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59、填海

　　梦鲸驾起南离剑，一把拉住云蝉，二人便被包裹在了蓝色的剑光之中，冲着地海上空的穹顶飞去。
　　这穹顶虽为岩石，到底不似被咒术加持过的玄武石，剑光轻易便能刺入，然后携带二人向着地面飞去，不多时头顶传来一阵阵汩汩的剧烈声响，梦鲸低语问道：“这是何声响？”
　　云蝉脸色一沉，急急说道：“看来这里的地层结构极其独特，地海与穹顶之间偌大的空间，穹顶之上却似乎还有个大湖，想来便是牂牁湖了。”
　　梦鲸闻言急道：“那我们随剑光飞出去刺破岩层，不是直接到了湖底吗？虽说剑光能护体，这牂牁湖有多深却并不知晓，万一和地海一般，倒麻烦了。”说话犹豫间，剑光放缓了许多。
　　“没事，呆子。”云蝉咧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了水玲珑，说道：“这玩意儿比想象的有用呢，我且先用上。”说话间，云蝉已祭起水玲珑，七点彩光环绕飞行间，化作一个光球，将二人的剑光牢牢罩住。
　　转瞬间，剑光已刺破湖底岩层，果不其然，两人瞬间从湖底冲进了深水之中，剑光和水玲珑的彩光将湖水映照得五彩通透，四周的水族纷纷胡乱闪避。
　　湖中的阻力比起岩层小了许多，牂牁湖虽深，但是很快南离剑便冲出水面，飞到牂牁湖湖面之上。
　　眼前的世界却远比湖中和地海还要来得混乱。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无数的怪蛟巨蟒在云海中不住翻腾，蛟王立在其中，权杖上依旧不断地发射着箭光，漫天箭雨向着对面的一个光球飞去。
　　光球里空空僧和哈哈僧皆盘腿闭目而坐，也不还手，蛟王和众水族的攻击丝毫不能打穿光球。从云蝉和梦鲸下到地穴安抚鲧算来已过了多时，蛟王看来也是略显疲惫。
　　那漫天的箭雨本是指向光球发射，二人冲破湖面来到半空，被震怒的蛟王一眼瞧见，于是见它手一指，便分了几道箭光向着二人疾速飞来。
　　二人来不及言语，云蝉怕箭光伤到水玲珑，连忙收起；梦鲸则催动南离剑迎战，只是这箭光远比想象的厉害，只是一接触头一支箭光，便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力道也大得几乎难以抵挡，而后面的箭光还在陆续飞来。
　　梦鲸方低低说一声“不好”，眼前忽然一亮，再睁眼时，自己和云蝉已经被空空僧卷入了光球之中。
　　那漫天的箭雨不断向着光球飞来，却始终穿不透光球，梦鲸方才觉得空空僧的法力实在强大。
　　一边的云蝉低声问哈哈僧道：“怎的你们也到了这湖上？”
　　哈哈僧低声应道：“方才蛟王催动暴雨引得乌江泛滥，师父怕祸及两岸居民，于是用法力将蛟王逼回了牂牁湖。暴雨虽大，但水却全都由法力导引进了湖中，好歹阻住了洪水泛滥。师父不愿伤蛟王所以并未出手，只是防御；但蛟王却一直未曾停下攻势……想来鲧已安抚住了？”
　　云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震怒中带着些疲惫神情的蛟王，说道：“这老家伙真不识趣，这样打下去没个结果，受害的还不是山间的村民啊。”
　　梦鲸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想来到底是我们的错，误杀了焦三公子，这当老父亲的这般拼命也算是情有可原。”
　　说话间，空空僧睁开了眼，对着对面低语起来，声音虽细微，但却穿透箭雨与云层，极清楚地传到了蛟王耳边：“牂牁湖已满，暴雨已无处引导，这般下去势必引发大灾。想你也是一方水系之主，从来向善，千年修行不易，须知引发大灾势必导引天劫，还不收手更待何时？”
　　蛟王已挥动权杖作战多时，却无法伤到二僧分毫，且还被空空僧逼回牂牁湖，本已是强弩之末，明知空空僧法力在自己之上，无奈爱子被杀这仇恨太深，所以根本没打算收手，只是一味胶着。此时听到空空僧的话语，并不觉得是劝诫之词，反倒更加勾动怒火，长啸一声后吼道：“尔等杀我爱子，今日老夫便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话，蛟王忽然收住了从权杖上不住发射而出的箭雨，然后举起权杖狠狠地朝着自己腹部刺去。
