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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人人自危(3) ...

  •   “住口。怎么能如此无礼?”阿吾力托假惺惺上前阻拦,接着对季湉说,“听闻汉人有一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你放弃汉人身份,我不但不杀你,还要请最好的巫医为你治伤。”

      季湉不屑地说:“想要老子投降,做梦去吧,要剐要杀随你们!”

      达吾提阿西木恼羞成怒,用匕首再次在季湉身上乱捅……季湉忍痛向对方脸上啐一口唾沫,朗声说道:“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还能猖狂几日?”接着,他振臂高呼口号:“大汉威武!”匪徒们气急败坏,把他绑起来,嘴里塞上棉破布,将他一直拖行,并残忍地用刀一步一刀地割肉……割到两里之外杀害并掩埋在滚烫的沙子里。

      “救命啊,救命啊!”

      “大哥!”匪徒押着一个大喊大叫的金发碧眼的楼兰人来到阿吾力托面前:“这小子就是给汉人当向导的!”

      “我是楼兰人,你不要杀我!”

      “楼兰人!”阿吾力托举起血淋淋的刀尖对着鼻尖,穷凶极恶:“谁让你出来给汉人当向导的!”

      “我……我……”

      “你什么你!”阿吾力托破口大骂:“很多楼兰人都会自己逃跑,你为什么不跑?!你就这么想赚汉人的钱!”

      “我也是没办法才……”

      “滚!”阿吾力托往他屁股很踹一脚,他连滚带爬就飞快逃了。“滚远远的,别再让老子撞见!”达吾提阿西木冲着他的背影大吼。

      豪华、繁华、奢华、……这些词都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盛况。如同食盆中的每一个粒粒米饭,宴会每一件物品都是如此精致而显眼让人仿佛置身于不同寻常的世界中。整座琥珀宫在浓浓夜色之中瑰丽无比,金碧辉煌,一派繁华气象。

      各种楼兰美食诱人欲罢不能,奢侈的酒水更是让人心驰神往。桌上摆满了精致美食,鸡肉、牛肉、烤全羊、河鲜蔬菜等等、最豪华的莫过于烤全骆驼,先将整个骆驼用多种香料腌制入味,肚子里塞满水果、黄米、蔬菜等,任何一道菜肴都堪称经典,那绝对是经过精心烹调、锐意磨练的杰作。

      匈奴人,龟兹人和楼兰贵族围坐在一起用手撕着骆驼肉大快朵颐……佐以香气扑鼻、酒味醇厚的楼兰美酒,让人心旷神怡。

      楼兰贵族身着华美的服饰,有人在大声谈笑,有人在品尝美味佳肴,有人在谈论着市井闲事,一片欢声笑语。热情友好的气氛渐渐浸染着整个场景,仿佛琥珀宫穹顶上的星辰的光辉也感染着每一位英杰才俊,传递着光和热。

      就连艺伶乐师在宴会中也纷纷展现了自己的才华。有人弹奏着优美的音乐,有人献上了千年绝活,还有一幅幅了不起的杰作,在每个眼力独好者的视线中“呼之欲出”。这样的接风宴会真是让人沉醉,宛如走入梦幻之境……

      唯独,楼兰王童格罗迦和这场景显得格格不入。周围的热闹喧哗仿佛和他隔了一道无形屏障,他坐在主位席上,许久才偶尔喝上一点点酒吃一点点肉,大多时候是沉默寡语,心事重重: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不祥的预感就像一把无声的利剑,虽然没有明确的威胁但已经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

      他觉得可能会成真。果然。接风宴还没到一半的功夫,恶贯满盈的匪首阿吾力托带着那些从汉朝商队劫来的丝绸等作为礼物闯进琥珀宫,当着楼兰王的面,媚笑着献给匈奴王子虚闾权渠。

      原来此人曾经是詹师庐的部下,呴犁湖继位后,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王庭内讧中失于官职后,他只能率领残部逃往西域,依靠打劫过路商队谋生。

      “阿吾力托。我记得你。”虚闾权渠一只手拿着酒碗,盯着他:“这么多年,在西域混得不错嘛。”

      “嘿嘿嘿。”阿吾力托媚笑道:“我虽在西域,可从没忘记过自己是匈奴人,更没忘记要给大匈奴效忠!”

