，我是没有路费，你是说那20块钱是我自己拿出来买酒的？”我提出质疑。
　　“可不是么，谁劝都不好使，”他一脸的凛然，“不信你去问铁蛋。”
　　我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说之后的。”
　　“喝完你非得让我陪你到后操场等洛云。你说你还是人不，我怎么好意思见她啊，毕竟我和她曾经有过一段……”
　　“别扯没用的，你快说我都和她说啥了。”
　　“你一顿侃啊，什么莱温斯基克林顿、罗纳尔多齐达内，印尼排华大屠杀，相约九八大洪水。”
　　“这都是我说的？”我感觉这些内容并非我所擅长。
　　“我还能骗你啊？”
　　“再后来呢？”故事越来越离奇。
　　“后来我实在听得恶心了，先撤了。”
　　“只有这些？”
　　“我知道的就这些啊，详细的你问大尉”
　　“大尉咋知道？”
　　“大尉当然知道了，他一直在旁边偷听来着。”
　　“靠，还有这回事！”看来我得去找下一个证人。

　　“大尉，你告诉我，那天我和洛云都说啥了？
　　“又失忆了？”大尉一脸的幸灾乐祸。
　　“别他妈装了，你断片的时候少啊？”我气急败坏。
　　“那我也没像你似的，泡完妞不承认。你说，要不是我酒量好帮你记着，这么浪漫的事儿要都忘了，你肠子不得悔青啊？”
　　“别磨叽了。”
　　“我还磨叽？！告诉你，你这回的表现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一直以为只有迈克爱整骚样，没想到你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肉麻的话，你是一筐一筐往外倒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之后被他们附体了。怎么大尉说我像迈克，迈克说我像大尉，不要脸的劲儿像饭缸儿呢。
　　“好了好了，我问你，洛云真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我干脆挑重点问。
　　“那我可不知道，她答应不答应不重要，反正我已经宣传出去了。”他一副无赖的表情。
　　“靠，真是服了你了！”
　　一群混蛋，有用的啥都没记住，扯起淡来一个顶俩。当然，也包括我。
　　我把三个人的证词串在一起，那天晚上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我决定追求洛云之后，让阿诺拿我的20块钱去买酒，之后把自己喝多以壮怂人胆，再逼着饭缸儿去找洛云，迈克怕我出事陪我去后操场，大尉怕我失忆在暗处帮我做记录。最后不知怎的，洛云就答应了做我女朋友，我还不要脸地让饭缸儿叫人家大嫂。
　　事实真是如此？根据他们的描述，我整理一下思路，经过对零散记忆的再次拼接，我发现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场景一：
　　“别磨叽了，深点下，喝完拉倒。”我端起酒杯头晕脑胀地说。大尉手里的鸡脖已经开始啃第二遍了，说明我们早已没了下酒菜。
　　“铁蛋，再整点酒去。”迈克对着正挥舞哑铃的阿诺说。阿诺因不胜酒力，早早就下了桌，他一喝酒脸红得就像关二爷似的。
　　阿诺朝迈克慢吞吞地伸出手，像个要饭的关二爷。
　　“我真不喝了！”迈克的目光转向我，吓得我一激灵，赶紧表明立场。
　　“饭缸儿，你呢？”迈克揣了一脚已经睁不开眼睛的饭缸儿。
　　“喝啊，干哈不喝!”饭缸儿大着舌头喊道。
　　“还等啥呢？”迈克一边说，一边靠近我，饭缸儿伸出胳膊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迈克趁机锁住我的脖子。
　　“大棍子，快点，别他妈地啃了。”迈克命令道。
　　任凭我拼死挣扎，无奈双拳难敌四手，眼睁睁看着大尉从包里的钱搜刮干净，塞给了阿诺。

　　场景二：
　　“这事儿今晚儿必须办了，我去找洛云。”饭缸儿扬起脖子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双手叉肚，摇头晃脑地说道。
　　酒壮怂人胆，一点都没错。看着饭缸打着醉拳晃了出去，我感到情况不太妙。我可不想和他们一起发疯，赶快向自己的上铺爬去。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向下一看，一个猥琐的脑袋正耷拉在我的□□下面，我的一条腿被他紧紧拉住。
　　“迈克，你松开，我困了。”
　　“想睡觉？等一会儿事儿办完的。”这厮大着舌头说道。
　　“二胖儿，你就从了吧。”大尉伸出一双鹰爪，一根根掰开我抓住栏杆的手指。
　　我长叹一声，索性任他们摆布。和迈克架到操场后，我横下心，如果洛云真来了，我就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场景三：
　　“洛云，给你介绍，介绍一下，这是周涅，我兄弟……”
　　……迈克的开场白在此处略去五千字……
　　我之前已暗下决心，如果洛云真来了，我就来个徐庶进曹营。可我发现这决心算是白下了，半个小时过去，我压根没得到说话的机会。
　　迈克把我晾在一边，语无伦次磨磨叽叽说个没完。我干脆坐在了领操台上，叼起半根烟屁，醉眼朦胧地看着天上昏黄的月亮。
　　女孩瞪了我一眼，我炫耀似的把烟点着，心想，你罚我啊？

