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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结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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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队长好像死了。”艾山趴在课桌上恹恹地说。
正在刷题的祝余闻言一怔,“出意外了吗?怎么突然去世了?”
“不是真的死了。”艾山从桌上起来,手忧郁地拄着脸,“他每天行尸走肉的,看起来活着,但灵魂感觉已经枯萎了。”
“哦。”听到不是真死了,祝余就又回去刷题了,他记得那天遇见时杨兆琥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枯萎了。
高考长假结束的当天祝余非常僵硬,上课一抬头就要瞥见简希戴着眼镜白皙专注的侧脸。他怕简希拿之前的误会取笑他,但这纯属多虑,那天之后简希再没提过这件事,自然也没有取笑他。
祝余其实很疑惑,明明是亲兄妹还是龙凤胎,为什么从来不提?
因为知道了这层关系,祝余不经意间会留意他们,发现两人五官确实相似,尤其一双眼睛,笑起来时斜斜上挑,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清润多情。
连续两天霍青山都和他们一起吃饭,艾山问他是不是又被女朋友甩了?霍青山就说了那个乌龙,艾山听完大笑,连梁阁翘了唇角,祝余问,“那你和她解释清楚了吗?”
霍青山看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误会吗?”
霍青山叼着酸奶,不甚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但分手就是分手了。”
霍青山谈恋爱时很规矩,他从不勾三搭四,也从不主动提分手,他俊俏,嘴甜,聪明,大方,但只要女朋友提了分手,他绝不再纠缠,也绝不复合。
回到教室后,有女孩子给霍青山送水果,霍青山分给他们,吃着草莓笑着说,“她在追我。”
他马上又要开始新的恋爱了。
他和简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像一缕风。
高考结束后,高一又进行了一次月考,祝余是第十。
鹿鸣每学年下学期的期末考前二十免一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跟辜申班一个待遇,进前十另有奖学金。
祝余想拿奖学金,他几次进前十基本都是月考,但往往一到期末大家都会铆足了劲复习。鹿鸣从来不乏聪明又努力的学生,祝余不敢认为自己比其他人聪明,他只好确保自己比其他人更努力。
期末前一个礼拜的周五,高一组织了家长会。
祝余先前和他妈说过家长会演讲,林爱贞推脱,她总是很害怕给孩子丢人,“满满,妈不行的,妈没读过什么书,上去讲话你们同学家长要见笑的。”
祝成礼这一个月身体很见好,偶尔出门散步,还能做饭,给之前撰稿的出版社投了两次稿都过了,他可以去。
家长会当天全班都很焦燥,中午一到就频频望向窗外的走廊,一边盼着家长来,一边又担忧家长打扮得不入流会丢面子,基本没人心思在课上了。
祝余和其他人一样忐忑,项曼青一说下课他就往外跑,想去校门接他爸,结果一出教室就看到他爸和其他家长一起等在走廊上。
祝成礼今天穿了件并不昂贵但熨贴得体的衬衫,遮住了手臂上透析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孔包,配了条西裤,梳洗得很干净,脸颊都不是那种病态的枯瘦,显出些红润来,斯文俊俏,整个人看上去温润生光。
他稍微有些紧张,看见祝余就笑了,“满满。”
祝余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酸涨得厉害,像被一阵柔和却刺眼的光灼伤了眼睛,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笑起来,走上前去,“爸,你自己来的?”
“嗯,爸爸这样穿可以吗?”
祝余重重点头,他已经很久没见他爸这样精神笔挺的样子了,“好看。”
祝余在班上人缘很好,三三两两的同学和家长路过都会打招呼,“班长,你爸爸?叔叔好!”
“祝观音,你爸爸好帅,你长得好像你爸爸!”
忽地眼前一暗,祝成礼175,只是中等身高,他仰起头才发现面前站了个高高挺挺的男孩子,长眉深目,是个顶招女孩的清峻模样。
梁阁稍稍低了头,喉结滚了一下,“叔叔好,我姓梁,我叫梁阁。”
祝成礼笑起来,“我知道,你好,满满总是提你。”
满满?
家长会开始,祝余不太放心地在走廊上张望,梁阁低声问他,“为什么叫满满?”