　　“啊！他这是打不过急疯了所以要自杀吗？”云蝉在一旁不解地问。
　　空空僧却突然低声急急说道：“不好！老蛟王要用自身的蛟王血血祭麓神杖，然后勾动地海之水泛滥，从牂牁湖喷薄出来淹没大地！”
　　三个后辈闻言皆都吃了一惊，梦鲸忧急说道：“好不容易安抚了鲧，蛟王却想拼尽最后力气也要引发水灾吗？”
　　空空僧对着哈哈僧低语道：“徒儿，且护住两位小施主。”言罢空空僧忽然向着空中飞去，哈哈僧连忙运用佛光形成光球将三人裹住。
　　这一边蛟王已经将权杖插入腹部，然后对着身下的牂牁湖念念有词，整个大地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这声势不比之前鲧即将复苏前的动静小，似有灭顶之灾顷刻之间便将发生。
　　果然，那地面竟似被看不见的巨人生生撕裂，突然间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大口子，牂牁湖的湖水顺着地缝开始疯狂下泄，那湖中的水族在这巨力之中死伤无数，数不清的尸体也随着湖水向着地缝之中泄流下去。
　　但是，这泄下的千百倾湖水不过就像一个诱发洪灾的引子，湖水泄下后，地面的颤抖却越来越剧烈，似乎那些湖水正在引得地海里的水开始升腾而上，冲破地面将整片大地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天空中的空空僧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开始默念经咒，那围绕着他的光球越来越亮，直似在不住翻滚的乌云中的一轮新日，发出的光芒将整个不见天日的滂沱世界映成一片夕照模样。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空灵的铜钟声响，声响响过三声，仿若佛国降临，一股玹檀佛香忽然弥漫整个世界，哈哈僧运用佛法幻化出的光球中的三人闻到这佛香只觉内心无比平静，光明瞬时入梦；那些道行低些的水族被佛香一薰，纷纷昏昏欲睡，而厉害些的则收起了凶相不再时刻作攻击状；就连身插麓神杖的蛟王，此时竟也忽然想到自己这一暴怒失智，不知已害了多少手下水族，一股无尽的悲凉便在心中蔓延开来。
　　佛香之中，只见两只金色的巨手忽然从乌云层中闪现，这两只佛手在空中施无畏印，随后便缓缓伸下，然后一只手拉住裂开的牂牁湖的一岸，同时使力，只是轻轻一提，仿若整理服饰一般，便将裂开的牂牁湖拉到了一起，一片佛光闪耀过后，地下的地海轰鸣声渐渐息止，裂开的牂牁湖被佛手拉拢化作了一条江水，四野逐渐恢复了平静，天空也顿时放晴，仿若之前的暴雨并不曾下过一般。
　　一旁刺穿自己身体的蛟王此时被一团光圈围住，动弹不住；那麓神杖不知何时取出，倒在一旁，蛟王腹部的伤口则已无大碍。
　　原本佛香侵袭后，蛟王已然有些许悔悟，此时就连自己拼死施行的法术也被破去，自己也被全然制住，方觉大势已定，于是长叹了一口气，昂起头闭眼等死，满脸悲容。
　　空中的空空僧收起佛光，一挥手，哈哈僧和云蝉、梦鲸便跟在其身后，然后一同飞落到了蛟王面前，四野那些尚活着的水族有的隐没进了牂牁江中，有的则就地伏首，不敢再造次。
　　蛟王对着空空僧愤愤说道：“技不如人，只求速死。”
　　空空僧双手合十，答道：“此乃定数使然，所幸佛有慈悲心，故借法于贫僧消除了此次无边水祸。只是天地造物皆有定数，人为改之则必受天谴，贫僧改湖为江，得迟光化百年用功课来偿还了。施主亡子之痛为其因，受人蛊惑也为其因，终不该不顾一切赌上牂牁水族性命来为乱，造下这恶果，也为自身种下了业。回头是岸，还望施主今后看开仇恨，为善牂牁水族，消除恶业才好。”
