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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着无尽之灰 ...

  •   『在变得残破不堪之前
      请将这感情尽数夺走』

      当你仰望繁星之时,繁星也正俯视着你。
      ——加浓一夏《孤星之潮》

      自黑暗之地伸出的触手扼住了咽喉,生出了黑色的花。蒙上了阴影的头颅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四肢,一切变得沉重起来。纯白之地上飞舞着难以计数的乌鸦,尖啸着奔向颜色不明的天际。
      灰色,满目的灰色,一切的色彩都在流失。仿佛置身大雨之中,某些滚烫的东西正在被大雨浇熄,正在缓慢地死去。
      是梦吗……
      可为什么那些感官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人朝着崩溃的边缘游移?
      不要在梦境徘徊了。醒来吧,从噩梦中醒来吧。
      去面对远比噩梦残酷的真实。

      一切都一如往常,一切都平淡无奇。
      睁开眼的初鹿野凛如此催眠自己。
      可自从那天下午和哥哥初鹿野辉那段对话后,她已经连着一周没有睡好了。
      迎来周末朝阳的初鹿野老师陷在单身公寓里铺着席梦思床垫的卧床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沉睡着的顶灯,就像被取出了电池的遥控车一样怠惰。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被人喜欢的废物。
      循规蹈矩又生硬的讲课让那些心思活泛的学生们昏昏欲睡,昨晚被同事拉去社交的不自在尴尬聚会让她只好不停喝酒缓解被包围进行不适谈话的不安。
      而现在,浑浑噩噩的她对今天和未来不知所措,又没办法再次入睡逃避现实,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熬过一秒是一秒,连眨眼都懒得动。
      果然,那对眼轮匝肌很快就累了。
      盯累了的初鹿野凛揉了揉泛酸的眼睛,翻了个身,伸手搭上床边。因为轻微的烦躁焦虑,她拍下手掌的时候,手掌与床面相撞,发出一声沉重又无奈的闷响。
      她皱着眉,都没看手机屏幕,非常熟稔地单手解锁手机又抬起手,仰卧面对如恐怖箱一般的虚拟社交。
      亮起的屏幕跳出的备忘录通知正提醒她,今天下午约了人见面。
      对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兼多年好友神渡绫海。神渡小姐是位优秀的律师,在长野老家和大学前辈合作经营着一家律师事务所。这周绫海来东京出差探亲,约好了要和自己见面。
      不去见,不行。
      初鹿野凛挣扎了半分钟,最后蠕动着将双腿悬在床边。她裸露的双足足尖轻轻点地,随即整个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足底传来的冰冷触感逼着她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头晕,眼睛发黑。初鹿野凛摇了摇头,缓过劲来后,扭头瞥向了自己房间的窗子。
      粉蓝色的窗帘盖住了大部分的玻璃窗,但初鹿野凛依旧能从缝隙中感受到蓝天的澄澈与阳光的热烈。
      她现在真没什么积极向上的心思,没办法像迪士尼公主一样满怀期望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朝着如此美好的晴空高歌一曲。
      在起床洗漱准备速食面的时候,初鹿野老师的眉心从来没舒展过。
      吃完午饭,梳洗打扮整齐,还化了个淡妆,初鹿野凛检查了一番家里,确认无误后,关上公寓门锁好离开,等待电梯。
      电梯门抵达后缓缓打开,初鹿野凛见到了电梯里有个青色眼眸的女人躲在口罩后面打哈欠。
      初鹿野认出了电梯里的人。那是住在隔壁姓不死原的女医生,比她早两年住在这里,和某位姓神渡的律政俏佳人有点裙带关系。
      见到等电梯的初鹿野,带着口罩精神缺缺的不死原小姐顶着眼下淡淡的乌青朝她摆了摆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初鹿野凛也礼貌回礼了。
      看这架势,不死原小姐应该刚下夜班。
      不死原医生在急诊常年三班倒,再加上她本来就给人比较凶的感觉,可谓是连楼里的小孩见到她冷脸都会吓到泫然欲泣的程度。但事实上和这人打交道多了之后,会发现她虽然看着不好接近还爱开嘲讽,但是其实是个非常心善可爱的好人。
