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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解 ...


  •   窗外漆黑的夜像深不见底的洞,连明点上两盏烛灯,以桌子为中心,五尺见方内瞬间明亮如昼。

      视线清晰之后,冲动和勇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看看卓然端坐的盛桥,连明的倾诉欲就像断了电的传送带。

      磨磨蹭蹭放好碗,拉开凳子,坐好后,连明重整旗鼓,开口道:“三公子,你以前杀过人吗?”

      说着话,那一幕又出现了,黑衣人倒在地上,像极了濒死的虾米,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却依然无法阻止喷涌而出的鲜血,减缓一丁点儿死亡的速度。

      连明前世做了一年实习警察,平时顶多帮社区群众劝架抓狗,从没机会手刃犯罪分子,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就是成功拦截毒贩出逃,还为此丢了性命。

      今晚,第一次直面杀戮现场,连明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是为了救人,是正当防卫”,将这句话念上了一百遍,还是平复不了亲手杀人后的生理性恐慌,内心的无助、迷茫。

      盛桥:“没有。”

      连明:“你今天杀了李东柏,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其实这很正常,毕竟第一次杀人嘛。”

      盛桥疑惑道:“李东柏滥杀武林同道,是敌非友,死不足惜,为何要难受?”

      连明汗颜,好强大的心理素质,难道这就是武侠世界的特质?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生来就习惯了打打杀杀,生生死死。

      盛桥见连明表情懵住,忽而想起楼梯上的一幕,惊讶道:“你?”

      连明摆手抢白道:“不是,我没有,……好吧,心里是有点儿不大舒服。”

      某人说完略觉尴尬,赶紧嗦了口面,心想正常人这时候都会说句安慰的话吧,这咋一直不接话啊,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抬头一看,对面的人正盯着桌面,眉头微皱,一副思索模样,连明心中好笑,原来天之骄子遇到知识盲区也会苦恼啊。正打算换个话题解救双方,盛桥一字一句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君子行事当问心无愧而已,今日之事你……并无过错。”

      连明咀嚼着“问心无愧”四个字,心头迷雾如遇清风,涣然开朗。盗取秘籍何尝不似今日失手,既有形势所迫,又有非行不可,虽然怕陷入江湖恩怨情仇的漩涡中,但只要心中清明不迷失自我,也就不会迷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不错,也许我不是什么行为坦荡的英雄好汉,但我从无害人之意,无论今后事情如何发展,只要守好自己的初心,做到问心无愧,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盛桥:“本该如此。”

      黑衣人死亡的阴影及任务心结一并散去,连明一扫刚才的颓废萎靡,心情大好,竖起大拇指,表情夸张,咧嘴笑道:“三公子真是英明睿智,字字珠玑,一语惊醒梦中人,佩服,佩服。”

      盛桥:“你…能想通,最好不过。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连明:“这就要走了吗,啊呸,我的意思是今晚秉烛夜谈聊的很开心,意犹未尽,意犹未尽,不过天色确实不早了,耽误你休息了,抱歉。”

      盛桥:“无妨,你早点休息,明日仍要早起。”

      连明赶紧起身,开门相送,“三公子慢走,早点休息,今晚做个好梦。”

      盛桥点点头,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开。连明看着转身离去的盛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想了一会儿没抓住什么头绪,索性回到桌边,打算将磕碜的书信烧毁,谁知刚凑近烛台,大脑灵光一闪,终于觉察出了异样所在。

      刚才盛桥转身时恰好侧对着烛光,明亮的光线下,有什么东西泛着红色,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就是三公子的耳尖吗。

      连明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三公子这是被夸之后,害羞了,结合刚才盛桥略显紧张的神色,突然的离去等细节,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呆立半天后,连明摸着下巴无声大笑,清冷孤傲的三公子,众所周知的武学天才,居然这么“不禁夸”,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连手中丑到爆炸的书信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连明乐呵呵地欣赏了一遍狼狈不堪的信,才慢悠悠地将其放到火苗上。

      又用了半个时辰,完成了另一封丑到辣眼睛的信。没关系,人无完人,钟馗圣君长的丑都没自暴自弃,我又何必自怨自艾呢,要积极乐观心胸宽广开朗豁达充满希望……一碗心灵鸡汤下肚,连明很快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翌日。

      一大清早店小二就来敲门,连明睡的正好压根不想起,却听说昨天他救下的男子醒了,嚷嚷着非要走。

      连明迷迷瞪瞪地起了床,脸也没洗,头也没梳,来到一楼客房,看到舒白也在,正劝那人好好养伤。那人坐在床边,一脸苍白,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却是执意要前往秀川城。

      连明依靠在门口,问道:“你是唐门的人吧?”

