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15、再修版

　　湖边，周子舒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那火更旺了些。张成岭得蒙周子舒传授心法，正在打坐疗伤。可那孩子内力欠缺，守着火堆仍觉得冷，不由抱肩。
　　“打坐，打坐，没人教你怎么打坐吗？眼观鼻观心，合气汇丹田。一开始觉得冷是应该的，牢记你所见方法皆为虚像，不必生忧惧之心，专注内心，以自身浩然之气化解内伤之阴。”周子舒见状，拿个木棍敲着石子不断提醒他。
　　此时，湖上传来婉转萧声。周子舒寻声望去，画舫上温客行正在吹箫，顾湘在一旁煮茶伺候。
　　周子舒意外皱眉，心想：“这是菩提清心曲。此曲对修习内功大有裨益。听这乐声清静无悔，百转坚韧，非心性无邪者不可得，想不到，这人倒吹得出这样的萧声。”
　　船上，顾湘煮好了一壶茶，看温客行闭目吹箫，仍旧没有停的意思，便埋怨道：“从小我想求你吹一支曲子，不知道要撒多少娇卖多少乖，如今你却为了一个要饭的，一吹就吹半宿。”
　　听她抱怨，温客行又吹了一会才停，无奈地看着顾湘说：“你又非遭遇瓶颈的关键时刻，又没受内伤，你的内力比这杯底的水还浅，还想让我吹曲。我消耗的内力比你增长的还多，傻吗？”
　　顾湘点点头，突然又一脸八卦道：“那主人，你为什么让沈公子去你房间洗澡，还让他穿你的衣服？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温客行手指转动玉箫，沉吟片刻：“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湘嘿嘿笑。
　　温客行摇摇头，不与顾湘多做解释，用玉箫在顾湘头上轻轻一点：“别说废话，继续入定。”
　　转而突然记起什么，又说：“你救下的那对姐妹花，打算把她们怎么样？”
　　顾湘含糊不清：“这个嘛……”
　　温客行无奈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捡回一条狗子，我百般逼你扔了你都不肯，”他回忆到此处，蹙眉惋惜道，“后来狗子被人炖了吃了，你足足哭了三个月。我的态度还是一样，你若给了他承诺，又不能照顾他一生一世，倒不如提前给他个痛快。”
　　顾湘一嘟嘴反驳道：“哎呀，这能一样吗？这俩是大活人呢。主人你呢，说什么跟着张家小公子，只是觉得他身上有蹊跷，现在却又巴巴地为他人损耗内力吹箫，也不知道那要饭的领不领情。”顾湘当然不知道，那不是他人，是故人。
　　温客行意外被反问，张嘴欲辩驳，最终却回避了顾湘的问题：“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掩饰道，“我便不能是看对了眼，想交个朋友？”
　　顾湘偷笑，明显是看透了主人口中“朋友”的真实含义。
　　温客行起身来到甲板围栏处，望向正打坐的周子舒和成岭，回忆往事，又看向自己的房间，沈木青正在那里洗澡。
　　他感慨道：“一入红尘，便生因果。”说罢，继续吹箫。
　　天光到来，那萧声仍旧在耳畔，竟是温客行吹了整夜。
　　周子舒睁开眼，心里感慨：“好久未得如此安眠。”又看向正在吹箫的温客行，确认他是自己得一晚安眠的原因。
　　见周子舒睁眼，温客行小心确认他的情况，停了吹奏，含笑与他对视，柔声道：“醒啦，阿絮，睡得好吗？”
　　面对他的关心，周子舒白眼歪头，并不回答。
　　这在温客行的意料之中，他动作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借机靠近周子舒：“哎呦……”
　　周子舒只静静看着他。
　　“吹了一夜，内息运转起来竟然有些滞塞，见笑，见笑啊。”温客行边说边在周子舒身边坐下。
　　周子舒嫌弃地翻个白眼，把被温客行压住的衣袖拽出来，却没有让开，明显心防已降低。
　　他嘴上责备道：“谁让你吹了一夜的？”心里却还是有些在意的。
　　温客行斜目观察他的神色：“你的伤是不是在破庙那晚就有了？此后一直都没有好？昨日我存心试探，害你的内伤发作了对不对？”
　　温客行用肩膀轻触周子舒的肩膀，既是亲近又是讨好：“你也别生我的气了，来，让我号号你的脉。看看经过昨夜，你的伤怎么样了。”
　　周子舒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外走去，算是拒绝了他。
　　温客行早有预料，轻轻一笑。
　　恰在此时，沈木青从画舫越到岸边：“早啊，阿絮，昨晚睡得好吗？”
　　周子舒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沈木青身上穿的还是白衣，只不过与昨日他身上的白衣并不是同一套，反而像是三人初见时温客行穿过的那套。
　　沈木青见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便说：“这衣裳是阿行以前穿过的，昨日他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带我上了船，害我没带换洗衣物，自然要他用自己的衣裳来赔。”
　　温客行面上带笑，赔礼道：“沈官人，小可知错了。”
　　沈木青含笑瞪他一眼，回道：“我看你下次还敢。”
　　“哈哈哈，”温客行高兴地笑，“知我者阿青也。”
　　周子舒旁观这两人耍花枪，只觉得一夜过去，他们的关系似乎亲近许多。
　　沈木青把注意力转回到周子舒身上，瞧了瞧他的脸色，说道：“那菩提清心曲能让你安睡的话，以后我可以和阿行轮流吹。”
　　周子舒回头看向温客行，只见他毫不意外，点头道：“没错，有我和阿青在，不会让你的伤势恶化的。”
　　周子舒受到如此好意，有些别扭，知道自己阻止也没用，便看向沈木青，转移话题道：“你也会吹菩提清心曲？”
　　“会啊，我师父教的，他说这曲子有用，应该学。”沈木青答道。
