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34、34

　　记忆再次拉回到那个七月。
　　面对将要来临的假期，还未离校，思念已杂草丛生。不想再像寒假时那样，因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而备受煎熬。我甚至期盼着考试不及格，那样，就可以晚一点离校，晚一点和她道别。
　　正胡思乱想之际，契机不期而至——植物园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学校颁布通知：为响应教育部号召，大力培养计算机人才，我校争当首批省级计算机教学示范校，鼓励广大同学踊跃参加9月份的全国计算机二级考试。
　　可想而知，如果评上了示范校，学校领导不光政绩上会留下显赫一笔，还能争取到不菲的扶持资金。
　　因本次考级结果也计算在考评分之内，所以它一下成了全校工作的重中之重。

　　当然，这和俺们没半毛钱关系，我们的专业虽号称计算机信息管理，可只开设了数据库，视窗操作系统等几门计算机基础课程。计算机二级这种专业性较强的考试对于我们来说难度太大。
　　我们倒是希望毕业之前能弄个拿得出手的证书，可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分量，还是拍拍屁股睡觉更现实一些。听说隔壁的计算机应用也只有几个不怕死的才报了名。
　　见大家瞻前顾后畏首畏脚，当天下午学校召开紧急会议，连发两道金牌：
　　一、免报名费
　　二、在假期开设突击班，组织校内计算机教师以及外聘教师对考生进行免费培训。
　　“免费”二字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我们已经习惯了被剥削被压迫，听到消息后担心里面藏着更大的阴谋，连尝试尝试的念头都吓没了。已经报名的几位一听说“免费”，也吓得屁滚尿流，后悔不迭。
　　到了晚间，重磅消息再次传来，这才动摇了我们刚刚下的“打死也不报名”的决心：
　　一、参加考级报名的同学，本次期末考试成绩未及格的一律无需补考。
　　二、考级通过的同学将给予300元的现金奖励。
　　张更夫同学说：看见没，威逼利诱，左手刀右手钱，咋选自便！
　　这回用大腿思维也该知道没得选了吧。报名吧，管它过不过呢，躲过眼前这一刀再说。
　　而我，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研究怎么度过暑假了。我和白祎的世界再一次被C，FoxBASE，VB关联在了一起。

　　回家修整几天，回来后加入考级突击队，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兴奋。
　　考试的时间是9月末，暑假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课。那段本应昏天黑地的日子，因为能常看见她而好过了很多。
　　除了没报名的小猴儿之外，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从家里骗得了补课费。好不容易下这么大决心学习，有点报酬显得理所当然。
　　那段时间，一方面拼死拼活地钻进堆栈，逻辑门，另一方面心底在筹划着白祎的生日。在小七的星座书上看到她的生日之后，我一直在考虑着要送她点什么。
　　回家的时候，偶然翻到两块琥珀原石，琥珀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特产，这两块原石是在矿上工作的大伯送给我的，算不得名贵，却也不多见。正好可以亲手雕个小玩意送给她。
　　雕成什么却成了难题，琥珀常被作成饰品，可送她饰品，显得唐突了些。后来想到她书上略显呆板的藏书章，最后决定刻个章先。
　　较小的一枚琥珀呈碗状，雕成一个小小的莲蓬，莲蓬里刻上白祎藏书四个篆字。这个章，偷偷摸摸，断断续续地刻了整整一个假期，一刀一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不断地打磨，直到它变得晶莹剔透。
　　刻完了藏书章，心底仍奢望能真正送她一份像样的礼物。较大的那枚琥珀就放在了身边，等想好了再雕点什么送她吧。

　　准备好了礼物，又想着给她过一个特别些的生日。心底的无数异想天开，脑子里却也知道，在现实面前，过分的表露关注和关心，都可能是一种打扰。
　　心有不甘之际，意外地听说几个女生也在暗中筹划着给白祎过生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暗暗地对她们竖起了大拇哥，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装作不屑一顾。相反，得到消息的大尉和迈克异常热情，掺合了进去，说要搞个大场面。
　　期间，一个个idea从小七那传过来：温馨的、浪漫的、煽情的、惊悚的、奇葩的，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准备考级忙得焦头烂额，还能腾出这么多脑细胞。可眼看白祎的生日到了，他们却还没统一意见，我暗自生气，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倒是想帮着出出主意，可又怕被他们看出些什么。
　　“诶，明天白老师过生日，你准备礼物没？”小七碰了碰我，问。
　　“没！”我正皱着眉，看着书上的IF/THEN发蒙，摇摇头。我当然得撒谎了，我要是说刻了一枚章给白祎，她肯定得帮我宣扬出去，我可不想惹麻烦。生日过后，轻描淡写地把章送她挺好。
　　小七没再言语，我心虚地转头，看她是不是怀疑我了。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问：“你们研究咋样了？”
　　“谁也没说服谁，整不好真像大尉说的，齐点钱，请白老师吃一顿得了。”她闷闷不乐地说。
　　“形式根本不重要，只要能用心地、真诚地送上一份祝福就好。”我装作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
　　她想了一想，慢慢吐出三个字：“有道理。”一副二郎神的语气。
　　“你有什么主意？”她眼睛发亮。
　　“倒也简单……”我如此这般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咬了咬嘴唇，“嗯，就这么办。”
　　我一笑，她哪里知道，我否定了一万多个异想天开，才得到这么个答案，容易么我。

