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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林山长坐在书案后,手上捧着茶,垂着眼帘不知沉思着什么。

      齐翁双手叉腰,黑着脸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时瞪一眼面前站着的易青与萧山。

      两人胆大包天,一唱一和。尤其是易青,一翻慷慨激昂的话,引得其他学生们热血沸腾。没脑子的,当场吵着要为陈氏做主,上书朝廷修改律法。

      林山长也气得不轻,却沉默着没有说话。齐翁脾气暴躁,当即将所有人痛骂一顿,骂得他们蔫了,才将两个始作俑者带来单独训话。

      “你们两个!唉!两个兔崽子!”齐翁瞪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抬手指点着他们两人的鼻子,怒道:“这些话也是你们能说的,国之律法,乃是一国的根基,岂能被你们两个黄口小儿质疑!”

      萧山气鼓鼓不服气,抬头要辩驳,齐翁扬起手,作势要揍他:“你敢还嘴试试!”

      易青轻轻拉了拉萧山,示意他别说话,她看着齐翁,真诚地道:“齐翁,道理不辩不明。前朝是大陈,改朝换代成大周已经一百多年,还用着前朝的律法,是不是也得顺应朝代的更迭,有所改变?”

      齐翁差点儿没跳脚,手指快戳到易青的鼻子,让她不住往后躲。

      他口水喷了易青一脸,跟炮仗般地连声怒吼:“你说得倒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翻,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嗬,好大的口气,改律法,谁愿意搭理你,从上到下,朝堂都是男人,男人!皇上也是男人,太子王爷们也是男人!你让男人自己给自己挖坑,你当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吃太饱被撑着了!

      好,退一万步说,能让女人出去做事,与男人齐肩。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与男人一样下田种地吗,若地里都是女人耕种,大家都得饿死!

      蠢,天真不知所谓!你可知道有书院多少学生家里有典来的小妾,多少人家里又纳了好几房姬妾。你让他们闹开了,闹回了家里,儿子反了老子,首先倒霉的就是你们。

      不要觉着自己厉害,你能对付一个两个,能对付十个八个,能对付全大周成千上百万的男人?他们还不得生生吃了你,将你撕得粉身碎骨!”

      易青知道齐翁都是担心她,老老实实站着挨骂。他说得都没错,若是学生闹回去,被家长得知,自己家的孩子肯定舍不得责怪。她这个出头的,得第一个被他们怪罪上,连着齐翁林山长也会被牵连。

      林山长没有理会齐翁的愤怒,这时放下茶杯,看着易青问道:“你说改,又该当何改?”

      易青明白林山长话里的意思。喊口号谁都会,不落到实处,有切实可行的措施,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她也不是喜欢空口白牙之人,说这些煽动性的话,她也有自己的小算计。好比是在人心里埋下一点小小的火种,尤其是她的这些同窗们,他们以后才是掌控大周话语权之人。

      “山长,请恕学生妄言,学生现在人言轻微,断不敢说能改变国之律法。只人之所以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也是为了明事理。学生觉着,世上只有男人与女人,男人断不能没有女人,而独活于世的道理。

      就好比下九流中的三姑六婆,她们是女人,谁家结亲嫁娶,接生送生,都离不得她们。还有哪家夫人头疼发热,望闻问切,郎中多有不变,也须得女医。只限于学识,这些人良莠不齐,不知误了多少事。

      明州有朝堂开设的济慈堂,里面无家可归的孩童无数,尤其是女童最多。若是能教授她们些本领,她们学到门手艺,能有口饭吃,长大后能回报大周,也算是功德无量。”

      齐翁直直盯着易青,眼神闪了闪,却忍住没有作声。林山长严肃的脸难得温和许多,说道:“你这些说得倒容易,只是谁来出这个头,做得好做不好,都会被有心人指责是别有异心。”

      易青微微一笑,说道:“静慈师太啊。”