　　“唉，阿青，你师父是从哪里学会的这曲子？”温客行好奇道。这菩提清心曲流传不广，逍遥派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应是个隐世门派，莫非是祖师爷传下来的？
　　“我师父和昔日的圣手温如玉是好友，菩提清心曲便是从温神医那处学的。”沈木青平稳无波的话却在温客行心中炸开了一道惊雷。
　　“温？圣手不是姓甄吗？”周子舒疑问。
　　“我师父说，圣手的本姓是温，被神医谷老谷主收为徒后才改了姓甄，既然他生前已被逐出神医谷，那就应该回复温姓。”沈木青答道。
　　“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看来他们关系很好啊，那当年圣手夫妇遭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帮忙呢？”温客行强装平静，假笑着问。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
　　沈木青并没有注意温客行脸上神色：“我师父这人吧，性子在外人看来有些古怪，有一点就是，他不念旧。”他这也算是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师父的坏话了，所以说话时有些别扭，“个中曲折有点复杂，长话短说就是，我师父在容炫名声变坏之前就因为武库和容炫的事情跟圣手夫妇绝交了，所以他们遇难的时候，我师父没有去帮忙。”
　　沈木青的述说隐约勾起了温客行的回忆，他问道：“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沈木青有些奇怪，不知道温客行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师父叫沈约。”
　　沈约！阿青竟然是他的徒弟，这世界可真小啊。温客行心中感叹，又想起了他已经回忆过无数次的那一场争吵。
　　那时甄衍只有五岁多一点，聪明又调皮。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客人，娘让他出去外面自己玩，他嘴上答应，实际上回自己房间找了一个空心竹筒，悄悄跑到主厅的隔壁，把竹筒放到墙壁上偷听。
　　“……天下武库的建立本来就是在挑战武林的旧秩序，我劝他小心谨慎，绝不能用有违道义的手段获取秘籍，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被有心人找到借口一煽动，我们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建立武库的事业也会毁于一旦。”这是那个客人的声音。
　　“如玉自会劝容大哥将那些秘籍归还。”这是父亲的声音。
　　“万一劝不了呢？你的性子优柔寡断，去找容炫只会被他反过来说服。”
　　“这……如玉自当尽力而为。”
　　“我问你，万一劝不了怎么办？”
　　“我……”
　　“沈大哥，事情未必有那么严重。”这是他娘亲的声音。
　　“未必有这么严重？你的意思是，我们背后站着长明剑仙，神医谷，四季山庄，五湖盟，龙渊阁，这五股势力联合起来，江湖未必敢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所以继续放任容炫和五湖五子的作为也不会有事？”
　　“沈大哥……这话实在是……”父亲的声音吞吞吐吐。
　　“我不是在指责妙妙的话不合道义，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是那种看重道义的人。”那个客人继续说，“这无关道义。最初我便与容炫明言，建立武库的过程中，我们一定会迎来旧势力的打压，为了渡过难关，就要对江湖上的势力拉一派，打一派，分化他们，让他们不能联合起来针对我们。”
　　“前者他做得很好，拉拢了我前面说过的四股势力，却在后者上犯了错。违背江湖道义，会给其他没有被我们拉拢的势力一个团结一致对付我们的借口。”
　　“我相信容大哥是真心与我们几人相交，不是为了武库的建立而特意拉拢人心。”甄如玉的声音很坚定。
　　“我前面说了那么多，结果你就听出了这个？”客人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罢了罢了，你们夫妇俩久居神医谷，不识人心。一个优柔寡断，一个心存侥幸，我劝不动你们。”
　　客人的声音有点沉重：“我已与容炫割袍断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了，就多说一句吧。众生畏果，菩萨畏因。你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事的后果，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是好人，你没有犯错而豁免你。”
　　“沈约言尽于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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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约太理智了，甄如玉却是义字当先。他是穿越者，知道旧势力一定会疯狂打压新事物，所以最开始是劝容炫慢慢来的，但是容炫知道他修炼的是不老长春功，明白他跟叶白衣一样能长生不老后，就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他有时间自己没有，加之想起了自己师父，叛逆情绪一上头就跟沈约的话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