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最难的一届》凉茶猫

86、吵架

　　“啊啊啊啊我艹章法跟你搭伙儿果然没好事！！”

　　第三关隧道迷宫，整个通道都回荡响彻着方如溥几近崩溃的吼叫，凄切中还隐隐带上了嘶哑的哭腔，分外失魂落魄，令所有在这片未知惊险中摸黑爬行的考生听了都为之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停下，在狭小的空间伏身倾听，和队友啧啧道到底是有多倒霉才能叫成这样？

　　而此时，方如溥凭着记忆和眼前模糊的景象，犹如逃窜的野兔般手脚并用，四肢拼命前刨，左转右拐，再也没了刚进迷宫时每挪几米便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

　　由于他和章法两个大男人不可能在隧道中并行，所以只能采用一人前行一人倒退的姿势，全靠两人脚腕上的绳索绑定，堪称两人三足中的奇行种。

　　他们在隧道入口磨了好一会儿才学会正常前进，还时不时踩对方小腿，要么踹一脚屁股，都没遇上啥呢两人便已伤痕累累。

　　平时方如溥和章法中间有三个队友调解，尚能和平相处，这下放他们自由发挥，过程中不断发对方牢骚，简直没一刻停下，又低声骂骂咧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全靠嘴皮子当动力爬行。

　　前十分钟都一切正常，直到在前面打头阵的章法手贱，在黑暗中摸索时发现发现旁边墙壁上有个汤碗口那么大的洞，就随手往里面一掏。

　　“吧唧”一声，掏出了一条长长的、柔若无骨的东西，那触感滑溜溜的非常奇妙，上面又长满了细小的疙瘩，有的疙瘩里像是有软骨，不仅硬，还挺锋利。分泌着黏液的条状物体在手掌心中扭动，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嘎唧嘎唧”响动，恶心极了。

　　章法总是帮店里进货，或是去菜市场买菜。温城临海，他一下就闻出了非常浓郁的，专属于海鲜的咸腥味道。

　　他是闻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后头的方如溥差点“哇呕”一声吐出来。

　　“卧槽章法前面是海鲜市场炸了吗？？要不我们换个洞钻吧，呕……”

　　章法没理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家伙，把洞里的东西彻底拽出来，脸凑过去一瞧。

　　自从他们在仿真一卷那片漆黑的爱丽丝公馆玩盲人捉迷藏后，柯向南预料到此后陷入没有灯光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开始率领整支队伍平日里多吃动物肝脏，提高夜视能力，去关情家大平层的时候也总泡些菊花枸杞决明子啥的。

　　补了快一年，颇有成效，又加上已经在隧道里适应了十分钟，章法现在蛮自信的，觉得至少能认出洞里到底是啥玩意儿。

　　……然后，他就看到手里握着一条剧烈扭摆的章鱼触角腕足，比方如沐的胳膊还粗。

　　而摸到的那些疙瘩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章鱼吸盘，而是一只只黑葡萄大小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这会儿全都齐齐朝章法看来，还有几只被他抠得直翻白眼。

　　猛男如章法，也被看得san值狂掉，头皮发麻。

　　没办法，他这人比较低调，除了高一运动会3000米跑了个冠军外，还从来没接受过那么多双眼睛的热烈注视，实在消受不起。

　　章法下意识地把触角甩回洞里，可洞里的生物已经被不速之客打扰，岂能轻易回去？

　　更多触角慢慢地爬出，张牙舞爪地挤在洞口扭动，肥大的本体身躯若隐若现……

　　“撤退！”章法当机立断道。

　　方如溥不知道为什么要撤退，但从对方语气就明白大事不妙，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

　　他们这两人三足的姿势是怪了点，却能前后观敌，两头驱动，遇到什么危险能够灵活后退，不会被另外一人堵在后路，客观来讲竟然挺方便的。

　　哪怕两个当事人都异常嫌弃。

　　方如溥朝着复杂的路径拐来拐去，还不忘逼问章法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才有了响彻迷宫的悲催呐喊。

　　“你都不告诉我一声就往里头抓的吗！？”

　　“告诉你有啥用，我都看不出来，那你就看得出来么？我俩又不是南哥！”

　　“没错我是比不上南哥，但我也明白不要乱碰东西的道理！”

　　“你别嚷嚷了行吗？吵得我头疼！”

　　“这全都怪你，现在还嫌我吵了！？”

