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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宫墙深深(6) ...

  •   收押。取证。这情况貌似很复杂。尉屠耆拍着马儿的背,沉思道 :黎帕那的本意是把矛头指向匈奴夫人,国王估计也信了,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苏罗漓……当替罪羊么?!

      “王子,饿了吗?”尉屠耆回到寝宫,看见穆茜尔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尉屠耆原本有些饥饿但看清楚盘中盛着的玩意儿顿时胃口全无。这是什么呀?野菜炖豆子,只加了点盐渍肉调味?

      尉屠耆生气地说:“你做的这是什么。我喜欢的酥皮烤包儿和辣羊蹄子呢?”穆茜尔无可奈何地回答:“抱歉,王子。亲王把家里的钱都捐出去了。他说可能三个月吃不上肉……”

      足足三个月吃不上肉?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每日都是素菜,什么炖豆子,凉拌叶子菜和生拌根茎菜,连一点荤腥也见到,馕也烤得比石头硬,咬都咬不动。安归捏着银餐具在盘子里左翻翻右翻翻,翻了半日好不容易将几根蔬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哇呀,蓦地感到有一股陌生的逼人的味道像一堆熊熊烈火,直逼喉咙,刺激着舌根。“你做的这是什么?”他气得送食的仆人破口大骂。

      “抱歉,大王子。这是亲王的意思。他说让你每日多点吃胡椒,辣一辣舌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仆人给出如此解释。“滚!”安归悻悻然地吼了一声,仆人前脚刚离开,蒂亚妲悄悄拿出自己私藏许久的鼓囊囊的钱袋,“我这里有些私房钱,要不,偷偷给你买点肉回来?”

      “穆茜尔!你这馕饼怎么烤的?”光是用手使劲掰也掰不动,这种可怕玩意儿还能吃进嘴里吗?尉屠耆气笑着问女官。穆茜尔无奈地说因为俸禄减半,买不到好食材,烤馕只能用少量麦子粉混杂大量的麸皮。“干硬无比,怎么吃啊。”尉屠耆将硬巴巴的馕扔到桌上发出响响的咣当声。瓜果蔬菜或凉拌或生拌,没有油水根本吃不下去。呵呵,谁会想得到堂堂的楼兰王子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吃得还不如平民?

      “王子你不吃了?”穆茜尔问,“饱了。”尉屠耆胡乱喝点麦仁熬煮的粥,麦粒稀得屈指可数,几乎全是水,他喝了个得见底然后放下碗用金色丝帛擦擦嘴唇,站起来说,“我去父亲那里看看。”

      尉屠耆推开门,抬头看见冷月像半面淡黄色的铜镜,懒洋洋地斜挂在西边天上。“她最近怎么样了?”尉屠耆走到童格罗迦的寝宫门前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是舍缇。“不吃不喝,形销骨立,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王妃会病得更重。”

      “你这话什么意思。”童格罗漓恼火道:“我把她放出来,她的病就好了,对吧?”

      “亲王。”舍缇为玛雅求情说:“王妃并非有意要冒犯国王和天香长公主。”童格罗迦不为所动:“ 我也相信她不是有意可她对得罪他们总是事实吧?天下哪有得罪权贵就晕过去装没事的道理?”

      舍缇又为玛雅辩解:“不不不,王妃不是装没事,她是害怕,一时急火攻心才……”童格罗迦不理不睬,做出挥手打发的动作:“你和我说这些没用。要想放她出来,只有等到国王消气才行。”

      舍缇傻乎乎地问:“国王何时消气?” 童格罗迦说:“你去问天香长公主呗。她消气,国王才消气。”尉屠耆在门外又听见舍缇发出阵阵惊呼:“这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给我安分点,如果再惹事激怒国王,全家的性命没准都要搭进去。回去吧。”童格罗迦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舍缇求情未成,垂头丧气行礼告退,转身打开门,撞见站在外面冷眉冷眼的尉屠耆顿时吓了一大跳,逐低头避开其目光,擦肩而过快步离开。“父亲”尉屠耆走进寝宫刚要说话,“屠耆你来得正好。”童格罗迦看见次子如同看见救星,赶紧走到其面前伸手讨要:“你手头可有私钱?”

      “私钱?笑话!你把家里的钱全部捐出去弄得我都没碰过荤腥了,馕都是硬邦邦的,更别说还要熬三个月。”

      “没那么夸张。屠耆。用不着三个月。只要熬过这个月行了。虽然近来雨水较多,但各个采邑的收成还算过得去,过几日西域有不少商贾过来做买卖。待粮食卖出去,我们又会得到一笔钱。”童格罗迦诡秘地透露实情:“ 所谓三个月不吃肉是塔卡尔亲王跟国王较劲而刻意唱的苦肉计。”“ 倘若真的三个月不吃肉,楼兰王室不毁灭才怪呢。”

      “较劲?”尉屠耆惊诧地问:“塔卡尔亲王为何跟国王较劲?”“还不是因为笺摩那。”童格罗迦说:“国王让王公贵族分担民间一半的赔偿费用,压根儿就是为了诸位记住究竟是谁造成的祸害?笺摩那啊。如果不是他擅权跋扈发动骚乱,平民能耽误劳作吗?外戚能被拖累吗?”

