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喜景

9、〇-〇-9

　　周一清早，杨牧背着书包，柳芷跨着皮包，俩人走出胡同去坐到溪埠中学的公交车。
　　这样的场景像是倒退到五年前。
　　他刚上初一，她读高二。
　　那时他比她矮半个头，现在就算她穿着高跟鞋，他也高出她一个脑袋了。
　　杨牧是有些骄傲的，他可以保护她了。

　　但有件事他还是习惯躲在她的身后。
　　上学的路上他们会碰见早起晨练、扫街的老邻居，有柳芷在，她每次都会热切地挨个喊爷奶叔婶，因为同辈，杨牧也就不需要提前想该称呼那些熟人什么，跟着叫一遍一样的就行了。客套话也是由柳芷说，他只用负责偶尔陪个笑。
　　所以她回来了，他又重新喜欢上与人打交道的日常，不再觉得尴尬了。

　　今天他们走过这条路，还听见后面有人在夸：“这姐弟俩真是越长越俊。”
　　“是啊，柳嫂子真有福气。”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参进来：“有啥福气，她儿子儿媳的事还不够她操心啊。”
　　“去，小点声，让孩子听见。”
　　“小芷怎么回来了？”
　　“没听说。”
　　“混得好有回来的？”
　　“回来当老师也挺好的，现在老师吃香，待遇好。”
　　“你们别瞎操心了，先管好自己吧，人老子有的是钱。”
　　……

　　声音逐渐被抛在脑后，柳芷笑了一下。
　　杨牧看了她眼，也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他被柳芷抓到。

　　杨牧反问：“你笑什么？”
　　柳芷说：“我笑我老子有钱。”
　　杨牧跟着道：“我笑我能沾光。”
　　柳芷呵呵两声：“沾屁吧。”
　　杨牧沉默一瞬。
　　“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了，要注意言行。”他一板一眼说完，怕挨打又加了句，“奶奶说的。”
　　柳芷：“……”

　　杨牧笑了下又收敛起来，他担心的还是这个。
　　“你在意他们说的吗？”他问。
　　柳芷无所谓：“我在意就不回来了。”
　　她的回答，在杨牧意料之中。
　　他说：“那说不定。”
　　柳芷：“怎么？”
　　杨牧：“你舍得我？”
　　柳芷：“……你脸挺大呀。”
　　杨牧乐呵了声，如果是真的，他认。

　　公交站牌下，等车的人有学生也有上班族。
　　那个年代的溪水镇，小轿车还是奢侈品，空旷的马路上鲜有车辆行驶，平静安逸。天空也蓝，白云慢移。

　　柳芷看了看那些个青春洋溢的面孔，整了整身上的白色纱料衬衣，问杨牧：“我像高中生吗？”
　　杨牧说：“不像。”

　　柳芷瞥他，裙子的气她还没消呢。
　　原本她是打算配着短裙穿这件，结果在奶奶坚决的命令和杨牧小狗腿地帮腔下，她换了条黑色小脚裤。
　　这会儿他又不会说话了。

　　柳芷刚要教育他一番，只听他又说：“像初中生。”
　　柳芷白着眼笑了，拍拍他，一脸欣慰的样子。
　　杨牧继续很上道地说：“还漂亮。”
　　“那是。”柳芷昂了昂下巴。

　　后方传来了持续的口哨和车铃声。
　　“芷姐。”人声也来了。

　　俩人转身看，以李原打头的五六个小伙子踩着自行车停下。
　　他们和杨牧差不多大，都是柳芷从小“教育”大的，听她的话，也爱跟她闹腾。

　　“乱叫什么，叫老师。”李原吼了声。
　　然后，齐刷刷地，响亮地一声：“老师好！”落地，惊地四周的人纷纷注目。
　　柳芷：“………”
　　她差点骂街，杨牧笑着拦她，贴在她耳边说：“等我给你教训他们。”
　　柳芷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

　　“牧哥的车呢。”王春阳笑咧咧道，“芷姐坐啥公交车啊，你坐牧哥的后座，我们在后面护着，一路骑去学校多拉风啊。”
　　柳芷冷笑：“是拉风，不用我介绍，我先在学校火了，谢谢你们啊。”
　　王春阳傻乐：“咱这关系哪用谢。”
　　要不是有人握着她手腕，柳芷真想把包甩过去，这些东西，长个儿不长脑。

　　杨牧朝李原使了个眼色，后者收到，懒洋洋地开口：“上学去了，等放学我们再热热闹闹地给芷姐庆祝。”
　　这还不够热闹？
　　柳芷早想喊他们滚蛋，这股冲劲儿让她下意识要拒绝，忽然，手腕上的力度转移到手心，她低头看。
　　杨牧说：“车来了。”

　　距车停下的地方还有一段路，杨牧拉着她小跑了几步，跟在拥进车门的人流后面，慢慢上车。
　　手什么时候松开，柳芷是无意识的，就是她想起刚握过手这事时，手上已经没了热度。

　　车里人挨着人，杨牧挤在前面开出一条能通过人的豁口，俩人站到了后门的位置。

　　他把柳芷护在身前，面对面站着。
　　“还气吗？”
　　“气啥。”柳芷说，“一群小傻逼。”

　　此时，外面的那群小傻逼正比赛追公交车。

　　杨牧笑了声：“放学去吗，不去给你推了。”
　　“去啊。”柳芷又改变主意，“确实挺久没见了。”
　　杨牧：“行。”
　　柳芷问：“你和李原关系好了呀？”

　　之前也不是有什么冲突，就是不顺眼。
　　李原认为杨牧学习好不接地气，清高自傲爱装。前者这么认为也没错，杨牧确实是这样表现的。他对李原他们的一切活动和行为都爱搭不理，就连讨厌他也不在乎。除非柳芷生拉硬拽，否则他宁愿在屋里堆乐高。

　　杨牧看着她说：“你走了，没人和我玩，他们看我可怜就勉为其难地带上我了。”
　　“………”这话说得像是她抛弃过他。
　　柳芷侧开头，也是这时候觉得俩人的距离有些近，她似乎再踮一下脚跟就能碰到他下颚。
　　没有过多思考，柳芷转身朝向窗外，肩膀在狭窄的空间里擦过他的胸膛。

　　梧桐树倒退，风景变幻，过眼云烟。

　　她看着外面，杨牧看着她的侧脸。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