      “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虚闾权渠指了指表情木然的童格罗迦:“楼兰是扼守西域的要塞,你以后要多多协助楼兰王。”

      “那是自然。楼兰王!”阿吾力托望着童格罗迦,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尽管说。我阿吾力托必定责无旁贷!”————这是第一件坏事。

      第二件坏事,发生在三日之后。首先是热合曼跑来禀告说越来越多的楼兰向导拿到钱以后使诈弃汉朝商队逃跑……接着是一支怒气冲冲的汉朝商队闯进国都要找楼兰王算账,他们骂骂咧咧走到中心集市的时候,突然头上挨了一下痛,原来是几个小孩在故意用弹弓朝他们弹射石头,“嘿!小兔崽子!”汉使火上加油揪住小孩就要打,从而惊动附近的包括小孩家眷在内的一众楼兰人———女人指着他们神情激动地叽叽喳喳地破口大骂,男人则暴怒地纷纷挽起袖子,揪住汉使左右开弓就是几拳,双方发生激烈的厮打斗殴……场面一度混乱……

      “大胆!”当消息传至公主府,怒不可遏的黎帕那下令羁押所有的汉人。她力图以寻衅滋事之罪处死这些讨厌至极点的汉人以报尉屠耆被遣送之仇,可没想到又过两日的功夫,热合曼过来传话说:“国王决定释放那些汉人”

      黎帕那脸色很沉:“凭什么。”热合曼的脸色同样很沉,看得出心里也不痛快:“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王叔。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帕那随即进宫面见童格罗迦:“汉人已经并非第一次在楼兰人的地盘上寻衅滋事了。就因为他们逞大国威风,肆无忌惮。才害得尉屠耆被遣走,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你居然还要对他们宽容?”

      “公主。”童格罗迦面色略微憔悴,有气无力道:“我实在是别无选择,匈奴人一直眼皮子底下在肆虐,我不想再得罪汉人……”

      “你还是想护着尉屠耆。”黎帕那冷冷地说:“可他知道吗。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不知道!”

      “这。公主。”童格罗迦一头雾水,搞不懂侄女的态度,一会说汉人害得她骨肉分离一会儿又说对尉屠耆满带敌意的话,黎帕那也不愿多解释,扭头悻悻然地冲出国王寝宫。

      “哎……你怎么了。虎着个脸?”虚闾权渠正好也进宫来找楼兰王,迎面撞见脸色难看的黎帕那,好奇的询问。

      黎帕那没搭理他,冷冷地擦肩而过。虚闾权渠看得出她的情绪极坏,没有多问,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楼兰王。我还没走呢。”虚闾权渠闯进寝宫,沉着脸质问童格罗迦:“你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敢。”

      “你还狡辩!”虚闾权渠吼道:“那些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不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吗?!你居然草草把他们放了!”“你拍拍你的良心问问,从继位至今,我阿爸对你已经是处处优待,处处包容。怎么,难道你还想搞以前的【左右逢源】那一套鬼把戏?!天底下哪儿有你这样的父亲?尉屠耆是你儿子,安归就不是你儿子吗?”

      “我实话告诉你吧。安归如今虽然身在漠北,可他依然心系他的故乡楼兰。我阿爸心里怜惜,还特意赠予他许多楼兰特产,满足他的是思乡之情。”“至于尉屠耆。哼。”虚闾权渠冷笑一声:“谁知道汉人要如何给他灌输乱七八糟的荼毒思想。”

      “尉屠耆是本王之子,”童格罗迦岂能容忍一个外人,一个匈奴人诋毁自己的儿子?他拍案而起,怒形于色回怼道:“如今在长安为质,虽情况未明,但也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虚闾权渠面不改色:“你可还记得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攻打大宛之事?因为接连屠了好几座城,迫使周边的林循、尉头和疏勒……等国不得不诚服,还遣送王子去长安为质。”“听说前些日子于阗王去世了,王室特召王子回国……那王子在长安待久已经汉化,说话做事全是一套汉人的做派。让这样的王子继位,不是汉人的傀儡,是什么?”

      伯金在门廊外听见这番话,立马意识到匈奴人的险恶用心,可又不敢进去打断,只好跑去公主府找黎帕那。“恕我无礼……公主你确实不应该冲着国王发脾气。国王其实也有他的难处!你也是一个当母亲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你应该比国王体会更深。儿女都是自己的,原本就不应该区别对待。眼下楼兰危机四伏人人自危,你想想,如果你是国王,你该怎么做?两个站在政局对立面的儿子,你要如何取舍?”

      黎帕那托着脸侧坐在地台上,一言不发。

      怎么说呢。生气之余,冷静下来确实有些后悔。父王已经去世,她心里早已把王叔当成自己的父亲。如今王叔已经年老。确确实实不该对他发火……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许多后悔的时候,可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后悔药。有些后悔会让你每每想起都内心发疼;有些后悔,总能让你错过对的人;不管你究竟是哪种后悔,都已经成为事实,留给你的,也只有深深的遗憾。

      当日深夜,发生的第三件坏事成为压垮童格罗迦的最后一根稻草。二更时分,楼兰人突然被城外的异常动静惊醒。他们纷纷出门,看见臭名昭著的匪首阿吾力托带着数人强闯进国都。他狞笑着,举起带血的刺刀让楼兰人看清挂在刀尖上的汉人的人头……

      “咚!”卧房门被撞开了。脸色发白的童格罗迦头重脚轻地挪进来,栽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昏?睡?未知。

      我叫童格罗迦。吐火罗语为“心安”的意思。可是我一点也不心安。

      没有人知道,自从我最疼爱的儿子屠耆离开以后……我喜欢躲在卧房里画一些扭曲而破碎的图画,借此发泄自己内心的消极情绪。

      除了忠实的伯金,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苦衷。他们只会说:“国王。我知道你很为难,一切都会过去的……坚持一下,我当初你还要难都挺过来了呢,你不会这么脆弱吧”之类。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对我而言毫无用处,只会加重我的孤单和痛苦!

