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后》鄯月光

231、内忧外患（25）功臣罪臣

　　“噢？你说的是真的？”陀阇迦正坐在寝宫书房里为救济贫困牧民之事仔细思考，麦尔瓦依提汗走进来禀告说护国大将军平乱归来的消息：“……城门那些护卫准备马奶酒和馕犒劳护国大将军，还请了乐师弹奏曲子。呵呵，看得出他们和护国大将军真是鱼水情深呢。”

　　“好哇。”陀阇迦勃然大怒，想起前王后在世时自己几次御驾亲征归来时的场景；大宛之战被汉人逮捕、遭奸人设计遇劫绕一个大圈子回来复位的场景，身为一国之君，谁来奉酒奉食【隆重】犒劳本王了？！“领王之禄，食王之饷。却把护国大将军看得比本王还尊贵！”他将手中的笔狠狠摔在桌上，破口大骂：“都把本王当成什么了？岂有此理！”

　　“国王你别生气，”麦尔瓦依提汗看在眼里故作不动声色地安慰：“护国大将军帮助车师国平乱有功，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陀阇迦缄默片刻。蓝眼珠子骨碌转两转蓦地计上心头——怒气渐渐消散，表情趋于平和，“罢了。让他进来。”

　　麦尔瓦依提汗弯腰行抚胸礼，“是。”陀阇迦又说：“你上次和太后说的那个主意，本王这几日想了想，倒也可以借鉴。”“是。国王。”麦尔瓦依提汗很兴奋，“卑职这就带人乔装打扮去阳关和玉门关那边探察详细情况。”

　　“这么长时日，有艾什勒弗的消息吗。”陀阇迦问：“他到底跑哪儿去了？”“噢。” 麦尔瓦依提汗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呈交给国王说：“指挥使昨日刚发来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潜入精绝国。”

　　“精绝国。”陀阇迦惊诧地问：“他去那里做什么。”“这个。”麦尔瓦依提汗回答：“等指挥使回来自然会知晓。”陀阇迦疑惑地想这个艾什勒弗，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国王说什么了？”笺摩那没心思饮用马奶酒，回到国都他最在意国王的态度，毕竟是擅自请命救援车师。热合曼小声说：“……国王什么也没说，就是脸色不大好看。大将军，你得事先有个准备啊。”

　　笺摩那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诶，大将军。”热合曼瞄了瞄周围那些尽情畅饮楼兰马□□酒的异国商人问：“他们是谁，怎么和你一起回来。”笺摩那说是远从安息国来的贵客，热合曼听罢赶紧说原来是贵客到来，那卑职得派人进宫告诉国王啊。

　　“进来进来。”陀阇迦暂时放下救济贫困牧民的问题，正琢磨着如何收拾笺摩那，突然听见门廊外传来宝贝女儿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她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跟着寝宫新厨子达乌德，双手捧着托盘：“父王，现在是正午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些点心充饥。”黎帕那说罢扭头示意达乌德走上来，陀阇迦看见托盘里盛着几块烤得金黄的大饼和几种蘸酱。

　　达乌德笑容可掬地对陀阇迦说这大饼是刚刚出炉的，趁热吃最美味。呵呵，黎帕那和我果然是心意相通。陀阇迦恰好有些饥饿，兴味盎然地抓起一块大饼，还热乎着呢，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确实刚出炉的大饼香甜软糯，非常可口。陀阇迦食得很高兴，问达乌德你怎么做的？达乌德回答鼠大饼比馕简单得多，就是由麦子粉加盐和水，再手工擀制成扁圆形然后放进烤炉，遇热的面饼膨胀成球即能取出，大饼蘸上芝麻酱、蚕豆酱一起食用更加美味。

　　“帮助那些贫困牧民盖房子的事情有着落了吗。”黎帕那走到书桌边询问。“诶。”陀阇迦腮帮鼓鼓的，“我每日食一餐减少开支，穆再排尔区区三十多户人家。再按人头补给他们一斗钱盖房子也足够了……”

　　“国王！”城门士兵急急忙忙进入寝宫禀告说：“外面来了一支安息国的商队。” “噢？”陀阇迦立马站起来说：“快有请——”

　　“大将军，你别担心。”热合曼在陪同笺摩那以及诸位将士带领安息商队进入国都前往王宫的一路上，轻声说： “卑职一定会想法子在国王面前说好话。”

　　“就你还说好话，得了吧。”笺摩那根本不理睬他：“自己都不是清白的货色，上次失手杀掉刺客，若非国王急需用人，你早就进大牢了！” 热合曼顿时哑口无言，笺摩那悄悄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安息商人，他们正望着远处那一座座华丽宏伟的佛塔皆叹为观止！