　　蛟王闻言方知空空僧不但不杀自己，反而还在劝诫自己放下仇恨，重振水族，于是长叹一口气，悲戚说道：“老夫只此一子，且天性善良向道，不该命丧斩龙剑下，实属悲痛欲绝丧失理智，加之又有身带银蛇的小儿好友报信，震怒之下也只想擒住杀我儿者为子报仇，不想却一步一步，险些酿下奇祸。初遇大师时我步步紧逼，大师一味劝诫退让，却误以为自己法力更高，到最后终不过是个笑话。今后老夫便深藏地海之中，再不踏足这人世，潜修赎罪了。”
　　见蛟王是真心悔过，空空僧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既能知错，又有心悔改，善莫大焉。焦三小施主虽被贫僧徒儿误杀，到底其生平未有过大错，且行了不少善事，命本不该绝，此事应在徒儿两位小友身上，日后尚有转机，现下施主且先将焦三小施主的蛟魄保管好才是。”说话间，空空僧手微微一指，现出一团光球，光球内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仔细看去，却是焦三公子，只是却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想来便是空空僧所说的蛟的灵魄。
　　蛟王闻言大喜，立刻伏身向着空空僧行了大礼，并转过身冲着云蝉和梦鲸说道：“如若真是大师所言那般，还请两位小道友出力救救我儿才是！”
　　云蝉还未开口，梦鲸怕他又说些造次的话，慌忙回礼说道：“此番本就是我们误会了有错在先，若能救得三公子，我等万死不辞。”
　　蛟王收起焦三公子的灵魄，冲着四人又拜了几拜，羞愧说道：“枉老夫千百年修行，如今却做下这等羞事，老夫这便率众水族退居地海，面壁思过。诸位就此别过。”
　　话一说完，便化作一道光华向着牂牁江中穿梭而去，四野那些大蟒水怪也纷纷化作光华追随而去，四下里仿佛漫天流星向着牂牁江中飞去，煞是好看。
　　一边的云蝉却有些急了，冲着梦鲸说道：“你方才拦我干嘛？我还有些事儿想问问那老头呢。”
　　梦鲸瞪了云蝉一眼：“你能有什么好话？我们误杀了别人儿子，本就错在先，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万一你不会说话又惹怒了蛟王怎么办？”
　　“我哪里有那么傻？”云蝉嗔怪说道：“我不过是想问他他说的那个给他报信的带银蛇的家伙到底是谁？为何要挑事害我们？从方才情形看来，还有大师说法，这厄蛇最能祸乱人心，想来这蛇又去蛟王那里挑事，又来咬了小和尚让小和尚发狂，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非搞得天下大乱不可……”
　　梦鲸一拍头：“你不早说……现在蛟王也走了也问不到了……”
　　云蝉回瞪了梦鲸一眼：“是啊，而且怎么救他那傻儿子，我们也没个想法啊……”
　　空空僧在一旁说道：“二位小施主莫急，让焦三小施主复生之事应在八丈海，为时尚早；而这厄蛇之主，二位去往梅城便自会遭遇。”
　　云蝉听闻空空僧这般说法，方才放下心来，梦鲸却听出了其他意思，于是问道：“前辈……哈哈小师傅不随我们去梅城了么？”
　　空空僧微笑说道：“虽然祸起厄蛇，且是定数，到底是心志不坚犯了嗔戒在先，且祸事确是由他双手酿成，贫僧这小徒儿此次得随贫僧回寺，收去佛法，面壁思过。”
　　一旁的哈哈僧闻言连忙跪下，冲着空空僧恭敬说道：“徒儿知错，请师父收去法力。”
　　空空僧摇手道：“不急，回寺再说。”说罢便驾起佛光，哈哈僧也不敢再用佛法，只是站到了空空僧的身后，不再言语。
　　空空僧冲着云蝉梦鲸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光华一闪，便带着哈哈僧消失不见。
　　梦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云蝉打趣问道：“怎么？舍不得小和尚？”
　　梦鲸点了点头。
　　云蝉拍了拍梦鲸笑着说道：“放心，小和尚下山是为了了却尘缘，偏偏钱小姐又投胎人世，尘缘未了他还得下山的，何况按照净空行母前辈说法，我们之后的交集还多呢，且等他去面壁，我们快些启程去梅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