在他妈老家的方言里,满满就是宝宝的意思,他爸觉得满这个字寓意很好,就直接给他作了小名。
祝余简单和他解释,“就这样。”
梁阁颔首,俯下身,“哦,祝满满。”
祝余平常只被长辈这么喊,冷不丁被同龄人这么一叫便觉得有些羞赧,幼稚地回嘴,“梁嗝儿。”
项曼青正在介绍分科事宜,祝余想看他爸,就看到了他爸后面的唐棠,“你妈妈好漂亮,好优雅。”
梁阁看着坐在他座位上端庄优雅的唐棠,想起昨晚回家,打开门时电视上正在放一部有些年头仙侠剧,剧里女主角说,“我就是堂堂唐家大小姐。”
他妈一条腿搁在茶几上,“我就是堂堂唐家大小姐唐棠小姐哈哈哈哈哈哈……”
梁阁错开祝余的眼神,“是吗?”
霍青山的座位上没有人,有个女人坐在简希的座位上,很出乎意料地,霍青山和简希都是顶高的个子,可她却并不高,甚至有些娇小,可能还不到155,但是气场两米八,黑色职业套装很精英干练。
祝余很快就没工夫观察家长了,因为轮到他爸上去讲话了。
他看着祝成礼从容地走上台,像所有父母一样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他在台上斯文地笑了笑,“各位家长好,我是祝余的父亲……”
祝余一下就红了眼眶,牙关都颤动起来,好久才平复成一个难看而僵硬的笑。
家长会结束后,项曼青和祝成礼做了简单交流,笑着跟祝余说,“我跟你爸爸还是校友呢,我们都是s大毕业的,哦对,方老师也是s大的。”
家长会后下午不再上课,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还有好些人在家长的念叨声中约着去玩。
倒是祝成礼问他,“满满要去玩吗?”
“不了,我跟你回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我自己来的,可以自己回去。你去玩吧,学习不差这一下午,爸爸给你做红烧排骨,你只管晚上回来吃饭。”
这一个月来祝余每天睡觉比平时还要晚一小时,神经绷得死紧的,他妈晚上起夜见他房里还有灯就都劝他早点睡觉,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简直要被压垮了。霍青山还说“生产队的驴被人拿鞭子抽都没你这么勤奋”,除了每周去一趟文学社,极少数时候会和他们去打球,他基本都在看书刷题。
祝成礼抬高视线,看到后面的梁阁,笑着说,”去玩吧。”
他和梁阁再次去了梁榭的幼儿园,提着零食,看见栅栏上挂着块卡通的小木板,可爱又凶狠,“幼儿园重地,禁止投喂!”
……
栏杆上安的监控正“目光如炬”地瞪视着他们,祝余赶紧把塑料袋藏到了身后。
只好又出去了。
梁阁看他有些郁郁,问,“去附中吗?最近好像校庆。”
“可以吗?”他们还穿着鹿鸣校服呢。
梁阁点头,“嗯。”
A大和附中隔得并不远,梁阁带着他抄A大后街的巷子,巷子弯弯绕绕很迷杂,偶尔能看到一些藏着老巷里的小店小摊,还有网吧,竟然也很热闹,祝余一路逛过去。
梁阁给他买了颗糖苹果,糖壳圆润晶莹,祝余正不知道往哪下口,一不小心撞到人身上,他正要道歉,就见尹昊正郁恨地瞪着他,
尹昊正从网吧出来,他被鹿鸣退学,本市其他好高中知道原委也不接纳,只好下学期去邻市高中转学插班,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外面混日子。
尹昊阴森地笑了一下,“等着。”
转头回了网吧,只半分钟工夫,一大群人抄着家伙出来了。
祝余倒吸一口冷气,把糖苹果往尹昊一扔,冲上前牵着梁阁的手腕就跑。梁阁不明所以地往后一瞥,转头牵着他风驰电掣。
祝余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只感觉风呼呼从他耳边灌过去,身后脚步声纷乱杂沓,一刻不敢停,整颗心都要跳出来。
所幸梁阁对这里地形熟稔,没一会儿就带他绕进一个暗巷里藏着,祝余听到巷外骂骂咧咧的脚步声。
梁阁把他揽在身后,“是尹昊吗?”
