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阳》江准一

13、相处

　　国庆节第一天。
　　严晔望着窗，窗外的景色被淅淅沥沥的小雨微微遮挡，模糊了日出。
　　他坐在床上发呆，思考着自己前一晚做了什么。
　　好像一放学回家立马倒头就睡了。
　　他抬手挠了挠蓬起来乱七八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啊……早上好。”，尽管他身边并没有人，他翻身下床，拎起昨天扔在椅子上的校服校裤走向了卫生间。
　　他随手将校服裤扔进脏衣桶里，又连带着脱下了昨晚睡前换上的球裤，抬手打开了花洒。
　　水还没变热，他就站在了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洗澡水从他的头顶冲刷而过，凉水划过他的肌肤，描绘出他好看的身材曲线，倒让他清醒了许多，随即凉水慢慢升温。
　　在收拾干净自己后，他打算给予幸发条信息。
　　“起床没？”
　　出乎意料的，予幸回的很快：“没睡。”
　　没睡？严晔皱了皱眉，但还是以调侃的方式回复了他：
　　“好孩子不早睡是长不高的。”
　　“睡不着，干脆起来刷题。”
　　严晔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叹了口气，回复道：
　　“那我去你家找你，给你带早餐。”
　　“嗯。”，予幸除了回复这句嗯，还带上了两朵玫瑰花，看得严晔有些忍俊不禁。
　　雨停了。
　　严晔随手拿了叠试卷和练习册塞进了书包，看了看桌面上堆着的一堆草莓糖，抬手抓了一把便出了门。
　　“阿姨，四个肉包两杯豆浆。”，他来到了常来的予幸喜欢的包子店，熟练地说出了这段话，直接扫码付了钱。
　　“靓仔，要不要把其中两个换成酸菜肉的，最近尝试了一下这个做法，好评颇多，和肉包价格也是一样的。”，老板娘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妇女，笑起来眉毛微微挑起，脸颊还浮现出了若隐若现的酒窝，看起来温柔和蔼。
　　严晔点了点头，笑着接了过来，老板娘看起来很喜欢严晔，抬手又装了两个茶叶蛋：“来，看你经常来我店里买，一定很喜欢吃我家包子吧？送你两个茶叶蛋，以后也要常来哈。”
　　“谢谢阿姨，以后也会常来的。”，严晔没有拒绝，将这些东西一并挂在自行车头，转身骑上路，身影沐浴进了早晨的微风中，逐渐随风飘散。
　　严晔来到了予幸家楼下，这栋大楼明明显得老旧却充满了生活气息，一排排没有积灰自行车，有些窗台上还摆着晒干的橘皮之类的，严晔按照他给的楼层和方向找到了予幸家——没有关门。
　　“心真大。”，严晔径直走了进去，关上门换上拖鞋，他虽然第一次到予幸家，却并没有跟参观似的环视好几圈，像要把他家里里外外看个遍一样，而是直接走到了予幸的房间门前。
　　要说为什么他能确定这是予幸的房间，可能是因为除了这间房间以外，其他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吧，他注意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回家，晚饭和早餐自己解决。”，以及桌面上的五十块钱。
　　严晔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字条之后竟是感觉广东十月份的天气有些变凉了。
　　他抬手敲了敲门，听到了一声：“进。”
　　他开门进去，予幸正对着一道数学题发愣，他眼下的黑眼圈比平时看起来明显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题还是因为通宵的缘故，使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你不怕进贼吗，门都不关啊？”，严晔笑道，他将包子举到予幸面前：“吃饱再写。写完睡一会？”
　　“没事，小破居民楼有什么可偷的，贼要去也是去少爷您的家。”，予幸想笑却困得笑不出来，他拿着包子就啃：“不是肉的啊？”，他写了一晚的数理化，人有些亢奋，同时也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
　　“少爷我听包子铺的姨姨说这是好评颇多的新品，就大发慈悲地买了。”，严晔笑着接梗，自己低头先喝了口豆浆：“有点凉了。”
　　“好吃的。”，予幸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道大题上，严晔见他愣着愣着包子豆浆都要吃完了，题还没写出来，俯下身来研究起了那道题。
　　“它给的这个条件你再看看。”，严晔抽走了予幸手中的笔，又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了起来：“我不擅长讲题，不过这样你应该能看懂。”
　　严晔写起字来落笔潇洒却又整齐，笔劲有力却又用墨均匀，他的字体在一堆数字和符号中间竟是显得独特又好看。
　　“嗯……这样吗？，予幸拿回那支笔解出了那道题，把剩下的两口包子和豆浆吃完了。
　　严晔轻轻拍了拍予幸的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随后直接将他连人带椅子拉了出来：“快睡觉。”，见予幸似乎有点想要拒绝，直接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推到了床上。