      男子猛的抬头,震惊地看向连明。

      果然是唐门的,连明心想,被李东柏追杀,一心赶往秀川,手上戴着袖箭,简直就是另一个西丞嘛。

      终于,在连明拿出一把折扇后,男子终于相信他们是扶云宗的人,西丞的朋友。

      原来他叫杜信,是唐门弟子,受师命前往扶云宗告急。西丞离开不久,李升长老失踪,数十名唐门弟子被杀,西岸掌门被一蒙面人打伤,现在唐门上下轻易不敢出城堡,就怕被人暗算。

      杜信一行五人,一路上快马加鞭赶路,半途遇到李东柏,因唐门与春山派来往颇多,杜信等人没有防备,告知他唐门遇难之事,李东柏义愤填膺表示要同行,杜信的小师弟比较机灵,言语中觉察到李东柏的漏洞。

      他们本想悄悄逃走,没想到昨晚李东柏突然翻脸,唐门弟子以死相拼,杜信才得以暂时脱身,不过也身受重伤。

      “原来如此,你放心,那个李东柏已经被三公子一剑杀了,也算祭奠了你师兄师弟的在天之灵。我们此行正是要去唐门,这是扶云宗宗主二弟子舒白,西丞跟盛峰堂主隔日就到,唐门必定会平安无恙的。”

      杜信大喜,起身行礼拜谢,被舒白制止:“不必多礼,我们两派本就是世交,只是山高水长,相距甚远,平日里来往不多,此次贵派遇险,宗主再三叮嘱我等,务必要竭尽全力襄助唐门。现下我们还要赶路,你身负重伤,不便同行,不如就在此好好养伤吧。”

      杜信急忙道:“可是,舒师兄,我……”

      连明打断他:“别可是可是的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我们赶路很急的,如果你半路病倒了只会耽误行程。何况西丞他们过两日就来,说不定还会路过此地,你就在此等候你们少主吧。”

      “二师兄,该启程了。”连明回头,盛桥不知道何时来到门外。最后在三公子一锤定音下,杜信答应留下养伤,扶云宗再次启程。

      扶云宗,致远堂。

      “什么,您也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西丞震惊又失望,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连盛老宗主都看不懂,世上再也没人能解开这封信的内容了,唐门的希望破灭了。

      扶云宗前任宗主盛年,年逾古稀,身披鹤氅,头戴银冠,白发飘飘,此刻他神采奕奕的脸上似疑惑又似怀念,深深望着手上的信笺。

      “这种文字老夫的确见谢大侠写过,似乎叫作…‘拼音’,但毕竟时日久远,且当时我并没有学很多,万万没想到谢大侠竟然给唐门留了这样一封信,他是想说什么呢?”

      旁边的盛岳、盛峰也是一筹莫展,原以为父亲年幼时曾与谢大侠相处过,是最有可能知道信上内容的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西丞抱怨道:“谢大侠为什么非要写什么拼音呢,这下谁也看不懂他写的啥了。”

      盛年:“这是一种加密方式,如此信息才不会泄露,想来当时唐门中有懂得此文字之人。”

      西丞:“也许是上天注定吧,唐门终究与它无缘,多谢盛老宗主为唐门解了此惑,事到如今也只能当它是一个念想吧。”

      盛岳:“事已至此,不必太过介怀,将信保存好,也许今后有缘人能够解开它。”

      西丞:“只能说希望渺茫了,不过这信内容这么短,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回去,不知道唐门现在怎么样了。”

      盛年:“不错,峰儿,此次陪西丞去唐门,你万不可任性胡为,耽误了大事。”

      盛峰:“知道了,父亲,我都多大了您怎么老不信任我呢,您和大哥就放心吧,我保西丞和唐门绝对会万无一失,毫发无损的。”

      盛年倒不是不相信盛峰,只不过这个儿子从小就肆意洒脱、不喜拘束,兼之武功还算不错,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惹出不少乱子,幸而成亲后突然对钱财有了兴趣,将这一身精力花在经营上,这才安稳了点。

      盛岳正想带着众人告退,忽听父亲说道:“溪儿,你躲在墙外做什么?”

      盛溪低头走进来,企图躲过父亲的眼神扫射,“嘿嘿,祖父,您的功力又精进了,孙女站在院子外面您都知道了。”

      盛年呵呵笑道:“你一会儿打一个哈欠,气息粗重,想不听见也难啊,我看你气色不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说来老头子给你出出主意。”

      盛溪扭捏道:“哪有什么心事啊,就是担心此次云台会孙女儿比试输了,丢了您老人家的脸面。”

      盛年:“心中没有胜负,方才没有输赢,比武切磋在于体悟武学之道,你只管全心全意地比试,输赢如何不必在乎。”

      盛岳却忍不住训斥道:“门外偷听,岂是君子所为,何况输赢乃兵家常事,怎可因此等小事打扰长辈,不成体统,还不快出去。”

      盛溪撇嘴不服,“我在自己祖父院子里,哪里算什么偷听,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一个小女子。我知道父亲从小就不喜欢我,因为我笨,学什么都慢,比不过大哥和三弟。”

      盛岳气极,“放肆…真是越大越不知礼,我今日…”

      盛年道:“你想怎样,还想打她不成,我看你敢。”

      盛峰朝盛溪使眼色,让她快走,“父亲息怒,大哥也别生气了,盛溪她就是直脾气,你跟她计较什么,西丞贤侄还在呢,我们还是商议一下何时出发吧……”

      盛溪见状,跺脚转身离开,临走还大喊了一声,“祖父,明日溪儿还来看您。”

      垂头丧气来到客院门口,盛溪平复了一下心情,揉了揉脸,挤出一个笑容,方才走进去,“郑禹,我来了,祖父他老人家当真出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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