      初鹿野凛第一次见到这位邻居时恰逢某个赶截稿日的深夜。听到急促敲门声的初鹿野拉开拴着安全链的公寓门,就见到一个披头散发又凶神恶煞的女人站在门口,看着十分狼狈又骇人。思维异于常人的初鹿野老师差点以为她是入室抢劫的劫匪,还在想这年头世风日下,逼得这样一个弱女子铤而走险,干这种得不偿失的营生。
      事实上,刚下班的不死原医生只是想来借个酱油煮夜宵。而深夜赶稿的初鹿野老师也因此得到了一份还算可口的暖心拉面来安慰要打字的漫漫长夜。
      对于初鹿野的亲朋好友而言,“她的脑回路比秋名山的公路还要扭曲”已然成为了常识。所以她和那位好友神渡绫海说起这件事时,毫不意外迎来了这位律师小姐的嘲笑。
      “阿薰是个很好的人啦,别用你奇怪的脑回路去质疑人家。”那时候的绫海在电话里解释,“她是我嫂子的表妹。除开随她的警察父亲攻击性稍微强了一点比较让人困扰,总的来说还是个很好相处的美女——性格豪爽,医术精湛。有她在隔壁,你安心就好。”
      电梯载着独自一人的初鹿野到了一楼。
      走出公寓大门,初鹿野凛被阳光晃了下眼睛,忍不住后退两步。她半眯起眼躲避日光,伸手进提包摸出了自己的折叠阳伞撑开,再次踏出了大门,坐上了赴约的地铁。
      可是还没等她出地铁站,绫海的电话就找了上来。
      “抱歉啊……凛……”电话那头的绫海似乎处于某个很嘈杂的环境中,“我这边……委托人和对方吵起来了……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有空我一定请你吃饭……你不要生气……真的……”
      初鹿野凛愣了愣。
      “没事的,绫海。”她笑着回答,“有空我去长野找你。”
      透过地铁站的金属支柱,初鹿野见到了倒影里那个穿着束腰半裙和不规则设计白衬衫里的女人难看而惨淡的笑。
      为了太久不见的绫海,她特地打扮成这样……她甚至都在心里打好了长长的腹稿,规划好了怎么在绫海面前掩盖自己这段时间的难过,分享她偶尔会蹦出来的奇怪想法还有看到的那些有趣的好玩事件——因为无论她说的话怎么不切实际,再怎么让人不理解,绫海都会笑着回应她的一切话语。
      可是……她今天丧失了这个机会。
      难能可贵的机会。

      虽然被放了鸽子,初鹿野凛还是去了她和绫海约好的咖啡厅里。
      好不容易打扮成这样,就在外面多闲逛一会儿,别浪费了自己这身费尽心思理干净的好皮囊。
      金发棕肤的帅气服务生按照她的点单送上了餐点。初鹿野凛一手捧着马克杯抿了口咖啡,一手打开了手机,随手刷了会儿消息。
      无论是学校下周要筹备的教学活动,还是同一出版社的后辈写出的新书宣传,她都提不起兴致。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个被人为编写好的程序,没有那些脱缰野马般的自我思想,只会按照编程的指令循规蹈矩运作自己的人生,书写下一个普通的ending。
      可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思考能力的人类,这是既定事实。
      当她的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听见了店门那只铃铛响起的声音。
      初鹿野凛抬头看去,正好和带着眼镜的男人视线相会。
      “冲矢先生?”
      “初鹿野小姐?”
      他们都没料到会有这次相遇。
      冲矢昴环顾四周,实在没有多的空位,最后在初鹿野凛的示意下无奈坐在了初鹿野凛的对面。
      店里的金发服务生笑着靠近了刚坐下的冲矢昴。“您好,”金发服务生问,“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初鹿野凛从服务生小哥的紫灰色眼睛里……读出了奇怪的杀气。
      幻觉吧,一定是她的幻觉。
      “一份三明治,还有一杯美式咖啡。”
      “好的,请稍等。”
      得到那位帅气的服务生礼貌却又咬牙切齿的回答,初鹿野凛实在没办法把刚刚窥探到的杀气当成幻觉无视。
      服务生放下了三明治和咖啡后便离开去忙碌了。初鹿野凛看向冲矢昴,很快被冲矢昴发现自己在看他,在冲矢昴的笑意中不得不收回了目光。
      “初鹿野小姐……是想问什么吗?”冲矢昴如此问。
      初鹿野凛摇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
      明明她已经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苦得发涩呢?
