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后》鄯月光

310、十年荏苒（16）精绝挑衅

　　【……伐楼那王出生的那日，人们在天上的云里面看见了一条金色的龙……那一刻天下到处都是金光闪闪令人们感到非常的诧异。并且更加奇怪的是当时正处于天寒地冻。但因为天上出现了这两条龙……”送走了海珑麟，黎帕那和尉屠耆双双来到书房：“天气顿时变得春天般的温暖，甚至郊外的植物都复苏了。这种现象持续了整整三日，三日后才渐渐消去。这三日内巨龙也不休息一直在天上欢腾，好像是在庆祝什么好事似的……】尉屠耆返回公主府一路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古卷记载，“王子回来了。”曼琳看见他，说：“庶公主带着小王子过来玩了。他们正在房里坐呢。”

　　“知道了。”尉屠耆脸色比之前更差，直径穿过镜宫往卧房走去，果然隔着老远就听见虚掩的房门里面传来一阵“咯咯咯咯咯”熟悉的笑声。“黎帕那你现在是姨母了啊。”

　　“姨母？”

　　“当然了，他是我的孩子，你自然就是姨母。来来来，薇迪雅，把毗纳耶迦抱过来让黎帕那看看。”海珑麟说着，薇迪雅于是把婴儿抱到黎帕那面前，黎帕那轻轻掀开散发着浓浓乳香的褓布，看见这孩子在侍女怀里安静得睡着了，呵呵，头小小的，跟手掌样大，又白又滑的皮肤。睡觉的样子很像一只小猴子，他两手握拳，左手放在胸脯上，右手则放在脸蛋上，小小脚丫偶尔动一下，似乎在做美梦，甜得很，时不时偷着乐。虽然他的母亲和姨母不经意地大声说话，他依然睡得香甜。

　　薇迪雅小心翼翼地把婴儿递给黎帕那，她同样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抱在怀里……除了扑鼻而来的乳香，感觉很平常，刚出生没什么重量，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到底是王姐幸福，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子。”黎帕那说罢，看见尉屠耆走进来，笑道：“王叔回来了。”

　　尉屠耆看也不看妻子怀里抱着的那个小玩意儿，走到她旁边坐下，拎起银壶倒了一杯奶茶。“毗纳耶迦，是王叔回来了噢。”黎帕那笑着说：“让王叔抱抱怎么样？”说着就要把婴儿递给尉屠耆，“哎，算了吧。”尉屠耆心里排斥得很，毕竟这小子一是不和睦的兄弟之子，二来历有点玄乎……可他再排斥也不能明显表现出来，不得不强作欢颜，当然，笑得牵强，婉言拒绝道：“万一弄摔就不好了。”

　　哼，找借口。真不识趣。好歹是你的亲侄子。海珑麟心里想着，嘴上说：“毗纳耶迦也希望姨母快点生个弟弟陪他玩呢，对不对？”黎帕那亲亲婴儿的粉嫩脸蛋，亲昵地回答：“别着急，以后会有的。”然而她只顾着婴儿，完全忽略就是在这个时候求子心切的兰娜去到了南城区的云石寺。楼兰既然号称佛国，同时也是个崇尚生殖崇拜的国家，比起西域其他国家的生殖崇拜，楼兰人的生殖崇拜形式更多样、更活泼，甚至颇有喜感。“侧妃，这边请。”僧侣将打扮得珠关宝气的兰娜引至寺庙后院，因为那里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圣坛，圣坛周围散落着数以百计象征男□□官的木制和石制雕塑，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琳琅满目，让人看起来脸红心跳。如此之多“身形巨大”的生殖图腾成堆成堆地陈列，实在是壮观！———原来伎院老鸨偷偷告诉她，这个圣坛是为了纪念一位女神，据说她住在这里的一棵大树下。据佛教神话记载，一名妇女在这个圣坛许愿后成功求得一子，从那以后，想生孩子的女人都会来这里许愿。“拜了这个圣坛，真的会实现愿望吗？”兰娜高兴地问。

　　僧侣说：“那是当然，不过，侧妃，祭拜圣坛之前你要明确自己愿望——第一，你的愿望是什么？第二，想让女神在多长时间内帮你实现这个愿望？比如一日、两日、一个月内还是一年内，总之要说出时间期限来。第三，女神在你说的时间段里帮你实现了愿望，你要如何还愿？（跟女神说出还愿方式，一定要合乎实际，确定自己能实现。否则女神既有能力给你也有能力收走的。）”

　　兰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虔诚地对说出愿望：我是兰娜，住在公主府是王子的侧妃，近日特来许愿，希望给王子生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三个月之内……如愿之后必来向女神道谢……僧侣说许愿后需要用圣水净手。在旁边的水缸里舀舀多少就洒多少！可以舀起来先敬一下谢谢女神，然后开始净手寓意着风顺，或是用荷花撒点圣水到自己头上代表好运吉利——