　　哇啊，离开故乡一路奔波。 先后途径大夏，大月氏，身毒等大大小小风俗习惯各异的国家，唯楼兰国最为繁华！纵横笔直的街道构成的井字形主干道 ，街道铺设十三百寸的石板，街两边是酒肆和作坊店铺及民宅，偶然经过一户富人家，不仅雕梁画栋，就连地坪上也装饰着镶嵌画......不过，城里气氛有些奇怪。感觉特别安静。楼兰人忙着做买卖或赶牛拉车或头顶罐子打水或坐马车到处闲逛居然对进入国都的大将军和异国商队一大拨人无动于衷，视而不见？笺摩那虽然也察觉到异样但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训斥热合曼：“你的脑子没有长满吗？明明知道国王猜忌我，还兴师动众来城门欢迎我？想害死我啊！”

　　热合曼稀里糊涂地回答：“属下不敢。”笺摩那骂道：“你还狡辩？方才那些在城门口弹奏的乐师不是你请来的吗？”“卑职没有啊。”其实当时在城门口迎接笺摩那的时候，热合曼看见那几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乐师，心里也好生奇怪，但想到护国大将军凯旋归来加上又有异国商队在旁，碍于脸面，不方便破坏气氛就没有捅破，任他们弹奏曲子。“军营里也没有谁敢自作主张吧？” 热合曼挠头思考了片刻，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夫人请来的。”

　　“笑话。”笺摩那对自己妻子的禀性很了解：“她是那种有情调的女人？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会主动请乐师来为我演奏？”

　　几个男孩儿站在烤肉铺前装模作样地说笑，“护国大将军回来了。”有一个抱着柴火的男孩儿正要走进烤肉铺看见护国大将军的队伍走过便说了一句，“傻子。”他们立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天香长公主密令，护国大将军是代罪之身，任何人都不可以说欢迎的话，否则......视为欺君犯上论处。”

　　“是。装着没看见吧。”

　　“尊贵的楼兰国王！”黎帕那跟随陀阇迦来到阖宫接见安息商人，听到消息的王族亲贵大臣们也陆续赶至，安息商队头领自称叫做瓦阿克.穆西米尼，用安息人传统的抚胸举拳礼向楼兰王问安，即与人相见时左手抚胸，右手握拳举到额前：“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们！“这句符合吐火罗人太阳崇拜的话，楼兰王自然爱听，喜形于色道：“哈哈哈哈贵客远道而来，本王不胜荣幸！”“请国王赏脸收下我们的礼物。”

　　瓦阿克.穆西米尼主动献上了一长一短两把腰刀，原来在遥远的安息国，男子讲究佩戴腰刀，将其视为民族传统与象征；腰刀分为两种，一种是牛耳尖刀，佩在胸前。另一种是短剑，斜挂在腰的左侧。

　　陀阇迦欣然收下见面礼，黎帕那盯着牛耳尖刀随口问了一句：“安息人是不是很喜欢牛。”瓦阿克.穆西米尼笑着回答：“没错，我们安息人视牛如宝， 每日早晚都要向牛请安。敬牛如神爱如命。”塔卡尔打岔说：“我们楼兰有很多牛。贵客既然对牛怀有崇敬，那可以送给你们十几二十头。”话音刚落就听见伊尔法尼在耳边小声嘀咕：“呵呵。你倒是大方。比国王还大方！”

　　瓦阿克.穆西米尼听罢很高兴地说：“ 我们还带来许多名贵的礼物，要赠给热情大方的楼兰人！来来来，把箱子抬过来！”安息人把一口口大箱子抬进阖宫并逐一打开展示，里面有各种名产如熏香，玳瑁和珊瑚，珠玑，绿宝石和琥珀等等。其中被黎帕那一眼认出的是熏香。

　　她曾在书上看过，安息熏香又名“乳香”据说产自一种叫做乳香树的奇树。这种奇树生长在山坡荒漠上的干涸水沟里面，将几小块乳香放入熏炉，无需点燃，乳香本身会熏烧，散发出类似于乳香的芬芳烟雾。瓦阿克.穆西米尼逐一向楼兰王以及王族亲贵大臣们介绍故乡名产，玳瑁是一种生活在海里的动物甲壳，扁圆形状，呈鲜艳的黄褐色，上面点缀着富丽的褐色块斑，因为美丽独特，非常昂贵，被安息人视为珍宝，权贵才用得起的装饰品。珊瑚也是海里采摘而来，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红的、白的、绿的、黄的等等装在木箱里相互交织咋看上去像一对对绚丽的鹿角，或形状各异的蘑菇，或熊熊燃烧的火焰，或分叉的树枝。