　　黑暗大大限制了两人的逃跑速度，后面追的那东西爬行居然也不慢，好几次那长长的触角就要缠上章法手腕了，然后方如溥一个九十度拐弯才把它甩掉。

　　好不容易才摆脱章鱼怪那浓重的海腥味，两人缩在迷宫的某处角落里，章法揉着被磨蹭得要生出关节炎的膝盖，方如溥抵着额头回忆刚才胡乱逃窜的路线。

　　“我本来还记得好好的，这下完了，走错了连原路返回的选项都没有。”方如溥哀嚎。

　　章法嘴硬：“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估计也没人能记得。”

　　因为剧烈运动和紧张情绪，方如溥刚吃完的十几盘寿司这会儿在胃里隐隐作痛，也没那个心思和章法拌嘴了，四脚朝天倒在隧道里大喘气。

　　章法闯了祸，表面理直气壮的，其实还是有点心虚，见方如溥不理睬他，用脚尖轻轻戳了戳这家伙的鞋底。

　　方如溥把没绑上的那条腿缩了回去，依旧没出声。

　　章法不理解，这大男人的，脾气怎么那么大？

　　“喂，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没管住手嘛……”

　　“我也被吓了一跳啊，你是没看见，那章鱼不是食堂卖的小章鱼，那章鱼须比你妹隔壁还粗，上面眼珠子瞪得比你都大！”

　　方如溥：“……”莫名就被diss眼睛没章鱼须大了。

　　方如溥：“哎呀你好烦，你爱咋咋，我才不管你！我就是，在想我妹怎么样了……关姐南神都强得不需要我操心，我也就能操心操心她了。”

　　“你们学考前不还吵架么，这就操心上了？”章法乐了。

　　“你们独生子女不懂，要我和我妹不是双胞胎，吵架肯定没现在多，”方如溥一副“你们不懂”的高深莫测，“吵架是要吵的，但要谁说我妹不好，我第一个干他！我妹肯定也是这样。”

　　章法好奇：“那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就是一些很幼稚的小事。”方如溥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点难为情。

　　“这里没别人。”他越这样章法越好奇，再幼稚，还能幼稚过他俩刚才的小学生吵架？

　　说起这事，章法就有点来气，觉得自己有种被整个队伍排除在外的迷茫感。

　　方家兄妹吵架，这事关情绝对知晓，并且是因果缘由从头到尾全都清楚，那两兄妹就没什么不跟她讲的，仨发小的黏糊劲儿谁也比不过。

　　柯向南玲珑心思，即便别人不说，他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什么，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知心人角色。

　　明明队伍里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就章法自个儿，跟傻大个儿似的瞅来瞅去，还不好直接越过当事人去询问关情柯向南。

　　一米九的大男生带上了点委屈：“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队友吗！？”

　　方如溥：“……”并不是很想和你生死与共。

　　而且他们兄妹吵架，和生死与共有毛关系？

　　不过看章法是真的迷之在意这点，也没啥不能说的，方如溥便慢吞吞地开口交代。

　　“我俩吵架都是些家务活谁干，点心谁偷吃了的小事，在别人看来真的挺幼稚的……但这次有点不一样吧，至少在我妹眼里不是小事。”

　　“那天我们在关姐家学习，我妹数学不是一直不大好嘛，所以她学得很猛，几小时都不带休息的，我当时没法像她学数学那样学英语，而且……虽然我不是很在乎，但也怕她超出我一大截，最后得了全A，只有我的成绩单上有个B或C，队伍里就我一个人那么逊，多丢人……啊，对不起，这里不包括你。”

　　听人讲故事膝盖都被射一箭的艺术生章法：“……说就说，不要人身攻击。”

　　方如溥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马上又收了回去：“我那时觉得她那么学没必要，最后不还是很可能就得个B，正好轻松点当陪我了嘛，反正她想报的那几所大学，学考有一个B也没事。”

　　“我只是开个玩笑，她却很严肃地回答说，她只是不想之后父母责备她时有一个充分的借口。”

　　章法震惊中又有一丝疑惑，这是什么脑回路？就算说是未雨绸缪，但也是没发生的事，有点太牵强了吧？

　　方如溥苦笑：“我当时也是你这个表情，觉得她太悲观了，而且她明明没做错什么，爸妈为什么会责备她，还用学考当借口，是不是把爸妈想得太过分了点……这就是我们吵架的原因。”