　　“咯咯咯！”这日用过午膳，倦意渐渐上来了，黎帕那回到卧房就上床歇息，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小孩子的笑声，微微睁开眼，看见脚旁有一团人影？

　　她吓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忙用力睁开眼向脚旁看去，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此时脑子里莫名闪现许多灵感：方才是微微睁眼睛看见的，假如再微微睁眼能不能看见什么，于是她再次躺在床上，闭眼装睡了一会儿，再微微睁眼向脚边看去————果然，她看见一个浑身皮肤呈黑绿色的小孩鬼慢慢爬上圆床侧身对对着她坐在床上，她看不见那小孩鬼的正脸，从侧面看，似乎它的下嘴唇是向上长的，一直长到鼻尖那，就在她观察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感觉它发现自己了，而且还冒出一个诡笑的可怕表情，不过它面部表情一点也没变，但黎帕那清楚感受到它在笑。“哪里来的东西！”她蓦地把眼睁大企图由床上爬起来驱赶，可是身体刚刚起来一半，她就无法动弹……半边身体僵在空中，此刻她睁大眼也能清楚地看见这东西侧身，但直觉却告知，它黑溜溜的双眼不停地在观察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很长久，又似乎才一瞬间，她猛然听见门廊外传来穆茜尔的声音：“公主！”

　　小孩鬼估计也听见了穆茜尔的声音，立马骨碌跳下床迅速往门外跑去，黎帕那才感到身体恢复了力气，赶紧跟着起床追出去，小孩鬼飞快跑过那二十根柏木材料的木头支撑的通幽曲径的长廊在兰娜卧房门前停下。黎帕那追过来，看见它再次回头朝自己诡异一笑，然后如幽灵般禁闭的门，便消失了，而黎帕那身体也失去了力量，“咚”一声又睡在了床上。

　　“公主！”穆茜尔跑进卧房，顾不得她还在午睡便大叫大嚷：“公主，快起来。”黎帕那睁开眼睛：“又怎么了？”

　　“侧妃怀孕了！”

　　“真的？”

　　“真的。侍医已经来看过，这回是真的怀孕了。”

　　“那我去看看。”黎帕那听罢起初很高兴连忙坐起来，打算去兰娜房里。但她的脚尖刚刚点地，忽然就愣住：慢着。方才那个怪梦。一个小孩鬼先爬到我房里作妖然后又跑到她房里神秘消失……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传来她怀孕的消息，难道。

　　“公主。你怎么了。”穆茜尔看见她原本高兴的表情瞬间变化得似乎不那么高兴了，觉得很奇怪。“噢，没什么。”黎帕那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还是过几日再去看她吧。”“那可是尉屠耆的第一个孩子，劳烦你好好照顾，多给她送些滋补品过去。”

　　“公主。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麦蒙慌慌张张跑进来：“国王收到好几份急报，据说是精绝王发疯了……你快去看看吧！”

　　黎帕那匆匆起床打扮穿衣便离开公主府进宫看个究竟，踏入阖宫就听见哭声一片，陀阇迦铁青着脸双手背后，来回踱步，还有几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男子跪在地上用吐火罗语哭诉：“国王。救救我们吧！精绝王不把我们赶尽杀绝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黎帕那小声问热合曼：“这些人是谁？”热合曼回答他们都是从精绝逃跑回来的吐吐火罗人，就是当年精绝人强行从楼兰版图中划走的那几个城邑的土著居民，他们中有些人在逃跑前曾经历过屡次遭围困或受到攻击，因为不愿屈服皈依灵教，沦为精绝武士灭杀的目标。

　　陀阇迦询问其中一个脸部有伤疤的三十多岁了金发男子：“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回答我叫紧那罗。“紧那罗。”陀阇迦又问：“这些年来历代精绝王待你们如何？”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无论在哪里、做什么，吐火罗人都没有安全感、保障和自由。”

　　“眼下，我们已经陷入困境，为躲避精绝人迫害不得藏在山里……实在走投无路了！”

　　“精绝王真的在国内灭佛？”

　　紧那罗说大约半年前，吐火罗人陆续接到了来自邻近村庄的报信，告知精绝武士已经来到家门口。这些凶神恶煞的精绝武士给出选择很简单。第一是留下来，皈依灵教，第二是冒着死亡或监禁的危险留下来，第三是逃跑，抱着能够找到可以安全生活的地方的希望，或者至少能够自由远离精绝人掌控。

　　结果大约有超过三百个吐火罗人家庭——包括紧那罗一家，都选择了第三个。逃亡。他们的第一个避难所尼雅河的下游的一个被遗弃的小村庄废墟。精绝王的信差在那里追上他们并下达了最后通牒：截止次日午时，要么皈依灵教，要么死！于是紧那罗和塔里克和他的同胞们又踏上了新的逃亡旅程，这一次他们爬上了天山，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爬到了距离荒凉的山顶五尺的地方。此时，数以百计吐火罗人，包括许多老人和孩子相互扶持。但是，除了逃出来时身上的衣服和手中的面包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精绝追兵截断了所有上山的路，不给他们任何补充补给的机会。

