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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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进入梦域，感觉很新奇。
进入梦域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记忆被唤醒，细细探知会看到一些上古时的人与事，但我分辨不出自己是以什么人的视角看到这些。
感觉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种偶然在梦中见到的记忆，等回到现实我还会不会记得。
听说沉眠在魂魄中的记忆是不会被遗忘的，想到人死后会入轮回井转世，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上上一世会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经历……
不过我也没有想太久，很快就被眼前的风景吸引到了。
地势类似山前平原三角区，一条河流从山间蜿蜒而出，在宽阔的平原地带平缓地流淌。土壤看起来很肥沃，草木繁茂，远远看去有很多奇石，还时常能收集到一种叫做灵幻沙的东西，据说有止血回精的治疗功效，十分神奇。
北洛在最前面带路，云无月带着岑缨指出那些可以收集出灵幻沙的石头，我则坠在队伍的最后，慢悠悠地欣赏风景。
这一路上花开嫣然，又是晴空万里，时而有鸟雀叽叽喳喳地落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悄悄地看我，微风拂过时，一丛丛草尖撩过我的指尖——
哈利波特那本书中曾写到一处神秘的魔法森林，它仿佛有自己的情绪，排斥外敌，亲近友人。过去我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设定的，草率地想象成迪士尼公主受动物欢迎的那种感觉，如今倒是有所体悟了……我觉得，这一方天地万物，都很爱我。
小鸟在树梢上看我，我也探头探脑地看它们，发现灰扑扑的麻雀里混入了一只黑得发亮的小鸟，它的尾羽稍长一些，和我一对上眼神，就把脑袋一仰，翅膀一伸，胸口一挺，挤飞了身边两三只小小鸟，前胸的高饱和蓝色羽毛便像个口水巾一样展开了。
一起竖起的还有顶上的黑毛，感觉像是把浓厚的眉毛憨憨地抬起来了一样。
颜色很美丽，体态挺滑稽，颜值吃角度，总的来说害挺可爱的。
我稍稍放缓脚步，但不好意思让北洛他们在前面久等，主要这只鸟也没有那么令人喜爱，于是默默收回视线往前走，没想到它硬是飞到我几步外执着地转圈圈，于是我勉为其难地把它抱在怀里。
岑缨看到就“哇”地一声凑过来，伸出手指试图摸摸：“好漂亮的小鸟！从来没见过诶。”
这鸟长得又帅又蠢又萌，我觉得前世我肯定刷到过它的照片和科普，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记忆我果然还是记不住。于是我诚实地摇头：“我也不认识。”
一回头发现队伍里多了一只鸟的北洛：“……”
云无月摸摸肩发，看破不说破。
再次见到长柳的时候，他也正在沿着山路往上走，我忽然发现他和未知记忆里那种叫姬轩辕的人长得很像……或者说其实就是一模一样。
不知道北洛和他之间有什么龃龉，远远看到他的时候，北洛好像很无语的样子，我总疑心他当时是很想翻个白眼的。
岑缨一看到长柳就呲溜跑过去，北洛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原地抱臂站了两秒，忽然扭头看我：“你不过去？”
“啊？”我懵懵地摸了摸小鸟脑袋，远远看到长柳向我投来目光，“呃……我们又不熟。”
北洛沉默片刻，约摸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扭头往前走。也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他一个微小的动作也很有力量感，高高的马尾在空中划过利落又顺滑的曲线，张扬之中显露出君子的克制，非常惹人喜爱。
我真是很想就这样揪住他的辫子跟在他身后走，但这种动作实在不成体统，就算放在千年之后，这种行为也实在太没有礼貌了，我的素质不允许我做出这种事情。
前方走近的岑缨很快发现不对劲，好奇地打量那人两眼，迟疑地说：“啊，好像是长柳，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他是我仿效‘战三尸’之法化出的分神，只不过没有完整的记忆罢了。”
“那你是……”
他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看向了我。
这个眼神稍微有点眼熟，像是记忆里姬轩辕看向嫘祖背影的模样，只是更复杂一些；我很难看出来里面是否有几分倾慕、留恋、悲伤、愧疚，但大体的方向总归是某种沉溺与怀念，我不太喜欢这样。
“不论你是不是姬轩辕……？”我不太确定地看了看他，委婉地说，“就，不要太沉迷往事了，人总要向前看的。”
主要被人拿那种看替身的眼神看，真的挺冒犯的。
他恍然回神。
“……抱歉。”