　　予幸：“？”
　　“我要夸你力气很大吗？”，予幸甩掉拖鞋，爬上了床，把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用了谢谢。”，严晔拉过那张椅子坐了上去，被予幸坐了一晚上后这椅子上留下了他的体温，一点一点传给了严晔。
　　可这个憨包娃只想到了自己会不会得痔疮。
　　于是严晔干脆坐在了予幸床头，给他拉上了被子，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又缓缓拍着他的被轻声哄道：“快睡吧乖乖。”
　　“谁是你乖乖。”，予幸翻身背对着他，却没有拍开严晔的手。
　　“你是你是，快睡吧好孩子，再不睡脱发了啊！”，严晔用了一种自以为很凶狠很吓人的语气说着。
　　可予幸只觉得这话是温和的。
　　“除了衣柜别的东西你都能动，我睡眠质量其实挺好，也不用担心弄出太大的声响而小心翼翼。”，予幸忽然说道。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想让我走吗？”，严晔抬手摸了把他的头，他那不仅没有磨灭反而愈发热烈的少女心促使他认为予幸特别可爱，于是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随后站起身来替他收拾着被试卷堆满的桌面。
　　“是吧。”，予幸的语气听起来快要入睡了，严晔也就没再开玩笑：“是吗……快睡吧。”
　　予幸的房间让严晔有些意外，原本在他的想象中这会不会是个贴满了奖状，摆满了奖杯，书柜上全都是教科书似的小学生房间。
　　可直到他真的走进这个地方后，他才发现予幸的房间居然是个摆着画架，有各种颜料和画笔，书架上有几盒炭笔，有几本漫画，几本绘画类书，门后是吉他和滑板，甚至还有个篮球的地方，他仿佛看见了这个男孩开朗活泼的一面。
　　他看着那个画架，想问问予幸自己能不能掀开盖在上面的布看看，却发现予幸很快就睡着了，他笑了一声，想到刚才予幸说的，干脆直接打开看了。
　　画上是一个十字路口，两个男孩，可其中一个男孩沐浴在转角的阳光下，回头扬起了灿烂的微笑，另一个却陷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风吹过少年，掀起了他们的衣角，阴影中，仿佛有几双暗淡的手在阻止他伸手向前。
　　严晔觉得这条路眼熟，便想起了予幸认识他的那天——那是他送予幸回家的路上。
　　“画的真好啊，幸幸同学。”
　　他想伸手抚摸这一点点仔细铺成的色块，却又怕自己手中想要传递的太过热忱，将这早已风干的油画一片片糊开，只是轻轻地用指尖蹭了蹭，感受着予幸画这幅画时的心情。
　　严晔看着这幅画，便更加心疼起了这个少年。
　　予幸蜷缩在被子里，怀里还紧紧抱着另一张小杯子，这个睡眠姿势似乎是他的习惯，他的肩膀不宽，被这张被子完整地包裹着，没有露出缝隙。
　　少年的想法总是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在注视着他背影的那一刻，严晔竟是想将他拥入怀中，代替那张单薄的被子，给予他自己最大的温柔及温暖。
　　严晔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抬手挠了挠后颈，直接抬起那张椅子走到桌前轻轻放下，拿出自己的作业开始写了起来。
　　“我真刻苦，在别人家还写作业。”，严晔被自己这自恋的想法逗笑，捂着嘴猛地回头——予幸翻了个身。
　　“没吵醒就行。”，严晔心想。
　　或许是自己太过小心，严晔又勾了勾唇。
　　予幸睁了睁眼，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忽然听见一声：“下午好。”，吓得他一个激灵：“！”
　　严晔提着外卖盒走上前来：“看来我估计的时间挺准确的，起来喝口水吃东西吧？”
　　“晔哥……”，予幸打了个哈欠，他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严晔还没走。
　　“怎么了？你梦里有我啊。”，严晔将外卖打开：“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有点馋所以点了意面。”
　　“还真有。”，予幸心道。
　　他梦见他去了想去的城市，办了自己的画展，严晔带着夏洋徐愿愿还有霍启昀一起来参观，还嚣张地两手一挥说要画几个亿买下这里所有的画摆回家收藏，结果只从兜里掏出来了两块钱和一把草莓糖。
　　予幸低头笑了笑，被严晔看见了:“还真有啊，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崇拜我。”
　　“崇拜，确实崇拜。”，予幸伸手去掏他口袋，还真掏出了一把草莓糖，和梦里的一模一样，予幸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地，学着某个梗带着台湾腔说：“你很逊诶。”
　　“你很机车诶。”，严晔笑着撕开递给了他，从接了杯水给他：“喝口水再吃，不然好孩子的牙就坏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予幸笑着接过那杯水抬头一饮而尽，严晔还在旁边一脸欣慰地夸他是乖孩子。
　　这大概就是少年间纯粹的感情，最真挚的相处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