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浊》口莫恆飛

39、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夜幕低垂，夕阳的红，渲染了半边天。
　　陈伟回萧御的住处，一整理完对方的基本衣物及一些日常用品后，无逗留的直将车驶回本家。
　　他将车停好后，缓步走出车外。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悠哉地靠在车前，将西装外套暗袋里的香烟掏了出来。
　　熟练的滑动打火机上的轮圈，看着剎那烈焰，燃烧着两指微拢中的那根香烟。
　　烟雾于空气中袅袅而上，随着陈伟口中轻呼出的温暖，与空气中的点点弥寒交织一起。
　　天气越发的寒冷，不单白天的气温略降，早晚的温差也日渐明显。
　　陈伟一身西装，微搓着手臂，等着萧御的出现。
　　待那点点星火预将那纸烟草吞没，眼角余光正好瞅见从大门中缓步而出的萧御。
　　陈伟的目光聚焦于萧御的右手中，他有注意到对方手中，似乎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
　　他随意将烟扔至地面，用足尖捻熄那淡淡红光，一把拉开车门，听着随钥匙转动而肆起的引擎声，及随后开门后接着的关门声。

　　在回岳龙的路途，萧御始终沉默的不发一语。

　　陈伟借着车中后照镜，担忧地盯着后座与老爷子谈完后的对方。
　　未能从萧御的面部表情及散发而出的气息，参透当时对谈的氛围抑或是结果好坏。
　　毕竟他这大哥面部的冷，至今从未变动过。

　　萧御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物品。
　　那泛白的指尖，可以看出对方将手中的照片攒的老紧。
　　陈伟于前头看得确实，匆匆扫过一眼，便认出相片中崭露的笑颜，正是浩然哥。
　　他睁大着眼，略为吃惊的向萧御说道，“我印象中，本家似乎没有太子爷的照片，老爷子居然将照片拿给大哥？”
　　萧御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仅一眼，陈伟便洞悉一切，他更为吃惊的问道，“大...大大哥....你偷了老爷子家的相片？”
　　萧御冷冷地说道，“是借。”
　　陈伟嘴角微抽，轻笑了声，淡淡地说道，＂呃……好…好的，那…大哥，有需要多洗几张好备在身上不？＂
　　萧御将视线，重新看向了相片上李浩然那温暖却又代点痞的笑容。
　　他并未回应陈伟的疑问，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个笑容很暖，暖的那微勾的嘴角，都能牵动自己内心的一角。
　　随著那和煦的笑容起舞，随着他那一点痞性，跟着一同微笑。
　　于萧御而言，李浩然在他眼中，一直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一言一行都能清楚得知对方当下的想法抑或是情绪。
　　他要是生气，那嘴脸便是大大的写着不满及口出各种谩骂。
　　他要是开心，那嘴角牵动着双眼，都能透出点点欢乐。
　　但，现在细想，他会在自己的面前展示着各种得开心抑或是愤怒，却不曾于平时，向自己透出一丝一毫的哀伤抑或是落寞。
　　然而这些日子，他却不止一次，透出悲伤的面容。
　　他知道他，总不拘小节。
　　他知道他，总漫不经心。
　　他知道他，总落拓不羁。
　　他知道他，好似总洒脱的毫不在意。
　　他们言语类的争执，不止一次两次。
　　然而这次，他却无法理解，李浩然为何对那些一字一句的气话这般较劲？
　　过往那总对一切无所谓的对方，却因为自己一时的气话，露出那极为落寞哀伤的表情……。
　　萧御冷冷地看着窗外，看着天外那被夜幕染黑的天，看着缺少月光相伴，更为幽暗的世界。
　　哪怕灯火通明，哪怕人车挤挤，周身的世界，似乎也格外阴暗冷清。
　　手中的相片，再次被萧御握紧。
　　紧的相片随着他的双掌变形扭曲，紧的好似这一握，李浩然便像是抱在身上那般，似乎能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能体会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给李浩然的爱，还不足以让其安下身心，不足以让他明白那一字一句拼凑而成的狠辣言语，并非出自真心，仅是一时遭受情绪荼毒而喷出的秽言污语。
　　或许李浩然的愤怒及喜悦，是一种对外所隐藏自我的保护色。
　　或许自始至终，他的落寞及哀恸，皆藏在了那些愉悦的笑容及赤焰般的怒火背后。
　　隐蔽的，让世界不易发现，自己都不易察觉。