　　紧那罗含泪回忆说：“我们在山上找不到水源，不断有人因饥饿而倒下......没有想到，逃来逃去，到头来不是精绝骑兵杀死，就是死在了他们的围困之下.......我们

　　被困在山顶上，在炎热中不吃不喝，八十多岁的父亲在两日后去世了。但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死去的人。”陀阇迦气得浑身发抖，问：“死了多少人？”紧那罗说大概有五百到一千人之间，其中一些，瞬间变成了饥饿的野兽的食物。话音刚落，阖宫里的哭声更大了。

　　黎帕那紧紧捏起拳头，片刻，问热合曼：“逃回来的还剩多少？”热合曼回答说还不剩一百人！黎帕那又问紧那罗：“你们后来怎么逃的？”紧那罗回答说塔克拉玛干北部，越过边境进入尉犁国沿着孔雀河，最终来到了分离数十载的母国楼兰。“岂有此理，精绝王，精绝王！”暴跳如雷的陀阇迦将黄金器皿狠狠砸在地上，大吼道：“你竟然敢残杀我吐火罗人，我和你没玩！”然而，不过，即便紧那罗一群人逃回楼兰，危险也仍未消除，因为......“国王，国王！”守城门士兵十万火急地闯进阖宫：“尉犁王发来八百里加急报！”““啊？坏了坏了。”紧那罗刚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悬起来，战战兢兢道：“肯定是精绝骑兵追过来了！”

　　“他敢！”陀阇迦吼一声，从士兵手里夺过加急报展开一看：精绝骑兵攻打我国，勒令我王交出叛逃的吐火罗人。但我国境内并无叛逃的吐火罗人，他们好像杀红眼的疯狗，不加区别地攻击我国内的吐火罗人，我王震怒，已经下令狠狠打击，望楼兰王多多警戒。

　　“国王。”老妇人坐在地台上吸着烟管，看着过来寝宫探视却始终无法安坐，依然背着手来回踱步的儿子陀阇迦，问：“精绝王到底会不会打过来？”陀阇迦心情坏得很，没好气地回答：“这个问题现在哪里说得清楚？”老妇人沉思片刻，摇摇头说：“从大漠诸国地图上看，精绝位于塔克拉玛干的南方，我楼兰国的西南方，倘若两国真的爆发战事，这战线拉得太长了，不太现实。”这时门廊传来侍卫的声音：“公主。”黎帕那和热合曼一前一后走来，她摆摆手说免礼，然后直接进门向老妇人行礼问安。

　　“你来了。”老妇人看见她：“正好。你父王正烦心着呢，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精绝人。”黎帕那说我方才在外面已经听见了。陀阇迦问她：“你看该怎么办。”黎帕那说祖母说得对，精绝和楼兰两国相距甚远，精绝王不是傻瓜，能想不到若两国爆发战事，战线拉得太长只会百战而无一利？“当然不可能。”陀阇迦蹙眉说：“况且他也没有明目张胆骚扰我楼兰边境，紧那罗那些人算叛逃者，我有何理由对他宣战？”

　　黎帕那暗示说：“但据我所知，距离楼兰最近的且末和若羌两国都和精绝王是姻亲。”陀阇迦立马会意：“你是说精绝王会联合且末王和若羌王沆瀣一气来对付我们楼兰？”黎帕那说很有可能。“可是上次黑佛攻入国都，”热合曼惊诧道：“且末王还派骑兵过来帮忙了呢？”黎帕那冷笑：“谁知道且末王这葫芦里卖什么药！”“诶呀诶呀。”陀阇迦在老妇人对面坐下使劲锤着发胀的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确。”黎帕那说眼下先安置紧那罗他们吧，让他们吃饱喝足压压惊。陀阇迦说那是自然。

　　“你回来啦。”黎帕那回到公主府，刚刚坐下就听见艾葳蕤说：“王子已经知道兰娜怀孕的事了，特别高兴，在她房里嘘寒问暖的。”她则神情冷淡，“知道了。”艾葳蕤仔细看看她的脸说：“你好像不大高兴？”“没有啊。”黎帕那立马露出一丝丝微笑：“怎么会呢？再怎么说，尉屠耆成婚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孩子，我这个嫡母自然是高兴。”艾葳蕤听罢则半信半疑：“是吗。”黎帕那停顿片刻，又问：“兰娜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外面求子？”艾葳蕤回答是。黎帕那又问去哪里求子，佛寺？艾葳蕤说城里的好多佛寺都去过，最近的一次，听闻好像是去南城区的云石寺。

　　云石寺。听闻那里有个求子圣坛。她是在那里求子？黎帕那脑子里激灵，想起大祭司加萨尼说过云石寺有个圣坛很邪门。好哇，人家生的是龙子龙孙，骗我家晦气弄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鬼怪，孽种！她气得挥起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咚”将茶具震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