      旁边的一桌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们肆无忌惮地欢笑着,讨论起最近新出的各种新书。
      初鹿野凛听到了自己后辈的名字——老实说她一直没办法接受那个后辈的写作风格,可是后辈的书就是卖的比她好,这让她很不理解。
      果然……是她还不够好吧……
      但是就是很不甘心啊。
      初鹿野凛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眉心紧锁。
      “初鹿野小姐……似乎有心事?”
      “没什么。”听到冲矢昴这么问,初鹿野凛摇头苦笑,下意识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只是……在嫉妒而已。”
      “嗯?”冲矢昴应了一声,小声问,“是在嫉妒……那两个女生喜欢的畅销作者吗?”
      “也许吧。”初鹿野凛回答,笑得比哭还难看,“辉哥说的没错,这个领域从来不缺那种天赋异禀的奇才……如果我不能讨大众欢心,被大家认同……那么我和我的世界终究会被人遗忘。”
      她用两指拈住金属长勺的长柄搅拌咖啡,听着长勺与杯壁碰撞的声音开始低语。
      “我真的不如别人吗?难道我的作品不值得更多的关注吗?是我的故事……不够好吗?我真的那么差劲吗……那些热门的作品……有那么几部是不如我的……可是那些作者过得越来越好,我却只能陷在反反复复的瓶颈期里自我怀疑……”她垂下眼帘,搅拌咖啡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我知道,我这种阴暗的想法不对,但是我就是在嫉妒。我也想得到那样的支持,我也想得到真诚的评价……我也想被能够理解我的人认同……”
      最后,她放下了勺子,低头看着漩涡未止的咖啡液面。
      “果然……我和我的文字,都不配被人喜欢吧……”她叹息着,“因为怀抱着这样不堪又卑劣的想法……所以没人真正喜欢我写出来的东西……”
      马克杯与咖啡的边界开始模糊,色彩又开始了流失。
      “我为什么……活成了这种糟糕的样子呢……”
      灰色,那种压抑的灰色蒙上了整片视野,让人喘不过气。
      初鹿野凛用手背抹去了眼睛里那点不争气的液体,又咸又苦。
      不能哭啊……在公众场合为了这种难看的感情哭泣……不就变相地承认自己的失败了吗……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没有惊才艳艳的本事,大家都在渐渐遗忘自己的存在,现在的她也很难像当时一腔热血的自己一样,再写出像《孤星之潮》那样抓人眼球的东西了……
      这一路上,她到底丢掉了什么东西……才会堕落成这样……
      抓不住创作的本心,被这些她不应该这么在意的细枝末节束缚住……还有辉哥和家里人的那些话……
      突然,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方方的纸巾,拦住了她的视线。
      “初鹿野小姐,这不完全是你的问题。”初鹿野凛听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这样说,“以你的才能,你绝不会止步于此。”
      初鹿野凛抬头,眼圈微红,鼻尖上落下午后的暖阳,像只无害的兔子。
      她没有接过冲矢昴递来的纸巾,深呼吸两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总有一天,我的热爱和灵感会消耗殆尽的。”初鹿野凛一字一顿地回答,“或许我都等不到那一天,就会放弃这条路变成庸人了吧……”
      冲矢昴皱眉,无奈叹气,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上次初鹿野小姐把原稿落在我这边了。”
      想起那份本来就是想给他的原稿,初鹿野凛张着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自己那点拿不出手的小心思告诉了他:“其实……冲矢先生,那份原稿本来就是交给你的。”
      “嗯?”
      “交给编辑的原稿,我早就给他了。”初鹿野凛老实交代,“那份原稿是复制品,只是想让你看看……想听听你的想法。”
      冲矢昴挑眉,“为什么……是我?”
      “大概是觉得……冲矢先生会认真读完给我意见吧……”初鹿野凛尴尬地笑了笑,“明明我们根本不是朋友……我却在用朋友的要求要求你……做着这种根本不合逻辑的白日梦……”
      “嗯?”冲矢昴打断了初鹿野凛,“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诶?”