　　我们都清楚覆水难收，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然而，知道，却也始终仅是知道……

　　陈伟刚将车停下，大门边的泊车小弟，随即上前替萧御开门。
　　两人一下车，便看到两排的迎宾大队。
　　＂大哥！＂双双齐喊，那气势似乎震的连地面都在抖动。
　　萧御站在岳龙这两个大字下，眼神冷漠地直视着面前一个个人头。
　　陈伟指挥着各方搬行李，本欲带着萧御前去他今晚的下榻处，然而对方却仅是将这一路握着死紧的相片，默默的递给自己。
　　陈伟愣愣地看着，两手一伸欲接下对方两手依然捏的指尖泛白的相片。
　　在触碰那相片的剎那，他清楚的感受着萧御的动作，轻柔的似乎深怕那张相片会碎掉搬的，放上了陈伟的双手中。
　　陈伟心一紧。
　　这瞬间，他清楚的感受到萧御内心的拉扯，那剎那，深刻的感受着最重要的东西，向他人递上的浓浓珍惜与不舍。
　　陈伟愣愣地直盯着对方，满脸写着不解及困惑。
　　萧御看着相片，顿了一小段时间，不晓得他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淡淡的向陈伟说道，＂帮我多备一张。＂
　　语毕，萧御大步一迈，头也不回地走进赌/场内。
　　一闪而过的眼神，那瞬间陈伟抖了抖，他双眸直看着萧御的背影，久久不曾转移。
　　原先似乎透着一丝温柔的双眼，瞬间转换，那眼神，比平时更为寒冷深沉，比过往更为狠戾阴鸷。
　　陈伟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握着手中的相片，直奔向照相馆。

　　萧御进门后，穿过一台台老虎机，越过一桌桌赌客，行走方向直奔暗门后的会议厅。
　　他身后跟着一个个下属，众人一语不发愣愣地跟在萧御身后。
　　就算萧御未给予他们明确的指令，就算不清楚自家大哥的意图，他们也能从萧御的脸上，看透着危险及心情不佳。
　　他们心头紧了紧，低着头，行走间，眼神瞄着比自己再更下层，于一旁奔波工作的小弟们。
　　此刻，他们更希望在那奔走上班的是自己。