　　“国王，这是一种药材，叫做苏合香。”瓦阿克.穆西米尼抓起几颗黄色透明，有棱角的玩意儿，告诉陀阇迦：“产自苏合香树。安息人通常在初夏时将树皮击伤或割破深达木部使香树脂渗入树皮内。再于秋季剥下树皮，榨取香树脂，拥有止痛的功效。"陀阇迦高兴地连说好好好，黎帕那问：“贵客可有什么才艺？” 瓦阿克.穆西米尼回答：“当然有！安息人自古喜爱歌舞，传统舞蹈有棍子舞和女子的甩头发舞还有渔民自己创造的航海舞等。我们安息人能歌善舞，不过通常都是女歌男舞。”“另外还很喜欢赛骆驼、赛马和赛木舟。每年要举行一次骆驼大赛。”黎帕那听到这么说才注意到这只四十多人的商队里有八九个蒙着面纱的美丽女子，她们当中年长的大约二十八九岁，年轻的大约十六七岁，个个穿金戴银，穿着长袖长袍搭配浓艳色彩的长裙，戴着颈项耳饰及以珠宝修饰的头巾，面纱垂挂在头巾后面。“好啊，本王很想欣赏欣赏安息人的传统才艺。”陀阇迦当即命令将瓦阿克.穆西米尼一行人先带去驿站妥善安置，今夜在琥珀宫设宴款待！

　　黎帕那返回寝宫，听见达乌德说那几个乐师已经在书房里面等候很久了。“公主。”他们看见黎帕那走进书房，嬉皮笑脸地说：“你交给的任务已经完成。” 黎帕那直接走到地台入坐：“他们没有起疑心吧。”“那些莽夫只顾着欢迎护国大将军了，”乐师如实回答：“不过看守城都尉当时的表情，像是有些怀疑但没有问出口。”黎帕那背靠墙翘起大腿，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说：“干得不错。我说话算数。艾薇蕤，拿赏钱过来。”乐师们乐不可支，“草民谢过公主赏赐。”“等等。”有人却疑虑重重：“公主，这护国大将军想必也不是吃素的，草民担心他万一突然起疑，将草民几个抓去审问怎么办哪？”

　　“哼，他敢。”黎帕那哼了一声，满脸轻蔑道：“他连自己都岌岌可危，还有心思去审问别人？”尽管如此，乐师乙依然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公主。”

　　“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一个罪臣敢把我怎么样！”黎帕那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离开寝宫再去往国王寝宫。“孩子，来得正好。”陀阇迦正在欣赏玳瑁壳和红如血的珠玑：“你不是喜欢熏香吗？随便挑几个带回去。”她却没有那份闲心：“呵呵，火快要烧到眉毛，你还有闲心赏玩珠宝。”陀阇迦问：“怎么了嘛。”她说：“大老虎从笼子里逃出去又跑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陀阇迦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回来就回来呗。本王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他。”

　　“国王。”侍卫进来禀告说：“护国大将军来了，现就在外面等候。”

　　陀阇迦阴笑几声说：“好。让他进来。”黎帕那问陀阇迦：“你让他来的？”

　　陀阇迦回答：“他又不是傻子。我不传他也会自己来。”黎帕那心想笺摩那已经在外面等候了，我走不了喽。如果让他撞见我在这里，肯定会起疑心，届时再想收拾他可就难了。“我先进去躲躲。”她对陀阇迦说了一句，然后飞快地闪身躲进里间，隔着门缝看见身穿戎装的笺摩那走进来向陀阇迦行抚胸礼，“国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笺摩那其实心里砰砰直跳，脑子里想象着国王会如何大发雷霆，如何下令惩处自己的情形———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国王一脸和颜悦色，语气温和：“车师国发来的捷报，本王已经看过，你确实是一个军事天赋极高的人，很有才干。”

　　嗯？完全出乎意料，笺摩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傻愣愣地看着国王，继续听他温和地说话：“这么长时日以来，朝野当中一直有很多大臣在你求情，本王想来想去，似乎永远把你革职下去也不是办法。相信你也知道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 ，本王差点就死于非命。”“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那些歹人知道本王身边没有可靠之人能用，所以都冲着本王来了嘛。”“本王现在全都想明白了，笺摩那，没有你这个人才万万不行。老话说因小失大，本王也有自己的过失。你过去的忠诚，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念及你曾经为楼兰立下的汉马功劳，本王决定赦免你所有的罪过。”“从今日起，你官复原职，本王命令你重新扛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微臣谢过国王恩典。”笺摩那再次向“温和”，“宽宏”的国王行抚胸礼表示感谢： “微臣一定不负国王重望，誓死保卫楼兰的国土。”陀阇迦又说：“这次援助车师国平乱有功，本王要嘉奖你们，每人一罐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