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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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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陛阶上的内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袁才,是大梁朝最有权势的内侍,任谁见了都要叫一声袁公公。
他贺皇太子大婚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底下的部分文官先炸了。
斯文体面的官员们也不管眼下是皇太子大婚,立即有人走出来打断:“陛下,太子殿下大婚,怎可让一个阉人司礼,这于礼不合啊。”
清流文官最不齿的就是司礼监与辑事厂的这伙人,认为他们欺君媚上,手段残忍。
自先帝开始,内侍的权势愈发壮大,已经把手伸向了朝堂,文官集团无可奈何,只能口诛笔伐,针对内侍监的冷嘲热讽从没消停过。
陛下宠信内侍不是一日两日,以太监袁才作为太子大婚的礼官并不出人意料。
但却有人在这当口上提出来,明摆着不想让太子大婚好好进行。
郑姝攥着红绸暗暗松了一口气,出头之人不是王伯伯就好。
若是王家伯伯再让人当了枪使,怕是即使太子出面也无法二次从昭狱里捞人。
上座的皇帝一直没有开口,陆续有文官出列抨击袁才。
通过手上的红绸子,郑姝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
他很生气。
自第一个官员出来抨击太监袁才开始,殿内外的鼓乐声就戛然停止了。
东宫正殿静谧得诡异,不断响起的抽气声与窃窃私语,显得尤为明显。
阶下跪了三个官员,从他们的语态与动作中,郑姝推测出皆是年逾五旬的老人。
体虚气短,语言决绝,大概是忧国忧民却始终不得用的老学究。
婚典上这样闹,也不知道他们是给袁才添堵,还是给太子添堵。
良久,上首的皇帝开口:“太子,今日是你大婚,你来处理。”
红绸的另一端忽然被人轻轻一扯,好像是太子动了手掌。
郑姝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对殿内偶尔发出的细微声音与惊心动魄的气氛尤为敏感。
所有人都在等太子决断,三个官员的生死,全在一句话间。
少顷,一道冷淡的声音在郑姝身侧响起:“袁公公,先处理了,莫耽误吉时。”
刹那间,大殿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的呼吸都不可置信地一滞。
几道脚步纷沓而来,殿内响起老大人们哭天抢地的声音,然后很快消失在了殿外。
他们被下了昭狱。
郑姝不知道这几位老大人是何官职,但依照他们的年龄与言辞,很有可能是言官。
历朝历代,从来没有杀言官的先例。
太子这样做,是不要身后名了吗?
机械般随着唱词行完礼,和太子一起走到承恩殿,郑姝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五年前是不是也是这般,京城中的贵人们轻飘飘一句话,让自幼疼自己的二叔冤死在了昭狱。
太子的手扶在手臂上,她并没有感觉踏实多少,更多的反而是不自在。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地认识到,身侧这个喜怒莫测的人,是未来的帝王,也是今后自己不得不费心应对的人。
到了寝殿,接下来该行合卺礼,太子将郑姝送进洞房后却没有留下的意思。
他看着红绸下新鲜出炉的太子妃,开口:“抱歉,事出突然,方才的事孤必须先去处理。你且歇着,合卺酒晚些再喝。”
他的声音平稳和缓,极度内敛,不似方才般冷淡得不似出自活人口中,却依旧不含感情。说着“抱歉”,实则很难让人听出其中的歉意。
嬷嬷看着已经离开的太子殿下:“这,这个怎么能耽误?”
“嬷嬷,一杯酒而已,早喝晚喝没什么大不了。”郑姝给自己掀了盖头,“刚才的事如若处理晚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透过满殿的宫人,她只看见了太子离去的背影,冠冕九章,气度尊贵。
因长在辽北边境的缘故,郑姝对人的声线面貌很是敏感,方才太子的声音,内敛压抑,很特殊,很熟悉。
“哎呀,娘娘,怎么能自己揭盖头?”嬷嬷回过头,见她不仅自行取了盖头,还拿起桌上的桂圆咬碎外壳吃起来,纵容地笑了笑,摆摆手招呼宫人,“快,你们去给太子妃娘娘备些吃食。”
郑姝嚼完一个桂圆,晃晃脑袋觉得头有些重:“嬷嬷,殿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能否先叫她们帮我将凤冠取下?”
“好,您等会儿吃过东西先歇着。老奴叫人在承恩殿外守着,殿下来了叫您。”嬷嬷亲自帮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娘娘,瞧着您只带了柳环和碧杨两丫头,老奴姓孙,服侍太子殿下多年,您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就是。”
“以后就麻烦孙嬷嬷了。”郑姝客气道。
她本以为这位孙嬷嬷只是东宫的普通管事嬷嬷,没想到是太子身边的人。
这般对自己示好,是什么意思?
郑姝吃完东西,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入夜了,寝殿内光线昏暗,只留了龙凤烛徐徐燃烧,四周一片寂静。若是忽略殿内崭新喜庆的装饰,没有丝毫新婚该有的气氛。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估计着时辰不早,唤人进来给自己重新梳妆。
人在屋檐下,该做的规矩还是得做全套。
虽然太子晚些回来行合卺礼的承诺可能只是随口一句,但自己若是真一觉睡下不起了,传出未免有些不把太子放眼里的意思。
“老奴估计着时辰,正要来叫娘娘呢。”孙嬷嬷带着一群侍女走近内室,站在一旁看柳环和碧杨为郑姝整理妆发,“方才老奴打发人去显德殿问过,殿下估计着再有一刻钟就忙完了。”
郑姝闻言一愣,能派人直接询问太子的行踪,这位孙嬷嬷在东宫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按照大婚仪典的安排,她重新穿戴整齐,坐在塌上等候新夫君来行合卺礼。
不多时,殿外传来平稳的脚步声,间或轻微的环佩响动。一晚上过去了,太子竟还穿着大婚的衮服。
他一进门,立即有嬷嬷高声念祝词。
喜乐的祝贺词唱罢,嬷嬷递上一杆绑了红绸的玉如意,请太子殿下掀盖头。
郑姝端坐在塌上,忽然嗅到一股及其浅淡的白檀香。
她垂眸看见朱红色的衮服袍裾,明显地听到面前人的呼吸急促了些许。
这不过是一桩为名为利的盲婚哑嫁,自己都不当一回事,尊贵如一朝太子,他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