　　大门一开。
　　萧御径自走向室内最里头，略过办公桌，向着房内唯一一张椅子坐下，眼神扫视着办公桌前一个个下属。
　　他什么话也没说，两眼来来回回的盯着。
　　那锋利的眉眼，透着不言而喻的怒火，哪怕萧御什么话都不说，也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大……大哥，您要先休息吗？＂首先窜出疑问的，是站在萧御正前方的男子。
　　萧御冷冷地盯着对方，依然什么话也没说。
　　男子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的相互拉扯。
　　其他小弟们眼神相互偷瞄着彼此，想了解萧御此刻沉默的深意究竟是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御收回眼神，盯着桌面上最后进门的小弟所端上的那杯开水。
　　＂倒掉，换酒进来。＂萧御冷冷地将面前那杯开水往前头一推，那名端茶水的小弟一愣，回神后，便飞也似的上前拿起杯子，随即离开这当下。
　　往常萧御于此总滴酒不沾，甚至匆匆而来，便匆匆而去，陈伟在此喝的开水及待的时间，也比萧御光顾的次数多。
　　不单端茶水的小弟疑惑，在场的也不免内心紊乱暗忖着这变化。
　　萧御淡淡的吸了口气，缓缓地开口道，＂让你们找的人……有什么消息？＂
　　＂大哥……还是没有任何有关太子爷的消息。＂某名发话的小弟，低着头怯怯地回应着萧御的疑问。
　　他们都清楚自家大哥盯这事盯得多紧，毕竟这阵子陈伟经常，便耳提面命的指使着、问着太子爷的消息及动向。
　　＂是没消息还是你们没认真找？＂萧御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大哥……我们跑了好几区，任何常见、常听到的名字，或是近期来改名的，我们也拜托户政事务所的人员帮忙留意，但真没有任何柱着拐杖、行动不便的男子在近期更名。＂
　　话刚说完，大门一开，陈伟正好与端着酒水的小弟一同进入房内。
　　他气喘吁吁的进门，手里拿着个纸袋，愣愣地看着站在萧御面前，一整排似正被指责的小弟们。
　　他默默的站在这一整排队伍的最右方，冷静地看着眉头深锁的萧御，听着对方欲吐出的一字一句。
　　＂不管你们要用什么方式，李浩然、李子轩、李皓轩还是任何你常看见、常听到的名，明天要是还没消息，你们也不用跟着我混了。＂
　　＂是……是的，大哥。＂
　　＂其他区呢？＂萧御深蹙着眉眼，抬手扶额，表情写满着不耐。
　　萧御很少将情绪表现得这般明显，站在他身前的小弟们，与他相处好说也有五年以上，他们看着对方越发凝重的表情，他们的情绪也随着恐惧侵袭着周身。
　　陈伟于一旁微蹙着眉头。
　　＂这……＂，某名负责的男子，望了望身旁的兄弟，紧张的回应着萧御的疑问，＂……大哥，那些区不是我们的地，我们不好大肆查找……这是道内的……＂，但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御立即打断。
　　＂所以！有找吗？＂萧御的眼神狠狠地扫过发话者，那视线冷得似乎连这房内都布下一层寒霜。
　　始终沉默的陈伟这时缓缓地开口道，＂大哥，其他区我们不能找，要真找下去，其他帮派便能藉此找麻烦，这会拖其他盟内兄弟下水。＂
　　＂没什么不能，只有要跟不要而已。＂萧御微啜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冷冷地看着杯中酒水。
　　＂大哥，这是道内的规矩，只要我们在那找人或是进行任何帮内活动，就必须去会见他们的上层，但依照现在的情势，其他帮不会让我们去的，我们真没办法……＂
　　萧御声音渐渐大声了起来，他两眼直盯着陈伟，＂你们走这途的跟我说没办法？多少明着暗着来的下贱勾当我们没干过？照着规矩走你们还当什么□□？其他帮不让进，就打下来！当年我吃得下青宗会，你们能两脚站在这，我也拿得下其他区。＂
　　＂但……＂
　　＂砰！＂萧御一掌拍在桌上，他站起身怒瞪着与他相识五年的手下，＂陈伟！＂
　　＂……是，会议结束后我会亲自安排。＂陈伟默默地低下头，握着纸袋的手紧了紧。
　　陈伟清楚，这时的萧御，不论自己怎么劝都劝不动。
　　他一直是个狠起来，便能六亲不认甚至某些行为变得极为偏激的上司。
　　他仅能尽可能的去职行萧御所下达的命令，尽可能地不让萧御因此而身败名裂，或是害得对方走上歪路。
　　这是他作为下属，唯一能替他做的……。
　　萧御眉头深蹙，他将杯中的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青宗会呢？＂
　　＂我们……找不到他们现今的聚会场所，上次砸完他们的场后，便全跑得不……＂
　　＂啪啦──＂话还未说完，萧御将手中的空酒杯，狠狠的砸向墙边。
　　玻璃随着撞击，如水滴般四散各处，那声音响彻着四周，将鸦雀无声的室内，砸了个响亮。
　　众人吓得一抖，大气也不敢喘。
　　萧御两眼忿忿地盯着众人，那眼神犀利的似乎可以戳穿他们的身子，除了愤怒写满的依然是愤怒，他缓缓地说道，＂等你们知道怎么向我禀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