收回长柳这个分神之后，姬轩辕也知道了嫘祖转世的情况。幸运留存下的受过重创的命魂中，连一丝记忆也没有留下，剥离了巫之血后，更是很难分辨这一缕命魂原本的模样；若非巫炤发觉了她的身份，死亡时更是引动其神魂，以至于让她的命魂短暂地恢复了原貌，恐怕他到现在也未必能知道，原来嫘祖的转世已经悄然路过他的身边。
旧人相逢不相识。
刚刚才被提醒过不沉迷过往，这时候才旧事重提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可这几千年孤独度过的时光，终究把他变成了一个除了往事一无所有的人，并非一句话就能轻飘飘放下的。
两息之后，姬轩辕看向我，坦然之中，竟有几分赌气任性的语气：“可我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你觉得，当初西陵……”说了一半，姬轩辕自己止住话茬，摇了摇头，“罢了，其实我是知道的……你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
我：“……？”
这是什么傲娇操作？话说一半会憋死人的啊。
但奇妙的是，我好像也能领会他的未尽之意。八成是想问西陵的事情嫘祖会不会怪他，可是也知道这件事怎么样都怪不到他身上，只是活下来的人总会意难平；再要说的话……
“我问一下啊，就是，你和嫘祖，是真爱吗……？”
“……嗯？”
我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政治的，心都脏。”
“……也没有吧。”心脏的姬轩辕默默挪开目光，心说这话这不是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吗，好傻，“我们感情一直很好的。”
想想也能理解？上古那时候搞政治倾轧还是太少，面临的直接都是生存问题。
终究我没有嫘祖和姬轩辕的记忆，不好评判他们的感情好坏，干脆也避而不谈；找块石头席地而坐，顺便招呼岑缨过来一起听八卦，把那只不知名小鸟放在一边，梳理了一下思绪，我慢慢说道：
“我的记忆里，西陵是一个非常强大也非常暴戾的族群……”
拥有千年之后的生活经历，我的视野也格外开阔。在我看来，西陵真有点像是后世的世界霸主漂亮国，历史不算悠久，追根溯源得看巫之国的传承文化，和西陵自己没太大关系；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霸权，最常用的敛财方式就是掠夺，这不是一个国家正常的生存方式。
西陵只追求力量，凡是武力能征服得来的战利品，全部不需要自己去研究；也就是出了嫘祖这么个奇人带头搞纺织，不然他们还非得穿着兽皮树叶掠夺其他部族人的衣服穿不可。
鬼师巫炤是传统的西陵人，人生目标都是去巫之国追求更强更纯粹的力量，常常视弱者为草芥。在嫘祖的领导下，他稍稍收敛锋芒，化作西陵的利刃，只向侵犯者与魔物出鞘。
实际上不止是巫炤，嫘祖当族长以来，恐怕呕心沥血的最大目标，就是给西陵这把过度锋利的刀刃打造一把刀鞘——实在是这种锋芒已经伤及西陵自身，以至于许多纺织与种植特长的人无法得到发展。
一个国家不可能依靠掠夺他人青春永驻，何况西陵一代一代下来苏醒巫之血的人也越来越少，恐怕未来五代人之内，连武力的制高点都要把控不住了，若还是一意孤行，非是亡国不可。
嫘祖是很重视血脉的人。
一方面，她压制西陵内部过于重视武力的风气，力图带起种植、纺织的潮流，派遣一部分有天赋的人去有熊交流学习，也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免受重武风气的打压；另一方面，她积极促进西陵人的迁居，包括与外族人的通婚，期待通过血缘关系的纽带，维护部族间的和平共存。
——假如未来某一天，西陵真的自取灭亡，至少流落在西陵之外的血脉仍在，那么西陵就没有真正地死亡。
和有熊的合作，巫炤总觉得是西陵吃了大亏，实际上嫘祖看得明白，眼下西陵有绝对的实力支撑，垄断的技术才有价值，未来一旦失去这样凌驾的力量，技术的流通就成为必然，占不到丝毫优势。
等到那种时候再谈合作，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了被动、弱势的地位，落地凤凰不如鸡，人人都要宰一口；现在共享出去，才能最大限度地表明诚意，博得利益，寻求到发展的契机。
有熊那边的种植技术、舟车技术，还有音律，都是嫘祖期待引入到西陵的东西。理想情况下，西陵能够从一个掠夺为生的国家，转型为一个发展为生的国家，拥有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能力，可惜所有这一切，在西陵并没有受到欢迎。
我估计当初种植、舟车、音律传到西陵那糟糕的反响，肯定给了姬轩辕挺大压力，因为他也是真的很想要西陵的铸造技术和强大战力的辅助，包括西陵对天文、魂魄的研究，也极大地启发了姬轩辕的卜算之术。这两个人凑一块儿没点加强部族合作、互利互惠的意思？我不信。
约摸是我把姬轩辕、嫘祖这两人的结合归类为政治联姻的倾向太过明显，姬轩辕终于打断了我的胡乱分析，说：
“等等等等——好吧，我承认，我们是有些合作交流的关系在里面。但是我们……我和嫘祖从小认识，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又有共同理想，分明是天作之合！”
