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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十年荏苒(47)驭龙宾天 ...

  •   “都尉。”苏罗漓放下茶碗,淡定:“你怎么突然跑来和我说这个呢。”

      “这事情很古怪。”热合曼急急道:“我不好和嫡公主说,也不好和国王说,护国大将军对这种事情也是漠不关心.......想来想去,只能找你说了。”

      “那听你的意思,难道怀疑嫡公主的孪生儿当中,有一个是二王子帕尔哈提的转世?”

      “这,这,我可不敢妄下断言!”

      “她又不傻。你猜得到的,她猜不到?”

      “王女睡熟了啊。”宫里选派来照应的女官俯身看蓝乐丝睡得很沉,就用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慎把她弄醒。但她没有哭闹,满脸涨得通红,眉头皱着……才没过没多久又眯起眼睛熟睡起来。黎帕那则抱着尉梨迦坐到地台上喂奶。估计是太饥饿,小嘴滋溜滋溜吸着奶汁一刻不停歇,边吸边咽真是太可爱了。毗珈摩紧紧跟随在旁时而摸摸弟弟的鬓角时而又捏捏弟弟的小小拳头。

      “是真的。”艾葳蕤轻声说:“近来外面都这么传……”

      黎帕那凝视着怀里专注吸奶的儿子,那眉毛,眼睛,嘴唇皆神似自己。怎么。这是我的小宝贝。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艾葳蕤。我已经决定等他们满一百零八日的时候举行起名仪式。”

      粟特婴儿出生后,父母必须经过仔细推敲斟酌给婴儿起一个美好、吉祥、动听的名字。

      名字起好后,父母将在孩子出生后的第十天、第十一天、第一百零一天、或一周岁时要举行正式的起名仪式。

      举行仪式前要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和婴儿也要沐浴洁身。举行教仪式时婴儿的母亲先在婴儿脚底画上小小的辟邪彩绘,在用洁净的布将婴儿包好,交给婴儿的父亲。父亲将婴儿贴在胸前,告诉孩子:是父亲在给他起名。母亲则双手合十向着太阳跪拜祈祷。然后父亲附在婴儿的耳朵边轻语:“记住你是神的信徒,你的名字是……。”而在场的祭司和亲友则会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名字。然后由祭司为婴儿祝福。最后婴儿的父母招待祭司和亲友享用丰盛大餐,众人才散去。

      “公主。呵呵呵呵。。在为王子王女办仪式?”古里甲和几个宫廷侍卫突然来到公主府传话,“巧了。国王命你携带王子王女一起入宫。”

      黎帕那问:“还有什么好事?”“当然是好事。千载难逢的好事?”古里甲笑容满面地回答:“国王决定亲封蓝乐丝为公主。”

      黎帕那于是携同艾葳蕤将两个婴儿带入王宫,陀阇迦劈头就说:“玛雅诅咒之事,我已经知晓。”黎帕那问那你打算?

      “我决定亲封蓝乐丝为公主。”

      “这。”黎帕那犹豫道:“这恐怕不合适吧。”“蓝乐丝乃是旁系出身,封为公主违背祖制。”

      “蓝乐丝虽是旁系,可你是嫡系啊。”陀阇迦神情鉴定:“再说蓝乐丝作为我的第一个外孙女,我岂能不重视?”然后便同时赐了两个镶金玉镯给外孙和外孙女。“尉梨迦还是王子,但蓝乐丝就是本王亲封的公主。”

      后来黎帕那才知道她这位年老的父王身体已经每况日下。……对于才刚出生不久的尉梨迦和蓝乐丝而言,这位仁慈的外祖父,完全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因为他们长到十四个月大的时候外祖父生了重病——

      汉征和一年夏末。久病缠身的楼兰王陀阇迦卧床不起。

      黎帕那回忆起最后那些日子,父王已经吃不下什么食物,削瘦得厉害。她帮他翻身按摩时,感觉他并非昔日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山一样重的男人了。

      陀阇迦的胃疾很严重。夜整整夜的睡不着觉,腹部胀痛。看着就让人忧虑不安。苏罗漓说国王的腹部有积液,需要用管子抽出来。尽管如此,自知来日无多的陀阇迦依然保持着乐观的状态。不管谁来探望皆面露微笑相待。可是无情的病魔依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胃疾发作一日比一日厉害。

      黎帕那虽然并非第一次经历过亲人的生离死别。但心里沉重地像灌满了石头,不敢过多和父王谈论病情,陀阇迦性子亦发生变化,话多了起来,常常磕唠以前的事:

      他自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喜欢展示有勇有谋一面,他六岁学会骑马射箭,而且比其他孩子学呃呃快,战术策划能力非常高。他喜欢骑马,以能驯服到烈马为荣,很小的时候便敢于冒险驯烈马。

      记得有一次,他不给烈马上笼头便骑马奔跑,怎料这匹烈马在城中乱窜,他猝不及防额头磕到了门楣上,当大家以为他会死于重击力时,他却拍拍屁股起身一点事也没有;还有一次他在下棋,看到门外有小雀嬉戏便从屋内跑出来看,怎料刚出门房里就失火了,让二人逃过一劫……

      是啊。人在弥留之际,多想亲人陪伴在身叙说衷肠……

      “孩子。我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很快就要去天国和你母后相聚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你可否还在责怪我?”