祝余咽了下口水,脸上泛起运动后的晕红,“嗯,我撞上他了,怎么办?”
十几个人到处在找,一出去就要被发现,现在报警有用吗?
梁阁说,“没事。”他点开微信,“后街有人吗?我被堵了。”
群里众人向来活跃,梁阁很少说话,但每逢冒泡都能收到师哥师姐们的热切顺毛。
“后街还有人敢堵你?”
“阁儿,尚师姐来了,在订飞机票了。”
……
还是古仲说,“赶巧了,我们这打台球呢,等着,哥哥们来了!”
不吃香菇:“嗯,快点,我带了人。”
群里立刻发现盲点,“带了人,谁谁谁?不是弟妹吧?卧槽出息了阁儿!”
“行啊阁儿,你尚师姐刚失恋,你这就谈上了。”
“老娘那叫甩人!”
不吃香菇:“快。”
“放心,本来只去俩,为了弟妹四个都去,必不能让弟妹受丁点儿委屈!”
“这架拖着点儿打,我飞机八点落地,九点半吧,拖着拖着,我也见见弟妹。”
……
梁阁按熄了屏,消息还在一个劲的弹,祝余有些不安,“可以吗?他们有十多个人。”
“怕?”梁阁问这话时,就见祝余手上不知从哪顺了个u型锁,又瞥见巷子角落里放了辆废弃的旧单车。
挺大的一个锁,生了绣,沉甸甸的。
梁阁好笑,难得显出些轻狂,“这是我的地方。”
中二一点说,他是“附中的”梁阁。
刚才消息要是发附中群里,来几十个人没问题,他绝无可能让祝余在附中周围被欺负了。
梁阁的师哥是真挺有效率的,两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就来了,一人拿了根台球棍,脸上还谨慎地套了个黑塑料袋,风风火火,跟打劫成功的劫匪似的。
祝余透过塑料袋上的洞看见他们一个个都笑眯眯的,可一看见祝余就愣住了。
群里还吵吵嚷嚷弟妹长什么样啊?漂不漂亮?方便拍个照吗?
古仲和队友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祝余,低头在群里说,“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好像是个男的。”
梁阁说,“我同学。”
祝余和他们打了招呼。
古仲打量他,这小同学长得是真挺漂亮俊俏的,个也不矮,穿着校服气质特干净纯良,笑的时候还有些腼腆,教科书里都找不着这么模范漂亮的优等生了,唯一突兀的是手上拿了个生锈的u形锁。
应该就是吓唬人的。
“你不厚道啊阁儿,怎么骗哥哥们呢?”
弟妹呢弟妹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弟妹呢?
梁阁说,“没骗。”
梁阁和这群师哥师姐,虽说不上欺负,但他确实是被他们盘大的,小时候面无表情地被他们揉脑袋,后来大了个子蹿得猛,身高虽然望尘莫及了,但也常口头盘他。
师哥们正想调笑他,尹昊一群人就找来了。武术最佳身高不宜过高,至少a大武术队没有超过180的,最高的是古仲,也不过178。
尹昊瞅着他们,轻蔑地一耸肩,“哟,找了帮手啊?”
他还不知道这群套着塑料袋的人中最少也是个全国冠军。
古仲也直接嗤笑出声,“就这么几个东西?”
眼看要打起来。
祝余突然很局外人地发问,“这样打架受伤了怎么办?”
他们这边的人还没回答,对面那个胖子就应了,他站在尹昊旁边,形容嚣张猥琐,应该是那群混子的头儿,“没监控谁他妈认账啊?”
他们这群人哪个不是偷鸡摸狗,成天耗子似的钻,警察也找不着他们,他们去报警那叫自投罗网。
梁阁说,“他们先动手,我们正当防卫。”
祝余若有所思地“哦”,再掀起眼皮时就讥诮地扫视领头的胖子。
胖子感觉自己收到一种赤裸裸的蔑视,登时恼了,走上前用手里的棒球棍顶祝余的肩膀,祝余被顶得踉跄,“你妈的什么意思?”