什么共同理想，共同利益罢了！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的啊！
我在心里反驳，表面上腼腆地笑笑：“啊，那我确实没这段记忆，难怪我不知道。”
姬轩辕面色凝重：“你要知道，你这段记忆都是来自巫炤和司危两人的神魂，有些事做不得准的！”
我也认真地点点头，严肃又严谨地说：“嗯！就像岑缨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永远无法窥见历史真正的模样，只能不断地接近罢了！”
莫名被cue的岑缨看看我，又看看姬轩辕，最初想问的那句“你真是轩辕黄帝？是我们岑家，还有好多人的祖先？”早就被各种各样的上古八卦与政治谈判的阴险小知识创飞，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姬轩辕：“……”
崩溃了，家人们，谁懂啊，怎么他说的真话都没人信了！
“不过说起巫炤的话……”我仔细想了想，安慰他说，“西陵被魔侵覆灭后，流落在外的西陵人，巫炤杀了一半，又逼死一半，相当于是把嫘祖留下了后手全毁了，比起怪你，她若是活过来，应该会更想把那个巫炤千刀万剐吧……？”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姬轩辕感觉自己心上被反复捅刀，千年来反复回味的恩爱与依恋，此时此刻都快要烟消云散，变成一场虚无的梦了。
我感同身受地看了他一眼，想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一下，不过他这裸着臂膀、装饰兽骨的衣装，又让我不太好下手——后世其实不在乎的，主要当了十几年的古人，突然有点不习惯了——想拍拍后背吧，又被这一头丝滑的长发吸引到视线。
“……哇！”
姬轩辕：？
我一脸羡慕地，怀着朝圣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是假发！怎么这么柔顺！这么有光泽！这么漂亮！”
岑缨也跟着好奇地伸出手……
“……”
姬轩辕差点没绷住，心说转世半天这喜好倒是没变，心里动摇了一瞬，默默站起来，避开我的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头发是不能乱摸的。”吓得岑缨立马把手背在背后，左看右看做贼心虚的样子。
“是吗？”我转头又摸摸岑缨的头发，嗯，相比之下稍微干硬了点……无辜地看向姬轩辕，“我们女孩子从来不讲究这个的。”
姬轩辕：“……”
姬轩辕：“…………”
你行，你清高，你给司危送玉梳，还摸小缨子的头发！
姬轩辕闷闷不乐地背过身：“你们走吧，我这个梦，也快醒了。”
岑缨“哦”地站起来，左右一看：“咦，北洛他们呢？”
“他们啊，”我瞥了姬轩辕一眼，忍着笑说，“山上去了吧，就我们坐下来的时候——要不你去叫他们一下？”
岑缨点点头，便往山上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又看向姬轩辕，心中好奇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真的是姬轩辕？那个传说中的轩辕黄帝？”
“……被你这样说，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我觉得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我笑着走过去，与他并肩，调侃着说，“有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虽然不再是族长，也不是什么黄帝了，但是土德之瑞仍负在身上，哪怕失去一切的名号，你也不会是池中之物啊。”
他笑了笑，扬起眉毛的时候并不让人感到张扬，温润之中自有一番骄矜，眼中亮闪闪的，显然是很开心。
我问道：“这个梦结束之后，你会在哪里醒来呢？”
姬轩辕顿了顿，回答：“在西陵。”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又问：“那我们现世中，还会见到吗？”
见他没说话，我心里就隐隐有了答案，或许是不会再见了，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一刻了。
等北洛他们下来，差不多就是我们将要离去的时候。姬轩辕将我们送到了传送口，临走时，我又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仍是面容含笑，目光如水。
“你……你不然和我契约吧，来我的梦里。”
“你可以等一等我？也许过个几十年，我们可以一起去转世了。”我觉得有点纠结，说不清自己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活，又或者已经想好要结束此生——我不想强迫他做什么事，只是希望他有所选择，“啊……我不是一定要你活下来的意思，也不是……我是说……”
“我答应你。”
他笑着说：“我答应你。”
“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会试一试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