      她早就深思过,这件事,官府绝对不会,也不能让他们出头。城里的贵夫人们,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涉及到党派,此时事她们只能参与,也不能出来做主事人。

      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无关的第三方出面,出家人就最为合适不过。世人多信佛,她们有着天然的号召力,本身就以慈悲救世为怀,由她们做这事,无人会反对怀疑。

      明州府有名的尼姑庵慈云堂,沈三娘不信佛,易青在家里都听她提过好几次。

      说是慈云堂是大周有名的庵堂,香火鼎盛,住持静慈师太,德高望重,佛法高深,是远近闻名的世外高人。就是她不经常露面,只潜心向佛,就算有钱权贵人家,出再多的银子也请不到她。

      易青觉着静慈师太简直是天选之人,她真正心无杂念向佛,只要潜心向佛,至少心静心慈就占了一半。

      若是她经常出入权贵之家,半只脚在佛门,半只脚在俗世,易青也不会选她。

      城里的贵夫人娘子们,经常去慈云堂上香进贡做善事。与其把香火钱花在香烛上,不如让她们分一些爱心出来,给到那些孤儿们。夫人娘子们大多都能读书习字,先教她们从识字做起,再从生死入手,打入权贵后宅。

      她不信,当人在外面做惯了事,自己有了本事,还会甘愿困囿与后宅那方寸之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后世著名的伟人已经说得很清楚。易青不会急于求成,将步子拉得太大,扯着了她没有的蛋。

      她现在若说不出什么好方法来,齐翁与林山长就能灭了她,只当她是空有抱负,却没真本事的绣花枕头。

      萧山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道:“外祖父,先生,阿青说得对。祖母外祖母她们,都能识文断字,教人认字已足够。她们成天不是在家里小佛堂念佛,就是去这个庙,那个庵上香,一年捐的香火银子,我看到都眼馋。

      反正她们对菩萨大方得很,只要菩萨一号召,肯定能收到许多的银子。有了银子,还怕做不成事?”

      林山长难得白了萧山一眼,沉吟之后说道:“不能只管女童,男童也得一起。”

      易青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稚童无辜。只是绝不能混在一起,不然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借口男女有别,女人学本事的机会又会被剥夺掉。

      她笑眯眯地道:“当然,男童有宝塔寺啊。”

      林山长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真是狡猾。不过佛门要收取银子,比官府收赋税轻松多了,以后倒不担心会没钱养他们。”

      易青小脸又严肃起来,钱是万恶之源,只要钱一多,人佛就难再分辨清楚。

      而且她是为了培养有见识眼光的独立女性,让她们做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先锋,不是要养出个富家小娘子。

      “山长,银子只需够基本嚼用就好。而且需要人监督,不定期查账,对所有人公开。这本帐不能与庙宇混在一起,最后糊里糊涂谁也说不清楚。”

      林山长又愣住,眼含赞许,难得出言夸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居然想得如此周全。只是这人可不好请,宝塔寺的空行大师,慈云堂的静慈师太,两人都是世外高人,谁愿意出来担这个担子,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一身麻烦事?”

      易青又不傻,她开始提出这两人之时,林山长与齐翁都没有反对,他们肯定相熟,心中早就有底。

      她也很光棍,干脆利索抱拳长揖道:“学生惭愧,此事还得有劳两位先生出面。”

      林山长无语别开了眼,齐翁则瞪着易青,笑骂道:“小兔崽子,原来说半天,合着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呢,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易青忙施礼称不敢,半真半假道:“学生也有自己的私心,阿爹去得早,是阿娘独自把我拉扯大。今日见着如此惨状,感念自身,更觉着女人不易。孝顺论心也论迹,阿娘听到那些不幸的女童能得到救助,比学生高中状元,还更能让她高兴。”

      齐翁笑了起来,斜睨着她撇了撇嘴道:“真是大言不惭,你现在还是白身一个,居然敢说高中状元之事。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明年你就下场去试一试,先考个秀才出来,身上什么功名都没有,说起来真是丢了我的脸。”

      易青登时张圆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毕竟她看上去实在有些小,以为至少得等到下一次考试,齐翁才会让她下场。

      她明年也不过十岁整,就要开始去考秀才,若是三年后再下场考举人,那她岂不真是成了神童举?