      我只能用画画表达自己。

      这些画曾经不小心被伯金看到,他吓得好多日没有睡好觉……

      我很愧疚。

      我还有什么用,画个画都会把一个下人给吓到。

      除去国王的外衣,我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寻常人,世界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后继之王大有人在,我根本死不足惜,我大概死在角落里也没?能发现我糜烂的尸体吧。

      这是我的常态,?点在旁?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让我崩坏。

      每?日,每?日,表面上,麻木已经取代了我从前的开怀大笑变成我的固有表情。而我的胸腔里是时时刻刻回荡着巨大的悲鸣……里面塞满了我的各种死亡幻想。

      我常常会很麻木,我几乎很难接收到一缕关于快乐的情绪。世界和我的灵魂之间隔了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我怎么也融入不进去,只剩一个空壳子看着里面的人来人往。别人在嬉笑吵闹,而我的脑子里只会浑浑地想:他们在做什么呢?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开心?

      他们好烦!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好像灵魂都是鲜活的,跟我空洞的笑完全不?样,跟我这个肮脏又黑暗的人完全不?样。

      我能不能去死啊,我能不能让他们也跟我?起去死。

      我痛恨他们。

      不,我为什么痛恨他们呢,为什么……消极的情绪突然汹涌得莫名其妙……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唰”地满出眼眶。止不住,停不下。

      我为什么又流泪了呢。好差劲。

      胸口钝的像是有人拿着门口在上面挫,好痛,我要喘不过气了。我试图举起手去捶胸口但是不行,没有用,缓解不了。于是我又逼着自己笑,边哭边笑。这实在是?个很怪异甚至怪异到诡异的举动……

      我感觉到肚饿,可无论什么食物只要碰上一两口便会反胃、呕吐。我就像一张将碎不碎的薄羊皮,心脏胸口处时不时像是被撵了块巨石在上年剧烈捶动般的疼痛,喘不过气,甚至连带着身上各块筋肉都泛着未知的疼痛似乎刮?阵风都能把我搅碎……连灵魂都是破碎的。

      公主啊,公主。

      我的好侄女,好儿媳。

      你可知道,你的王叔,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尤其害怕夜晚的到来,从天空快要进入绛紫色开始,总会有一种无名的恐慌占据我的全部思想……你可知道,好像每?个我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都潜伏着凶狠的野兽,它们会趁着我的不注意就冲上前来把我单薄的?体撕碎?你可知道,这种恐慌会随着夜?的沉重而变得越来越浓厚,多久多久了。我根本无法正常地进入睡眠……

      我缩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脑海里涌现的只会是莫名的暗红色图案,像是血,又像是伏息在黑夜里的恶魔。“哒哒哒哒”,窗?处好像传来轻微的响动,这?点细小的声响在王叔我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这声音似乎总是在不间断的放大、靠近,我害怕极了。

      是什么东西在敲我的窗户?是魔鬼吗,还是什么……尽管我理智上清楚这对我而言只是幻听,可我依然害怕到战栗。

      我经常把头全部紧紧蒙到被子里,想要把自己和外面那个黑暗到充满凶兽的世界隔离开来。冷汗,一直不停的从我的额头、胸口、腰背冒出来。我不久就被汗湿了全身……

      我还是不敢伸出头,我害怕极了。我疑神疑鬼到害怕我的?个动作就能被外面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魔鬼拖走。

      我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冷汗不停地从?体的每块皮肤处钻出来,如果有人能在那时候看到我的话,那他肯定会觉得我像个怪物。

      我裹着被子蜷缩在床头一角,我实在太累太累了,累到呼吸都是?种沉重的疼痛。

      我渐渐地微微阖上了眼,终于得以浅浅地进入睡眠。熬过了凶兽暗伏的黑夜,窗外的天边又慢慢挂上了太阳。第二天到来了…… “国王。你醒了。”伯金走进卧房,张罗着侍候主子换洗。“伯金。你我认识已经快二十年了吧。”童格罗迦突然说了一句怪话。

      “是啊。快二十年了。”伯金笑着回答。

      “安归和尉屠耆,也是从小你看着长大的。”

      “国王……”伯金愣了愣,发觉童格罗迦表情有点异样?“以后你多担待着点。如果实在不能,就别担待了。要怪就怪他们哥俩命不好,偏偏投生在王室……”童格罗迦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下床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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