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64、冷溪公子

　　窗棂上爬满了紫藤萝的枝蔓，此时正是花季，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坠在叶间，满载着清香的味道，和窗外的朦胧月光混作一起，整间房内便都充盈着一股淡紫色的如梦似幻的味道。
　　紫藤的花香却压制不住梳妆台上的脂粉香气，这些脂粉香清新不俗，远不是那些俗世女子所用所能相比，也是这梅城中绝大多数人所购买不起的，只是每日用在脸上的一抹，便是那贫穷人家一日三餐的开销。
　　鸳鸯床整张都是用红木制成，而那里外各三层的绫罗床幔自也是配得起这厚重的红木床的。
　　这满窗棂的繁盛紫藤花，这金贵的珠宝胭脂，这名贵的红木大床……这屋子里的一切，与这床上斜躺着的人相比，还是逊色太多。
　　沉重的发髻没有佩戴过多的珠宝饰物，发髻下的乌黑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从红木床上垂下，蜿蜒到金丝绒的地毯上，远望去像一条高贵的蛇蟒伏在地上。女子此时卸去了沉重的花魁服，一身略素的衣物却衬得人越发出尘脱俗。
　　这梅城的神女们大多都有吹弹可破的肌肤，但与这一位瓷胎般的玉肤相比，却犹如柑橘与蚌珠般的区别。那五官自不必说，梅城再好的画师最好的佳作也只能出其容颜的三五分，如不见真人，断难想象世间真有这般比画中仙还要美上许多的可人。
　　轻轻一启朱唇，一股微甜的芬芳气息便击败了那些脂粉与紫藤的香气，摆明了屋子里主人的身份。
　　“优儿……回来了吗？”冷溪公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羸弱。
　　“是的……公子。”优儿轻声答说。
　　冷溪公子微微抬起头，星眸微启，眼里仿若含有寒夜的无尽星光。
　　“这二位是？”冷溪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孱弱。
　　云蝉与梦鲸跟着优儿进到屋子里后，见到冷溪公子的第一眼，两人便俱都看得呆了，心里便不约而同感慨：这世间原真有这般美好的女子，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优儿不敢隐瞒，于是便将自己出门给蒲玲珑送信，路遇卧云城弟子，被强带到食肆，后遇到云蝉和梦鲸的经过对冷溪公子悉数道来，并提到蒲玲珑目前因云中阁被卧云城所率领的各仙门群起发难无暇抽身，而云蝉和梦鲸则自告奋勇来这倚翠楼捉鬼。
　　冷溪公子听着只是微微点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等到优儿讲完，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我原本请玲珑前来，想来她与我之间已亲密别无二致，果真云中阁现下也确是危难当头的紧要关头，不然也不会不能前来；只是这倚翠楼本是青楼，除开那些金主过客，全是女儿家，两位小公子虽扮作女装……”
　　冷溪公子话未讲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便传来一阵老妇的声音：“溪儿，身子可有好些？”
　　未及答话，厚重的木门已被推开，一名年约五十，身着华贵的妇人徐徐踱步进了房间。
　　冷溪公子盯着来人颔首微微一笑，说道：“还是沉重得很，妈妈怎的来了？现下不是客人最热闹的时候吗？”
　　听到冷溪公子这般说法，云蝉和梦鲸方知来人原是这倚翠楼的老鸨，只是这妇人看起来颇有气质，隐隐透着些许威严，仿若这青楼的女皇般，不怒自威，丝毫不似街坊口中所说的青楼老鸨那般浮浪模样。
　　优儿在一旁低声对云蝉和梦鲸说道：“这位就是倚翠楼的主人，折云夫人……”
　　折云夫人端正站在屋中，头丝毫未动，只是轻轻一低眸，瞧见了站在一侧的云蝉和梦鲸，冷淡地问道：“这二人是谁？”
　　云蝉方想答话，优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一旁的冷溪公子已经率先开口答道：“这两孩子是我一远亲的稚女，因家道变故远行，暂且无人托管，我便让优儿带来借宿段日子，也不白住，暂且当作使唤丫头，却并未卖身，待我那远亲归来便行带走，可好？”