      “初鹿野小姐,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我私自把你的原稿都看完了……我先在这里道歉。”冲矢昴双手交叠放于桌上,认真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架构,只要在细节之处再完善一下逻辑,其实就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故事了。”
      初鹿野凛一脸不信。
      “不过,我想,现在初鹿野小姐的问题其实不在这里。而是……这里。”
      冲矢昴指了指自己的头。
      “冲矢先生,您的意思是……”
      “现在,初鹿野小姐的想法被外物束缚住了。”他这样解释,“而能解开这些束缚的……只有初鹿野小姐你自己。”
      “如果真那么容易解开就好了……”
      初鹿野凛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看着空杯子发呆。
      很快,她抿着嘴笑了起来。
      “谢谢你,冲矢先生。”她郑重地道谢,“谢谢你在这里听我说没用的废话。”
      “没什么好谢谢的。”冲矢昴微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啊……
      初鹿野凛看着冲矢昴那张温和的笑颜,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如果不只是朋友就好了,她这样想,反正已经做了这么久的梦,那就再做个更不可理喻的梦吧。

      虽然那天下午对冲矢昴的大倒苦水让初鹿野凛勉强能把心情调整到正常工作生活的程度,可是在面对《无意义的安德洛美达》的初稿修改,每次她准备动手的时候,头脑就乱成了一团混乱的浆糊。
      根本下不去手。
      而且……教学活动周开始了……她的工作也多了起来。
      “诶,初鹿野!等一下!”
      一天午后,国文教研组的组长突然在走廊上叫住了她,让初鹿野凛根本摸不着头绪。
      组长交给她一沓资料,一脸堆笑,“是这样的……还有好多报告要写……其他人实在是写不完了……只能拜托你……”
      初鹿野凛的报告基本上前两天熬夜就补齐了,但是面对组长的恳求,她没办法拒绝。
      于是那天下午上完课整理完教学资料之后,她没回家,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写报告。
      晚饭是随便在附近的便利店买的饭团和饮料凑合应付的。面对堆积如山的材料要处理,初鹿野只能逼着自己沉下心来,一份一份整理好。
      当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之后,已经是深夜了。
      初鹿野凛关上了办公室的灯,锁上门,把钥匙交还给保卫处,叹气走出了校门。
      在这样一个不眠之夜,她只能孤独地走在街道上,对下一秒即将发生的事件毫无想法。
      远处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更换华丽的色彩,可这些落在她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灰色。
      她现在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的轿车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眼镜青年的脸庞。
      “冲矢先生?”初鹿野凛很是意外,“为什么这个时候在外面?”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啊,刚送朋友出差去机场,准备去天文馆一趟,帮他把文件送过去。”
      “天文……馆?”
      初鹿野凛很疑惑。
      “是啊。他是天文馆的工作人员。”冲矢昴反问,“初鹿野小姐……这时候才下班?”
      “嗯。”初鹿野点头,“在办公室写教学研究报告。”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诶?”初鹿野凛下意识皱眉,“这也太麻烦了……”
      “这个时候,独身女性一个人回去……很不安全。”冲矢昴解释,“而且,我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帮这种忙其实没问题的。”
      “可是,你不是要去天文馆送文件吗?”初鹿野凛反驳,“这样会影响你吧……”
      “一起去不就好了?”
      “诶……哈?”
      她……没有听错吧?
