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渡》板板仙人

52、五十二轮弦月

　　　第二日穆弦塞早早醒来，不仅主动做了一煎蛋碗面给温恬吃、还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把鸡鸭喂得饱饱的、连菜地的肥都一起施了。

　　活都□□完了温恬闲的没事，就去了厨房把这些天捡的鸭蛋腌了。而穆弦塞则翻出了家里的针线筐，在屋檐下摆了只板凳，坐在上面缝缝补补起来。

　　是了，他会补衣服，并且技术娴熟，要说起来这些年家里的衣服都是他缝的。

　　阿恬？她不会的，衣服破了直接扔给他，当甩手掌柜等着穿就行。

　　然而穆弦塞这边一件衣裳尚且还未补好，院子大门再度被敲响。

　　温恬从厨房里支了个脑袋出来，手里还握着两枚鸡蛋，“谁来了？”

　　穆弦塞也甚是疑惑，放下箩筐前去开门。

　　“穆哥儿！快！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次来的是村里的张婆子，昨日周家的邻居。

　　“什么事？”不会又是家里生孩子来敲错门了吧。

　　“哎呀要出人命了！穆哥儿赶紧随老婆子我走一趟！迟了可就要死人了！”张婆子面容焦急，边说边跺脚，伸手就来拉穆弦塞的衣角，却被他灵敏躲过。

　　知道事态紧急，穆弦塞不敢多耽搁，却也没有立马跟着走人，而是仰着脖子朝厨房方向喊道：“阿恬，阿恬我要出去一趟！”

　　“哦，听见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中午要是我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先吃，不要等我了。”

　　“好！”

　　“好了，走吧。”穆弦塞交代完毕，这才放心离开。

　　…………………………

　　周家院子——

　　怎一个乱字得了。

　　小小的院落里，怒骂声、劝阻声、哭泣声混作一团，那阵仗就差将房顶给掀翻。

　　明明是一家人，可是红起脸来就和仇人一样，说最伤人的话，做最绝的事，把好好的家闹得鸡飞狗跳。

　　出事的，正是昨晚错敲温恬家大门的周家。

　　穆弦塞赶到院子里时，就见周家媳妇满头鲜血，躺在一面土墙之下，她头上还带着坐月子的头巾，可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穆弦塞赶紧上去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手腕。

　　丝脉，得赶紧止血。

　　他找人要了干净的布条，帮女子按压包裹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人在止血的过程中就醒了，瞧着有些昏沉，忘记了一些撞墙之前的事，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我说周军啊，这回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她可是你媳妇啊，才给你生了孩子不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见人醒来，张婆子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大口气，随后指责起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周军。

　　穆弦塞昨夜还见过他，记得当时他媳妇要生了，他还挺着急的，怎么不过一夜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媳妇才生完孩子，又撞了脑袋，血淋淋瘫在地上，他扶也不去扶一下，态度冷漠至极。

　　这种情形，恐怕就算是个陌生人都会去帮一把了，偏偏他还是个当丈夫的。

　　“哼！大娘，您别抬举她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种女人娶进家门就是断香火的！晦气！死了正好清静！”

　　“呸呸呸，说的什么胡话！儿子没有还可以再生，这人要是没了，那大丫二丫三丫可就没娘了！对了……四丫呢？”这位张婆婆和周家乃是门对门的邻居，平时为人处事还不错，是个热心肠的，她得知周氏临盆了便好心过来帮把手，谁知道经历了生产的“暴风骤雨”后，本以为会“雨过天晴”，结果不曾想碰上了个绝情人。

　　要说这生孩子过鬼门关，那可一点儿都带不夸大的，今儿个上午孩子好不容易从周氏腿间挤出来，周家人一看又是个女儿，连娃的屁股都不拍了，直接朝才生产完的周氏甩起了脸色，说的话那是夹枪带棒，明里暗里的责怪，连张老婆婆这把年纪的老太太听了都替周氏感到不值。

　　“扔了。”谈及才出生的女儿，周军脸色难看极了，眉眼间难掩的排斥，像触了瘟神。

　　“哎呦你可别和大娘开玩笑了，四丫呢？大娘走的时候不是还在呢。”

　　“孩子……”一边，神志不清的周氏喃喃念了一句，忽然像被刺到痛穴，浑浊无神的瞳孔瞬间恢复清明。

　　“啊！我的孩子！孩子！”她疯了似的发出尖锐的惨叫，拖着虚弱的身体冲向茅房后的粪池。

　　“噗通！”一声巨响，周氏竟然不顾脏臭直接跃入污秽的粪坑，粪水溅得她满身都是，可她浑然不顾，掉着豆大的泪珠在里面胡乱摸索。

　　紧随其后赶到的众人只见周氏从粪水中捞出一团东西，那东西脏污不堪，散发着阵阵屎臭尿臭，周氏却当宝的护在怀里。

　　察觉到众人的到来，她抬头警惕的瞪向人群中的周军，脸望着幼子时的满目慈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孤立而决绝的神情。