　　第二天晚自习，一切如常。白祎这段时间常常出现在晚自习上，今天也不例外。
　　教室里难得的安静，偶有窃窃私语声，也多是讨论问题的。忽然，教室里的灯一下子熄了，四周一片漆黑，大家不约而同地起了一声哄，窸窸窣窣地在黑暗里翻书桌。学校电压不稳，停电是常事，书桌里的蜡烛成了必备品。可很奇怪，一阵混乱之后，没有蜡烛亮起来，连嘈杂声也一下子散去，教室里莫名地安静下来。
　　手指拨动琴弦的声音，在角落里荡漾开来，划破黑暗和安静。一只蜡烛同时被点燃，微光里，吉他从我的指尖，传来清澈的乐音。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女生温婉清亮的声音在吉他的伴奏下，轻哼起这段歌词。又一只蜡烛被点燃，烛光映着唱歌的人，是带着几分羞涩的魏来。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那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男生的声音字正腔圆，烛光还没燃起，大家已分辨出声音来自老疙瘩。
　　蜡烛次第点燃，如盛开在暗夜里的星光。大家在柔光里一起唱起罗大佑的这首《闪亮的日子》。
　　米莉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起身，手捧蛋糕，在大家的的目光里，缓步穿过一排排桌椅，走到白祎的面前。轻轻地说道：“我们不唱生日快乐，因为我们希望，您的每一天都能快快乐乐。”
　　只一句，她已被感动得泪眼婆娑。
　　“谢谢大家！”烛光中的她，是那么的漂亮。

　　“哎呀！”旁边的大尉一声惨叫。
　　我们转过目光，只见大尉手里的一小段蜡烛，化到了底部，烫到了他的手。众人轰然大笑，温馨的场面戛然而止。灯亮起来，大尉伤情无碍，众人七手八脚把蛋糕分掉，你在我脸上涂一下，我在他额上蹭一块，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弹吉他的特权，并不是我从迈克手里抢过来的，而是他来不及练这首歌的伴奏，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暗自得意。

　　人往往如此，同一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极尽嘲讽，发生在自己身上则不以为然。我也逃不出这样的俗套，在前面的文字里，我还在埋汰迈克为了赵娜疯狂练吉他的事，可我不也是为了白祎同样拿起了吉他么。
　　迈克在宿舍里扰民的这把吉他，真的是我的。
　　1994年，中国摇滚盛极一时的时候，我姐正在上大学。没遗传我老爸音乐细胞的她象疯子一样爱上了音乐。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喜欢上摇滚乐，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她们学校一个唱摇滚的男生。
　　那个暑假她从学校回来，上初二的我正处在变声期，我总觉得我的嗓子里有一个小人儿在替我说话。我姐却像发现了宝贝似的，说我这嗓音不唱摇滚白瞎了。我觉得她是在损我，我打心眼里抵触破锣嗓子唱的东西。
　　受老爸的影响，我喜欢口琴。可我姐不管那些，她没收了我的口琴，硬塞给我一把吉他。她弄来了教材和磁带，并亲自指导，她的水平一个烂字可以形容，但她的执念还是让我一点点有了进步。
　　我不爱弹吉他，但又不愿和女人一般见识，有些事儿忍忍总会过去的，连上学这么残暴的事情我都坚持下来了，一个假期还不好混？我如此劝慰自己。况且我小时候偷摸练过铁沙掌，手指鼓捣这几根破弦还不算太折磨。
　　速成班结束，我弹得有模有样了。姐临上学的时候说：你好好练，以后我给你写歌，你会出名的。那语气，那神态，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我想说我的梦想是站在篮球场上，成为那里的胜利者。不过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万一她说的真能实现呢，也不错，于是自己坚持练了下去。
　　两年之后，老姐要和一个不会弹吉他、留着短发干干净净的男生去深圳了。她终于有机会听了我为她唱的第一首歌。我们坐在房顶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夕阳。我说，姐，我给你唱一首歌吧，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肯定忘了对我的许诺。我轻轻地给她唱起了那首她自己写的《沉默》：
　　当你开心的时候
　　在你面前最沉默的是我
　　如果微笑也是语言
　　心灵也能诉说
　　我想，你应该听到了很多

　　当你难过的时候
　　在你身旁最沉默的是我
　　如果凝望也是语言
　　肩膀也能诉说
　　我想，你应该听到了很多

　　当你离开的时候
　　在你背后最沉默的是我
　　如果挥手也是语言
　　泪水也能诉说
　　我想，你应该听到了很多

　　如果有一天
　　随口而出的誓言与承诺
　　越来越多
　　你是否还能记得那年的我

　　老姐听着听着掉下了眼泪，她说：有些东西一辈子只能拥有一次，当你拥有的时候，好好珍惜。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多东西我还不懂，可是我却体会到了她当时的心情，毕竟是她给了我很多的影响。
　　当她迷上言情的时候，琼瑶阿姨成了我的情商辅导员；当她爱上武侠的时候，我也很快认识了金庸和古龙。她爱上摇滚乐的时候，我听说了魔岩三杰。我学习没有姐好，很大的原因是我们所受的熏陶几乎同步，心理成熟度却不同。
　　到现在我妈都常说是因为我姐所以我才混成这样的，可是我姐说我现在的样子挺好，而且是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