　　月光把操场镀上了一层幽暗的亮色，一种别样的朦胧让女孩儿在夜色中显得愈加的漂亮，我吸了一口烟，犹豫着是否应该抢回自己的主角位置。
　　迈克已经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他东一句西一句，内容没和我半毛钱关系。而洛云呢，肯定也没搞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被侃得直晕。
　　多亏小风一吹，酒劲上涌，迈克一顿卖弄文采之后，终于连自己都恶心地挺不住了。刚跑到领操台后面，就对着大地豪迈地唱了起来。我刚要趁机向洛云解释一下今晚的状况，幽暗处另一个声音开始配合迈克，两人此起彼伏，由独唱变为重唱，声音之恶心，连月亮听到之后，都吐得天上一团一团乱七八糟的。
　　声音渐止，一只竹笋从阴影中慢慢地随风长高。竹笋在变成竹竿之后晃到了洛云的面前，原来刚才给迈克和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尉。
　　这伙计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竹竿唱歌之后神清气爽，接替了迈克的工作。迈克则俯卧到领操台上，脑袋耷拉在外面，只有偶尔发出的一阵阵干呕声证明他还健在。

　　以上就是那晚场景的真实回放。当然以上并不是我的回忆，别忘了，我们宿舍还有小猴儿呢。小猴儿不胜酒力，喝点酒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宿舍里只剩下了还在仰卧起坐的阿诺。他俩一起到后操场找我们，于是发现了躺在领操台上的迈克，正对洛云喋喋不休的大尉，还有在一边看着月亮发呆的我。
　　我们一起找到花坛边上被卡卡数落成猪头的饭缸儿。
　　看到洛云，饭缸儿不忘给卡卡介绍：“以后洛云就是咱大嫂了，没事儿你俩多亲近。”

　　以上就是事情原本的样子。
　　之后大尉为了赢得赌局，罔顾事实瞎编乱造，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和洛云已经在一起了，抢先占领了舆论的制高点。
　　迈克想挽回败局，拆穿谎言，却被大尉倒打一耙说他嫉妒我俘获了洛云的芳心。百口莫辩，不得不认输。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古人诚不我欺。
　　他们是闹够了，我和洛云却成了恶作剧的受害者。人家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稀里糊涂成了我这个差生的女朋友，能不生气么。同学们都以为是我主导了这场闹剧，我能不生气么。洛云来找我，一定是兴师问罪，你们说我怎么和她解释。
　　越想越生气，买酒的是阿诺，死不要脸的是饭缸儿，打赌的是迈克，造谣的是大尉，除了小猴儿，这几个孙子谁都逃不了干系。我说怎么都不说实话呢，合着是想送我一口大黑锅啊。
　　我弄死他们的心都有，可他们一副趾高气扬的死样儿，一定是签订了攻守同盟，动武是够呛能打赢他们几个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首要任务是先把洛云糊弄过去，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洛云：
　　您好！
　　作为327宿舍的室长，我谨代表宿舍全体成员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由于我们的年少无知，酒后失德，对您单纯的心灵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和困扰，我们深感内疚。尤其是周涅，更是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大家的信任与厚爱，一度产生了放弃学业的念头。在我们的苦劝之下，他才重返校园，免于沦为一名失学少年。
　　您大人有大量，为了稳定他的情绪，请您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要再和他提起此事。他一向心胸狭隘，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们都将追悔莫及。
　　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您是能以一份宽厚的胸怀来看待这一切的！
　　此致
　　李义诺

　　我以阿诺的名义给洛云写了这封简信。我是这样考虑的：阿诺和洛云都在学生会，洛云一定知晓阿诺的秉性，不可能难为他；阿诺在女生面前一向木讷于言，即使洛云对阿诺说些什么，阿诺在未搞清状况之前也说不出个四五六。
　　果不其然，他送信回来后我问：“信给她了？”
　　“给了。”
　　“她看完后说啥了？”
　　“啥都没说。”
　　“啥表情？”
　　“表情？就冲我笑一下。”
　　这效果，和自己预想的一般无二。
　　事儿到这也就算过去了。但我还有一点没弄清楚，洛云现在到底承不承认是我女朋友啊。

　　其实，是我想多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类似的胡闹太多太多，大家都不会太往心里去。而我正关心的，是那个匆匆邂逅的白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