　　“天哪！是谁把孩子扔粪池里的？造孽哦……”

　　张婆子差点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晕过去！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过把自己骨肉扔进大粪里的！

　　“四个！第四个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盼着这一胎能得个儿子！可是呢？可是你看看她生了一群赔钱货！还指望老子给她好脸色！”

　　周军是个强壮魁梧的汉子，生气起来脸色沉得可怕，手臂肌肉鼓起，青筋跳动，就怕他一个控制不住情绪，一拳头把人鼻梁骨捶断！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啊！简直太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你……你……”张婆子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奈何年纪大了情绪一上去就喘不过气儿，“你”了半天道不出下文。

　　邻里相亲生怕张婆子给气出个闪失，连忙去帮她拍背顺气。

　　“把孩子给我。”

　　一道冷硬声音在周氏头顶响起。

　　周氏抬头望去，那青年背着光朝着她伸出双手，柔和的光芒在他身后晕开，那双真诚锐利的双眸莫名能让人安下心。

　　周氏犹豫了一下，把孩子递给他。

　　穆弦塞小心翼翼接过抱在怀里，用干净的袖子清理孩子面上黏着的粪便，后又打开她的嘴，帮她把口腔里的粘液扣出，最后拍了拍她的臀。

　　“哇……”孩子眉一皱，嘴一张，哭了起来。

　　穆弦塞向张婆子要了她的外套，把孩子整个包裹起来，最后将周氏从粪池里拉出来。

　　他异常冷静的完成了整个过程。

　　直到把孩子重新交回到她母亲手里，看着母女二人相拥依偎在一起，穆弦塞才松开压制情绪的枷锁。

　　不说多余的话，直接回头一拳狠狠抡在周军脸上！

　　“啊！”周军被揍得后退几步，松开手时两条鼻血流了出来。

　　“扌喿！你他娘的算哪根儿葱！”周军本就心情不爽！鲜血更是激起了他所有怒火与怨气！他大呵一声，挥起铁臂就朝穆弦塞飞冲而去！

　　“呼呼！”碗口大的拳头破开了风，直逼体型比他小了一倍的黑衣青年！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这铁坨般的拳头要是打在身上，不死也得半残吧！

　　只见周军拳头还未挨到穆弦塞一片衣料，穆弦塞一个旋飞曲膝顶中周军的肚皮！

　　在周军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穆弦塞不屑一嗤，最后将人踹飞出去！

　　周军脆弱的腹部惨遭重击，脸色瞬间一青，摔出去的同时口中喷出一口胃液。

　　他一介山野莽夫，打女人确实绰绰有余，可对付起从小真枪实棒操练的穆弦塞，就显得蜉蝣撼树了。

　　穆弦塞踩着皮靴走到瘫在地上的周军跟前，冷傲的狐眸中凝结出酷寒的冰霜，他居高临下，用毫无温度的语气道：“要是再听到你对孩子不好，我就把你也扔下去。”

　　这番明目张胆的威胁，使周军大惊失色！

　　话音刚落，只见他徐徐蹲下，穆弦塞勾起凉薄的唇，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永远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话罢，他若无其事站了起来，神色淡淡，仿佛刚才那个阴鸷青年不过幻像。

　　只有看着他的背影的周军，身体抖若筛糠。

　　魔鬼……刚才那个眼神，他是真的想要杀自己！

　　穆弦塞根本不屑理会身后的视线，他走到周氏面前，看了眼已经安然入睡的孩子，面色稍缓。

　　“好在被扔进去之前肺门未开，不然，我也无能为力。”

　　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有胎衣【胎膜】保护，胎衣里面就是羊水，婴儿在还没有第一次呼吸之前，是可以在水中存活的。所以生孩子之时，产婆抱出孩子后都会拍孩子屁股，让孩子哭，哭就是帮孩子开肺。

　　“谢谢！谢谢你！要不是没有你，今日我母女俩怕是性命堪忧了。”周氏吓出一身冷汗，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孩子，双膝一弯就要朝穆弦塞跪下。

　　穆弦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可跪不得。”

　　要是让阿恬知道，自己让一个比她还年长的人给自己下跪，那她还不得操着扫帚满院子撵他？

　　啧，那画面……

　　\"是子是女皆是缘，强求不得，世间万物本就是阴阳调和，缺一不可，该你的，早迟都会来，不该你的，强求只怕适得其反。\"

　　穆弦塞侧头冲趴在地上的周军扔下一句，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人啊，从来都是不懂得知足的。

　　好在他并不是贪心的人，他这辈子有阿恬，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