      师长无缘无故被国王收押于大牢,我得去看看。瓦让披上厚实的兽皮大衣,带一罐美酒和一挂烤熟的牛肉,打算去探望探望苏罗漓。

      瓦让精心准备完毕,打开门,黑暗如同展开的墨色毛绒,掩盖着天际。一轮高月独挂夜空,几颗繁星无力的守侯在其身边。屋内,若干座熊熊燃烧的烛台发散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屋外,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散布着万家灯火……

      “我特意来探望师长。” 瓦让笑嘻嘻地对典狱长费塔哈说:“可以吧?”“嗯。可以。”费塔哈悠哉地坐着,双脚搭在桌面上微微摇晃,旁边摆着一壶白水和一小碟果仁。“国王并没有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探视。你可以去看他。”瓦让高兴道:“那多谢了,典狱长大人!”

      费塔哈叫住他:“慢着。”

      瓦让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吗?”

      费塔哈指着他手中的酒肉:“现在是特殊时期,王族和大臣官员们为了捐赔偿费已经吃不上肉了,你们却大鱼大肉,合适吗?”瓦让看了看手中的酒肉,“噢,我是用私房钱买的。”

      “私房钱。你还有私房钱!” 费塔哈跳起来满脸沮丧地哇啦哇啦大叫起来:“看看我这个典狱长如今落魄成什么鬼样子?连奶茶都喝不起只能喝白水,果仁都可怜巴巴那么几粒,不够塞牙缝的!”

      “行行行,明白了。 ”瓦让被吵得心烦意乱索性从衣袋里掏出几块金币塞到他手里,“怪可怜的。拿去买酒喝!”费塔哈这才安静下来,掂着几块沉甸甸的金币自言自语,“在侍医苑当差果然比在牢狱当差赚的钱多。”

      “师长!”瓦让提着酒肉由狱卒带领寻到关押苏罗漓的牢房前,嚷嚷道:“我来看你了。”

      苏罗漓正蹲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所想,听到弟子的声音立马站起来,走到围栏边:“侍医苑里没事做啦。”“没事。那么多侍医在呢。”瓦让说着,狱卒拿出钥匙打开门让他进入牢房和首席侍医畅谈。“来就来嘛。” 苏罗漓看见弟子带来的酒肉,蹙眉说:“还带什么酒肉啊。我现在身陷囹圄哪有心思喝酒吃肉!”瓦让依然坚持给他倒酒,振振有词道:“师长,你可不能消极啊,唯有吃饱喝足了才能想出办法离开这里对不对?”

      “想办法离开这里?”苏罗漓冷笑道:“你以为黎帕那肯放过我?国王为了弥补十几年的亏欠,心已经被蒙住了样样对她言听计从…… 现在杀不杀我,国王全听她一句话。”

      “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啊。 ”瓦让想了想说:“我去找她解释。”“你去找她解释,我只会死得更快,” 苏罗漓冷笑道:“ 众所周知那些得罪过她的人现在不是被革职就是被软禁,这都算走运。激怒了她,你们一个个都得完蛋。”

      “那该怎么办呢。”瓦让几乎没辙:“谁能救师长你出去呢。”“我出不去了。”苏罗漓垂下眼皮沉默许久,呈现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如果行刺的事情让国王对匈奴夫人起疑心,而我又卷了进来,国王可能也会我起疑心……”

      王后在黎帕那回宫的中途派刺客行刺,却没有得逞。刺客是苏罗漓?夜深人静时陀阇迦睡意全无双手枕头平躺于床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穹顶繁复缭绕的花纹陷入沉思:他上次偷偷溜进巴赛木府邸和黎帕那发生打斗,还辩称什么偷秘方。一个首席侍医,中级贵族,却跑去粟特人家里偷秘方。哼。镶金玉镯也在那晚失踪的。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本王看他十有八九是冲着镶金玉镯去的。

      镶金玉镯。陀阇迦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丝灵光,睁大眼睛从床榻上弹坐起来。糟糕!本王怎么忘了……“艾什勒弗!”

      “国王。”艾什勒弗应召闯入寝宫 ,向坐在传话上阴沉着脸的国王弯腰行礼,“请问有何吩咐?”陀阇迦指着寝宫门口,阴沉着脸:“你等速去替本王调查一件事情———”“国王!”古里甲大叫着跑进来,看见艾什勒弗,“原来指挥使也在这里。”艾什勒弗沉稳地笑了笑,向国相行礼。“本王有事安排他去做。国相。” 陀阇迦好奇得问:“深夜你还未回家歇息可是有事要告诉本王?”