      齐翁嫌弃完易青,又训斥萧山:“还有你,下次秋闱你也下场,若是易青能考中秀才,也跟你一同下场考秋闱,比一比谁厉害。不对,易青考不中秀才,也不用在书院读书了,太没出息,我没这样的学生。”

      林山长笑呵呵地道:“要不让易青跟着我读书吧,我不嫌弃她考不上秀才。”

      齐翁顿时道:“少打我学生的主意!你收的那群歪瓜裂枣,现在开始后悔了吧,我早就说过,只光会读书有什么用。死记硬背对付完考试,却不能拿出来用,考出来也只是一堆书房书架上的藏书。易青萧山,你们出去,我得跟这个老头子好好理论理论。”

      易青与萧山见两人有吵架的架势,忙施礼飞快溜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林山长倒了杯茶,说道:“坐下来歇歇吧,瞧你一大把年纪,上蹿下跳的,也不怕累着。”

      齐翁捶着腰坐下来,端起茶一口气吃下半杯,缓过气后,叹息道:“难得见着颗好苗子,长到现在也不易,总得多护着些,别还未长大就折了。”

      林山长嗤笑道:“有些长成了参天大树,还不是说折就折了。”

      齐翁冷哼了声,“你少阴阳怪气,我哪是折了,我是不愿与他们坑壑一气,你那好亲家才是真折了进去。”

      林山长紧皱起眉头,烦躁地道:“晦气,你提他做什么。当年我没有教好女儿,他也没有教好儿子,我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眼瞎。萧长道野心都贴在了脑门上,偏偏我就没看出来。他那样的爹,能教出什么好儿子。幸好阿山歹竹出好笋,随了我林家血脉。”

      萧山的祖父萧长道聪明太过,野心太甚,人太势力现实。教出来的儿子萧懋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善于钻营,又性情凉薄。

      齐翁不欲去戳林山长的痛处,转而笑了声,说道:“说起歹竹出好笋,我倒想起了易青家里的趣事。当时我见着她,就觉着她与寻常人不一般。小小年纪,比在翰林院的好些人都沉稳。

      我就觉着诧异,看了她户帖,不过乡下寻常百姓家,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小儿出来。我差人去易家村悄悄打听过,你猜最后怎么着?”

      林山长看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故弄玄虚。

      齐翁低头吃了口茶,将易璋去世,易进忠家失火,易赖皮一家被赶出村子,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了个清楚。

      林山长越听脸色越发沉重,半晌都没有作声。

      齐翁肃然道:“姓高的被二皇子的人弹劾,被调到了贫困县去,大皇子估计气得不轻。易进忠一家没了,易赖皮一家被除族赶出了易家村,揣着卖地卖房卖女儿给人做阴亲的银子,到了县城准备做买卖发大财。

      他哪能发什么大财,两个儿子一个爱上了去找花楼小姐,一个儿子沉迷与去赌坊赚银子,没多久家产就败得一干二净。最后妻离子散,不知道一家子流落去了何处。这也是他活该,坏事做绝遭到报应。”

      林山长猛地抬头盯着齐翁,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所有事简直巧得天衣无缝,让人无可指摘。易青先前说,女人也能独挡一面,我从来不敢怀疑。这女人厉害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至少你我都不是对手。”

      他放下茶杯,轻呼出口气,“我也只是瞎猜测,不过等到你我得空,一起去去明县走走,那里富饶又人杰地灵,可是大家都眼馋的好地方啊。新来的何知县,官声尚可,听说案子也断得好,咱们顺便去借些以前的卷宗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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