　　“但我后来才知道，我妹并不是太悲观，也不是在故意抹黑父母，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原来即便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会有对方不了解的事。”

　　方如溥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而章法也无法想象，方如沐在学校里开朗极了，谁也欺负不了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为这种事烦心的女生。

　　“我从小脾气就特别差，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有点那个，但确实是这样，在家里有长辈宠着护着，无法无天，在学校里也不服管教，总是和老师对着干，一言不合就惹麻烦，是个刺头儿，小学初中在年级里算是有名的不良少年吧，虽然我并不拉帮结派打架，也不会逃课抽烟勒索，和同学关系还是挺好的，我只是不想被人莫名其妙管着。”

　　章法瞧着方如溥这张白净乖巧的脸，挠挠下巴，看不出来这人从前比他还不良少年。

　　方如溥接着道：“那时候也谁都不相信我和我妹是双胞胎，因为我俩完全是反着来的，我天天惹事，我妹则自闭过头了，在学校里都不敢在人前讲话，就缩在角落里，一有人靠近就当埋头鸵鸟，哪个小男生凑近些，脸比桃子还红。那些老师听说我俩是兄妹，跟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

　　“我小学时候贼熊，而且吵架一上头就钻我妈教室后头垃圾桶，谁劝都不出来，”章法忍不住噗嗤笑了声，方如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那我妈不可能三天两头不上班来帮我擦屁股啊，所以我一发脾气，老师同学就自动上隔壁班找我妹去，有时候午饭吃一半就被拉走，对着个垃圾桶劝我出来。”

　　“我小学是最任性的时候，对我妹也不是很好，她老是要在我后头收拾烂摊子，有时候我搞砸了事她还要替我挨骂……虽然没到关姐家那个程度，但我爸老家在乡下，我妈那边生的全是女孩儿，没有男孩，所以亲戚们都挺重男轻女的。”

　　“我现在偶尔会想，如果我比我妹早出生几年，是不是就更早意识到作为哥哥的责任，让她小时候过得更快乐一点，才不会在小学那么自卑自闭，一家养出来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毕竟我们每次吵架，哪怕的确是我的不对，长辈们也只揪着她说‘要让着哥哥’，这太荒唐荒谬了，也就是我以前太混蛋，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以前计划生育，第一胎生了男孩，就不会有我妹了。”

　　方如溥吸了吸鼻子，章法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打断对方的回忆。

　　“我妹以前说过，家庭聚会的时候，就算我再不乖，也总是能获得许多关切的视线，会有很多亲戚来问我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而她就像星星边上的小灰尘一般，只有站在我旁边才会有人注意到她。但我妹从小学习好啊，所以一谈起学习的话题，她就能获得夸奖。”

　　“我成绩到初二都很烂，到了初三突然意识到，这样下去我肯定要和我妹还有关姐分开了，家里花钱我都上不了普高，我可不想让家里人用天文数字供我上学，自那以后才开始拼命学习，还好不算晚。”

　　一年时间从上不了普高到一中？虽然方如溥语气是轻描淡写的，但一定是下了死力气，吃了很多苦头才做到。

　　“我妹其实很开心，她一点都不嫉妒，这样我们还能每天见面聊天，一起放学回家，多好啊，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校，从来没分开过太长时间。但我家那群好事亲戚故意到她跟前阴阳怪气，说我聪明，一年就考上了一中，问她嫉不嫉妒，还说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聪明多了，就是晚熟了点，高考我一定能超过她……不是，我都没骄傲自满，他们到底在替我发表些什么宣言？还是在我妹面前，有意思吗？”

　　“我妹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敏感的，虽然知道这些话不用往心里去，但还是会被打击到，觉得明明她也凭自己努力考上了重点高中，分数不比我低，可没人真心实意地恭喜她，全是来说你哥真强，你哥以后绝对比你牛逼……这谁能受得了啊？”

　　章法代入了一下，也被气到拳头硬了。

　　“中考成绩出来后，我半夜上厕所路过我妹房间，还听见她在偷偷哭，那么高的成绩，还有个没作业的暑假她都开心不起来，一定是被那些人讲得很难过才哭的。她和我吵架都没怎么哭过，但因为大人偏心，连哭都不敢光明正大，不然就会被说心胸狭窄，只能偷偷摸摸地哭。”

　　“我从那时候才想着以后一定要对我妹好。”

　　方如溥沉默了片刻：“章法，你喜欢我妹现在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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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如沐：我活得很好，勿c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