      “可不是嘛,”古里甲焦急地说:“老臣必须得禀告国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陀阇迦立马坐直了腰身,盯着古里甲发问:“说。”

      “王族亲贵大臣官员们愿意为了赔偿之事倾尽全力,他们已经茹素好几日……”古里甲没说完,“罢罢罢。”陀阇迦挥手打断国相的话,“本王明白了。他们是在故意向本王哭穷,因为倾尽所有已经【落魄】得吃不起肉了对吧?”

      古里甲忙解释说:“国王,诸位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陀阇迦冷笑道:“ 本王知道!明面上就痛痛快快答应凑钱,敢情暗地里在偷偷和本王较劲呢!说好听点是较劲,说难听点就是示威!”

      “国王?”

      “国相你去转告他们,就说本王也吃不起肉了,大家都一样吃不起才叫公平嘛!”“另外从明日起宫里所有人跟着一起茹素。”“ 我们吐火罗人茹素没问题。”古里甲说:“ 问题是王后能不能忍受。”

      “她不能忍也得忍!漠北草原除了牛羊遍地是野菜,本王就不信她吃不了,…… 如果真吃不了,干脆饿死作罢!”

      好吧。楼兰王的话自然就是楼兰人眼里的玉律喽。整座王宫执行不吃肉的命令,有谁敢胆大包天拒绝遵从吗?哈哈,其实还真有。

      我肚子饿了,饿得咕咕直叫啊,我好想吃烤羊肉,馕坑肉,烤鱼,烤羊筋,烤羊蹄烤五花八门的肉啊,我好想吃肉,我只想吃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吃肉。只有它从来不会背叛从来不会欺骗,吃一盎就长一盎永远真诚相待。“怎么没有肉?!”黎帕那将曼琳刚从集市提回来的菜篮子翻了个底朝天发现全是瓜果蔬菜和奶酪,一丁点肉也见不着!

      “别翻了。公主。”苏尔碧说:“你这样太难看。”“没有肉的日子可让我怎么活!”黎帕那冲着她大发牢骚,“这是国王的意思。” 苏尔碧无奈地回答:“因为上次军事贵族作乱导致四分之三的百姓耽误劳作,王室要赔偿给他们损失的钱。”“总共二百万钱由国王出一半,外戚和各等大小官员合着出一半,诸位倾尽全力耗尽家财,都变穷了,吃不起肉只能靠茹素度日。”

      “笑话!当我是三岁小孩?。” 黎帕那边说边往寝宫门口冲去,曼琳惊诧地问:“公主你要去哪里呀?”她头也不回地回答: “我出去看看就不信抓不住一个偷偷吃肉的!”

      “公主万安。”看守王宫大门的卫兵向黎帕那行抚胸礼,毕恭毕敬地说:“你要出去?”黎帕那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便从他们面前直径冲出王宫,卫兵知道国王的女眷不能随便出门但国王并没有说过不许天香长公主出门,所以也任其自由出入并未阻拦。

      黎帕那跑遍东城区大大小集市,一路上瓜果蔬菜丰盛,青的,红的,紫的,绿的,五颜六色,周边的干果店也繁多,却偏偏找不到一家卖肉的铺子!噢不,确切地说屠夫把自家生意改成瓜果蔬菜……更令黎帕那眼晕的是就连卖鱼的也没谈过,原本堆放鱼鳞的角落改成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吃剩下的瓜果皮!

      “诶诶诶,等等。” 黎帕那拽住一个拿着蔓菁边啃边走过旁边的贵族男子发问,“你也不吃肉吗?”“没法子。”他对方拿着啃了一半的蔓菁无奈地回答:“王亲国戚不吃肉,现在就连国王也下了命令那就更不能抗拒对不对?”

      我就不相信!黎帕那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凶光再次抓住贵族男子,“你知不知道索芒亲王住在哪里。”

      “索芒亲王?我知道。知道。”

      “你带我去!”

      索芒此时正在管家的引领下 来到庭院察看刚刚从集市买来的瓜果蔬菜,“嘿嘿,亲王,这些都是最新鲜的食材,你肯定喜欢!”

      索芒嗯了一声,弯腰从箩筐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蔓菁,其表面的皮白而带青,几片青绿青绿的叶子都向上竖长着,蔬菜各式各样,有的开满了白花,有的簇生着黄花,有的碧绿生青,凑在一起五颜六色,显得盎然生气。除了这些还有水果——水果是楼兰贵族食谱中不可或缺的食物。萘果、梨 、甜瓜、无花果,鹅莓,杏子,葡萄和葡萄干,还有昂贵的外来水果如桃,梅子、小枣子、栗子、胡桃等,其中杏仁占有特殊地位。精致可口的杏仁乳酪在佛教节日庆典中作为上乘糕点供奉给佛祖。

      索芒捏起一颗杏,仔细地看了一下,圆溜溜的,色泽金黄,他杂耍似把它向上抛了抛只见它在掌心上一蹦一跳,像个小猴子。他又把杏子慢慢地贴到鼻子边闻了闻,香香甜甜很诱人。用力掰开,里面立刻冒出浓浓的汁水,果肉也是色泽金黄,杏核则像一颗小眼睛,他把杏塞在嘴里嚼了几下,酸酸甜甜味道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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