      “父王。”黎帕那跪在床榻前,面无表情道:“过去的事情,你不用再多想了。这些年来我已经逐渐看明白了。当国王实属不易。”

      “虽然时日无多,可是我心事未了,死不瞑目啊。”陀阇迦眼望穹顶,确实心有不甘地喃喃自语:“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个二三十年的话……”

      “生死就是天命,而天命难违。”

      “是啊。”

      “父王你放心。有我在。我之后还有毗珈摩和尉梨迦在。你的那些未了心事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处决笺摩那吗。”“当初就是他知情却隐瞒不报,害得你我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我知道。”

      “军事贵族,始终是一个难解的祸患。当年冒顿打进西域的时候,就是笺摩那的曾祖父率先造反,逼迫你高祖父投降匈奴……孩子你要记住。军事贵族就是一只老虎,必须得关在笼子里好好约束!”

      “我记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处决珤勒尔那个心肠歹毒的贱人吗。”

      “我知道。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道理。”

      “当初在阳关被绑的那件丑事,无奈宫里水太深,牵连甚广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头绪。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觊觎王位的野心人不少啊。就连你的舅父索芒也时时刻刻在算计着如何获取更大的权利。”

      “……”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无论我死以后谁继位,……封安归为副王储。”陀阇迦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黎帕那,亦似是在暗示什么。“哪怕安归日后有幸能成为王储,甚至是国王,你嫡出公主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更重要的是你的女儿也是获得亲封的公主。”陀阇迦将盖在被子里的手缓慢挪出交给黎帕那一份密折和一个长长的黄色布包,

      黎帕那接过密折要打开,却被阻止,“等我死了之后你再打开。”

      黎帕那再打开布包,露出一柄外观精美的长剑。她拿起仔细打量发现这剑是用精铁打造而成,刀身呈棱型,三面血槽,经过大火锤炼硬度极高,锋利无比,可穿透普通的盔甲。陀阇迦说这把刀叫无极宝刀,刀身在大火锤炼加有毒药,一旦刺破皮肤则伤口很难愈合。无极宝岛的刀身呈灰白色,还可以轻易刺穿两个成年男人的胸膛。轻松给敌人造成很大的伤害,

      总体而言如果要近身搏斗,无极宝刀绝对会逊色于其它的兵器。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它非常适合拿来放血。

      陀阇迦知道这个女儿喜欢刀剑,但在临终之前,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重要的意义:无极宝刀为楼兰历代国王所珍藏,代表着王权。持有无极宝刀的亲贵大臣拥有【先礼后兵】的生杀大权。“把海珑麟叫进来。我也有话要单独和她交代。”

      “过去的那些事。无论时至今日你依然怨恨我也好,怎么样也好。”陀阇迦看着站在床前的海珑麟,即便是病入膏肓,语气依然显得生硬:“我已经不想和你计较了。我就是希望你———你和黎帕那既为亲姐妹以后要互相关爱。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你要协助她保护楼兰的领土不受外敌侵犯。”

      “我又不懂政治。”

      “愚蠢。”陀阇迦瞪了她一眼:“不懂政治,家务事总懂吧。先解决内部的安定团结然后再对抗外来的压力和破坏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

      “帕尔哈提已死,能继承王位的只有大王兄。”

      “我方才和黎帕那说过了。斋普尔继位以后,封安归为副王储。”

      “你说什么。”“封安归为副王储。王妹同意了?”

      “她才不像你这么不懂事!”……见过海珑麟以后,陀阇迦又把王弟童格罗迦召到床前嘱咐:“我死了以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王兄,这。”童格罗迦睁大眼睛,一脸惊疑道。“童格罗迦。上次我在阳关被绑,王室选你摄政,因为恰逢汉匈相的契机,你抗住了。可是我死了以后,真不知道你还抗不抗得住……”

      “王兄。你想说什么?”

      “我决定王位传给斋普尔,如斋普尔不能胜任,王位就传给你。安归作副王储。”

      “可是加拉瓦还在呀。按照规矩,总也不能跳过他直接……”

      “加拉瓦能不能胜任,我不知道吗?总之王位就传给你这一脉了。”

      “我。我。”童格罗迦踌躇不前,兄王的话令他越发感到忐忑不安,他甚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原本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楼兰王室,很快会因为兄王的去世,撕下伪装,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了!!