      “我朋友说,今晚天文馆有个特别的展览。”冲矢昴补充道,“初鹿野小姐可以把我的行为理解为……邀请。”
      是这样吗……
      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不现实。
      “那么,初鹿野小姐,你要应约吗?”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不要醒来吧。
      让这个梦延续得越久越好。

      初鹿野凛站在天文馆的展厅里,看着头顶上运作中的星象图投影出神。
      冲矢昴去交文件了,她就在这里打发时间。
      此时的天文馆甚是安静,明明开着展厅,除开他们,根本没有其他来客。
      梦幻而绮丽的星云包裹着这间展厅,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初鹿野凛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做过的梦。
      那时候,她加入了学校的社交舞社团。因为男生太少,她不光得学女步,还得学男步。
      梦里的她穿着由零散的星辰编织的华丽舞裙,踩着一双细高跟,踩在星屑铺就的地面之上,在浓绀色的夜幕之中在不存在的音乐下与不存在的舞伴共舞。
      独自一人的初鹿野凛架起了自己的手臂,向后下腰,踮起自己穿着皮鞋的脚,开始了华尔兹基础步伐的练习。
      她今天穿着一条大裙摆的过膝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张开旋转,就像振翅的蝶,穿行在各大展台之间,辗转流连,步息不停。
      总有一天,梦会成真的。
      只要这么相信,它一定会实现的。
      大概是这样的步伐太过无聊,初鹿野加上了几个跳步,又开始定点旋转,给舞步加了些花样。
      当她回到原点停下的时候,某种远离了她很久的畅快感占满了她的胸腔。因为消耗了体力,她喘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可她一转身,就对上了展厅门口的冲矢昴。
      “冲矢先生……”不知道冲矢昴看到了多少,初鹿野凛有些不好意思,“你办完事了?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阵了。”冲矢昴笑着回答,“初鹿野小姐……跳舞的时候很好看。”
      初鹿野凛在升温的空气中涨红了脸,偏过头去,视线飘忽。
      冲矢昴收回了目光,看向上面的星象图。“初鹿野小姐应该很喜欢星星吧?感觉你的每一部作品里……都和星星有关。”
      “因为宇宙的秘密,就藏在这些星星之中啊。”初鹿野凛也抬头看向星象图,“就算相隔数万光年,它们也会把想说的话传达给你的。”
      他们沉默着看着星象图,没有继续话题。
      “你看,那就是仙女座。”初鹿野凛指着其中的几个星座,“那个是仙王座,还有那个,是仙后座,都是根据希腊神话里那位安德洛美达故事中的人物命名的。”
      “这也是……那本小说的灵感所在吗?”冲矢昴转向初鹿野凛,问,“无意义的安德洛美达?”
      “大概吧。”初鹿野凛笑着说,“星星是有魔力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看上这些一会儿,就能安稳很多。”
      冲矢昴又看向了那些虚假的星象图,“就算这些是人工造出来的也没关系吗?”
      “因为你知道它们真的存在啊。”初鹿野凛开怀大笑,“不过,这可能是只对我有用的魔法吧?”
      “是吗?”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繁星入梦。
      一切都梦幻得不现实,初鹿野凛看着眼前的星象投影如此想,她甚至不敢闭眼睛,可能再次睁开的时候,好不容易短暂恢复了色彩的世界就又倒退回那种灰蒙蒙的模样。
      她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半垂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真是个好梦,初鹿野凛心想,这个梦真好。
      冲矢昴察觉到了初鹿野凛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突然交汇,在沉默的渲染下被拉长了无数个世纪。
      “冲矢先生,”初鹿野凛笑着问,“您会跳舞吗?”
      “知道一点基本的步伐,怎么了?”
      “你愿意陪我这样一个废物的年长女性在这里做梦吗?”初鹿野凛收回了目光,看向布满天顶的星象图,“只要一支曲子的时间就好。”
      冲矢昴无奈地笑了笑,向着初鹿野凛的方向伸出了手。“来吧,就一支曲子。”
      初鹿野凛搭上了他的手和肩,腰肢柔软地向后弯折,偏过头去,视线却一直落在冲矢昴的脸庞之上。
      “开始吧。”她轻声说,“就做一支曲子的梦。”
      他们踏着轻快而稳健的步伐在天文馆的展厅里逡巡着。裙摆摇曳,繁星密布,倒真像是用星空织就的衣裙一般。
      半真半假的星光在天文馆透明的玻璃天顶上来回波动,弥漫在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中。
      不存在的曲子结束了。初鹿野小姐旋转着站住,轻盈而安定,非常优雅地向着不存在的观众敬礼。
      所有的灰色在那一瞬间都恢复了原始的色彩。那些美丽的星云投影笼罩在穹顶之上,落下了点点星光。
      结束行礼的初鹿野凛转向身旁的冲矢昴,微笑起来。
      “怀抱着‘地狱’活下去吧。”她这样说,不知道是在对身边的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为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意义。”

      今夜就做一场绝对不会醒来的美梦。
      仅此而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向着无尽之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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