　　折云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也无不可。”说完这才转过头看了云蝉和梦鲸两眼，笑道：“溪儿远亲，两子却不甚相同，一子清秀，一子却略显粗野呢。”
　　梦鲸和优儿听到折云夫人这般说法，强忍住笑，轻轻拉住了急欲说话的云蝉，示意他不可造次。
　　“那溪儿好好休息，我且去应对客人了。”说罢，折云夫人便退出了房间。
　　等到折云夫人远去，优儿关上房门，冷溪公子脸上才渐渐卸去那层假笑，眉头间又浮出愁云来，低声对云蝉和梦鲸说道：“二位小公子，可真有法对付那鬼？”
　　云蝉嘻嘻一笑答道：“且放心，我俩本就是捉妖维生的，别看我们年纪不算大，收拾过的妖物鬼魅两只手可数不过来。”优儿也一旁颇认真帮衬说道：“方才在街巷食馆中击退那些剑士时候优儿也看得真真的，那些仙门弟子都不是两位小哥哥的对手呢。”
　　冷溪公子闻言点了点头。
　　梦鲸向着冷溪公子略一施礼，然后说道：“公子可否讲讲，这倚翠楼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公子又撞见过什么？”
　　冷溪公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方说道：“梅城中的青楼，当属倚翠楼最好，却曾经也并非倚翠楼一家独大，尚有南巷的烟萼楼能与倚翠楼一争上下，每一年梅城的花魁大多都出自这两家。上一届的花魁便是烟萼楼的娑云，这梅城青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得了冠绝梅城的花魁后才能被称作公子，娑云公子彼时也是风光无二，谁曾想不久之后便出了那档子事……”
　　“是何事呢？”云蝉好奇问道。
　　冷溪公子摇了摇头，没继续言语，一旁的优儿接口说道：“那会儿我还没被拐来卖到倚翠楼，但也听公子提起过，这原本是青楼里不该提的忌讳事儿……”优儿转头看了看冷溪公子，冷溪公子点了点头，优儿方才继续说道：“数月前，娑云公子突然犯了疯病，全然没有了平日素养，脱光衣物从烟萼楼跑到南巷里，四处大闹，最后暴毙街头，烟萼楼颜面全失，谁料这只是一个开端……此后不久，更是传出烟萼楼里的神女相继暴毙，地方官也曾派人查探，终是查不出个结果来，云中阁自主事儿的人出事以后又闭门不管人间事，最后烟萼楼竟在数日时间里便变成一座废楼。”
　　冷溪公子又接着说道：“烟萼楼之事原本蹊跷，但是这梅城本就人情冷暖自知，事不关己便都只当忌讳事避讳过去了事。因娑云已过世，之后复选花魁，我便成了这新一届的花魁。却似乎也将烟萼楼的厄运带了来……”
　　冷溪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起初是信蕊在待客的时候发现客人有些许异常，一开始也并未太在意，谁知第二日醒来，那客人竟暴毙床上，死状诡异恐怖……那客人本是远方来梅城经商的，梅城本无亲眷，所以折云妈妈用了些钱财将事件压了下来，但信蕊却就此得了失心疯，到现在也未能清醒过来。谁知这事儿不过是个开端，之后又有两人在倚翠楼暴毙，服侍的妹妹也相继魔怔……随着仙门大会临近，来到梅城的仙门弟子越来越多，之后便出了那件事……”
　　冷溪公子似是忆起了些可怕的事儿，原本憔悴的脸上添出了几分惊恐神色，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那一日，玲珑造访，给了折云妈妈好些财物，然后和我对饮到深夜才离去，我送玲珑离去后折返回来，彼时已夜深，连这梅城的不夜花巷也变得万籁俱寂，大多的客人已经搂着神女入睡……走到花楼二层的长廊，两侧原都是神女们的花房，路过伶香花房门口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房内传来剧烈的呼吸之声……”
　　冷溪公子声音开始轻轻发抖，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后，方才继续说道：“我觉得好生奇怪，加之近来倚翠楼又不太太平，于是便想要一探究竟，轻轻从门缝望了进去，谁知道……竟看到那般可怖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