梁阁刚要抬脚,祝余抡起u型锁就往胖子脑袋上砸,胖子直直栽下去了,一脸的血。
祝余拿着u型锁,还是那样单纯腼腆地笑着,“是可以的吧?”
在场所有人包括梁阁心里都卧槽了一句,场面一度静了两秒。
古仲大笑,“牛逼啊小同学!”把另一根台球棍扔给梁阁,“玩个棍呗?”
梁阁棍子一横把祝余拨到后面护着,“来。”
对面骂骂咧咧把满头血的胖子往后拖,两边开始打架,这个巷子不宽,挤挤攘攘地混战。
古仲边打边嘱咐,“收着点,别打残了。”
梁阁:“嗯。”
另一个师哥,“棍也别打断了!得赔!”
“哦。”
梁阁的MMA和散打练的就是实战,最爱用膝和肘两大人体杀器,很久没用过棍,使起来倒也衬手,抡扫拨劈,棍风凌厉。古仲是棍术冠军,够炫也够猛,立圆舞花耍得虎虎生风,打得人哭爹喊娘。
梁阁后来不用棍了,手里拿着棍子直接上脚踹,把尹昊一路踹着走,没用大劲,就把人踹出去,等人站起来接着踹,等到他起不来,梁阁踩着他肩膀,阴郁的瞳孔里映出尹昊仓皇的面孔,“没有下回。”
古仲几人取下塑料袋,笑着问祝余,“你有点意思啊小同学,要不要去A大玩?等我们下了训一起撸串。”
祝余要回去吃他爸的红烧排骨,不能和他们撸串,但刚打完群架,他有些兴奋,也不想去附中看校庆了,想和这群师兄一起去A大。
去还了台球棍,他们折返回A大,祝余听他们说起训练比赛时候的趣事,也觉得很新奇又快慰,偶尔会心一笑。
古仲本来想带他们玩一圈,但刚回去群里就通知训练,叫梁阁去寝室给了他个足球。
祝余看他拿了个足球回来,“你还会踢足球啊?”
梁阁说,“我不太会,他会。”
祝余难免对冠军带些憧憬,“你师兄好厉害,又武术还会足球。”
“哦。”梁阁侧过脸,“他之前喝醉了跟人打架,自己后空翻把腰折了,讹了人家两万八。”
怎么这样?
祝余一下就觉得这个师兄一点也不厉害了。
梁阁又把足球给古仲扔回去,抢了个篮球下来,“足球没意思。”
梁阁带他去了个隐蔽些的老球场,背阴不太热,墙上有很多涂鸦。
滴一滴汗到地上马上要蒸发的酷夏,祝余好久没打,乐地运着球满场跑,脸颊泛出湿润的红潮,衣服汗透了,透出少年单薄清瘦的骨架,祝余去球场边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又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梁阁。
临近傍晚,夕阳在天边堆砌分层,饱和度过重的色光投在人身上。
梁阁接过他的水,忽然说,“原来你会打架。”
还那么虎,拿着把u型锁就敢开瓢。
祝余先是看着他,又垂下眼,“我很讨厌别人抓我衣领。”凑近他,逼迫他,气息散在他脸上,像吐信的毒蛇。
他答得很奇怪,刚才那个人并没有抓他衣领。
梁阁却问,“如果是我呢?”
祝余愣了一下,如果梁阁抓住他领子呢?他想了想,抬起下颌,大方地说,“那就没关系。”
梁阁眉梢挑动,玩笑般的口吻,“这么喜欢我啊?”
祝余嘴里含了好大一口水,腮帮子圆圆地鼓起来,一时没忍住就喷了出来,水珠在夏日昏红的夕阳下雾霰般地散开,折射出斑斓氤氲的光,很清澈漂亮。
祝余下颌上有不慎溢出的水,他笑着胡乱揩了一下,“嗯。”
梁阁拿着篮球半俯下身,少年淌着汗的清峻脸庞凑到祝余眼前,低声说,“结婚吗?”
祝余眼睛还是豆角似的一派天真地弯着,“哈哈好啊。”
梁阁眼神漆黑看着他,“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