      “别支支吾吾了。就这样决定吧。”

      陀阇迦去世的那一晚,仿佛有感应般,黎帕那总是六神无主、心神不宁,这一系列的不寻常让她心慌忐忑……凛冽的风夹带着雨点呼啸。那是凭空出现在地面上的影子,就像人的身影,又或者是影子从地里向上仰望。它们围绕着楼兰国王弥留之际的身躯,好像在迎接伙伴……当闪电平息后一同隐没在夜色中。

      尉屠耆,黎帕那和兰娜在侍女陪同下带着三个孩子赶到王宫——此前的几日陀阇迦已经痛得尽说胡话,说鬼话,两眼放光连家人都不认识了。侍医们深知已经无力回天。起床去茅厕他也双腿剧烈地颤抖搀扶不稳。女官只好叫侍医给他服用麻药……侍医说国王近乎油尽灯枯,快点召集所有人进宫。

      民间传闻至亲骨肉没有到场,老者是不会瞑目的。陀阇迦真的是在等自己的亲人见上最后一面……按说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愣是没断这口气,神志时有时无,还不似要走的样子。他真的是在等他的至亲骨肉。直到看见女儿和外孙,才变得安详了。仿佛冥冥之中就有了感应……尽管儿孙和王族亲贵们跪在他的床榻前大声哭喊:国王、王叔,外祖父、叔外祖父……他虽不能回答,也没能睁眼看看但他的心里是有感知,从鼻孔滴出的那一点点鼻涕,像是在回答:你们都回来啦,等得本王好苦啦……本王要走啦。

      按照楼兰习俗,当老人或就要被病魔夺去生命的病人处在弥留之际时家眷必须请来高僧到家里念经驱鬼避邪,同时,由高僧用小木勺往弥留者的嘴唇上不断滴着“符水”。弥留者若是福寿双全的老人,家眷还要把一块生羊皮拿到老人身旁展开,将其手掌粘上羊血按留下掌印——吐火罗人认为人处在弥留之际时如果没有高僧在身边念诵驱返鬼经,不往嘴里滴符水,恶魔就会乘机而来以其父母亲的形象出现在生命垂危者的眼前引诱其魂灵骗入火狱,这对死者是一个极大的不幸。而将其掌印留在生羊皮上面,就可以把“长寿的祝福”留住传承给后代子孙。

      海珑麟和黎帕那作为国王身边最亲近的女眷,跪在人群的最前方,距离床榻最近。高僧刚刚诵经完,并滴过符水,“黎帕那。”陀阇迦突然微微睁开眼,声音微弱。

      “在。父王。”

      “我死后,你恪守监国之位。立马派人去长安。把你大王兄接过来继位。”

      “是。”

      “斋普尔毕竟在那里呆久了。他到底成器不成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不成器,公事公办……不用顾忌什么血肉亲情。”

      “是。”

      “王亲国戚听好。我已把写有遗言的密折交给天香长公主。要怎么办后事,你们听她的安排就是。”陀阇迦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有了气息。他走了……他的灵魂飞升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叫天堂。

      高僧亲眼目睹国王气绝身亡,立刻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布将其下巴托起绑住以防其下腭脱节闭不住嘴,将来把裹尸布“咬住”。同时也将死者两只脚的大拇指拴在一起以防一条腿压在中一条腿上“交叉”起来……吐火罗人认为如果死者“咬住”了裹尸布,或者他的腿“交叉”起来没有发现就埋进了坟墓,那么灾祸将牵连他在人间的亲属。吐火罗人出于这种提防想法,操办后事洗尸时把绳结打开,洗完之后尽管尸体早已僵硬但还要照样绑好拴住。

      楼兰的某些少数族裔把尸体放入墓穴之后还要谨慎察看一下死者的嘴巴是否咬住了裹尸布并在其两脚之间立一块土坯以防两腿交叉。

      —————————

      父王啊。你是楼兰的国王。你是楼兰人的顶梁柱、您是儿孙的主心骨,此时,我跪在灵堂前含血滞泪,声声把你呼唤,耳边却只有秋风萧瑟,再也听不到你的答应声。父王。儿孙们多么需要你的谆谆教诲、多么需要你呵护的温暖、多么渴望你关爱的雨露,然而你却撒手人寰,离开我们而去,怎不叫我心碎肠断,悲痛欲绝?

      父王!你这艰难的一生、含辛茹苦,从你降生在王室的那一日起,就注定要承担起体恤百姓,保家卫国的艰巨责任……你每日早起晚归、呕心沥血,忧国忧民。还记得那年遭遇旱灾的时候,因为饥饿有多少人丧生,有多少小儿死于非命,是你,楼兰国王。每日都要省下救命粮食,不惜跑几里路送到灾民手里,而自己反而经常饿得喝凉水充饥。那是你在透支自身安康来保全寻常百姓的性命;还有多少小儿因为贫穷无法去学堂,是你省吃俭用,挤出一笔开支供他们去学堂读书认字;你总是孤独地站在最高处,殚精竭虑、恪尽职守;你性子刚强、为人正直、处世清白、光明磊落、克己恭人、忠厚仁慈;你高尚的人格,优秀的品质为子孙们树立了做人的典范和榜样,是留给我们的取之不竭的宝贵财富。

      你为子孙付出了全部的爱、倾注了全部的情,你的大恩大德,用海水作墨表不完,蓝天当纸写不尽。无奈苍天不佑、大地无情,死神却夺取了你的生命,你丢下子孙和亲人踏上了西去不归路,我们真是喊天碧应、哭地不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1章 十年荏苒(47)驭龙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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