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31、凶罴

　　寒蝉寺的夜晚比想象的还要来得静谧。
　　因怕寺庙里的佛光宝相伤到寄魂在镜中的钱未芸，哈哈僧将海兽连理镜用佛法默祝后便好好地收藏了起来，然后便默默地端坐在厢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打坐起来。
　　在房屋另一侧，元慧早早地便给云蝉和梦鲸铺上了褥子，此时两人便已然躺下休息。
　　两人原本面对面躺着，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梦鲸睁开眼，发现云蝉竟并未睡去，而是睁着眼睛望向自己，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梦鲸竟生出些许羞怯和尴尬的情绪来，于是便想要转个身，背对着云蝉睡去。
　　方想转身，云蝉却一把拉住了梦鲸，梦鲸忙不迭低声质问道：“你……你想干嘛？”
　　“呆子，你紧张啥？”云蝉忽然露出了一脸坏笑，“是在期待我干些什么坏事吗？”
　　梦鲸被臊红了脸，方想坐起来，却又被云蝉拉住。
　　云蝉压低声音，继续调笑着：“在这寺庙里怎么能想那些事呢？你也太猴急了，放心，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登徒子！”梦鲸骂道。
　　云蝉也不生气，收起了脸上的坏笑表情，忽然问道：“喂，呆子，你觉不觉得今天小和尚有点奇怪？”
　　听云蝉这么一说，哈哈僧今天的确表现得有些反常，自从进到寒蝉寺以来，他便总是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而且……”云蝉把手伸进怀里，然后说道：“小炸的表现也有点奇怪，虽然此时它已经在我怀里睡去，但身子却一颤一颤的，似乎在惧怕着些什么……”
　　“你是说……”梦鲸方想说出自己的疑虑，云蝉却突然伸手捂住了梦鲸的嘴，然后低声说道：“你听……”
　　寺庙里依旧静得怕人。
　　“无甚动静啊……”梦鲸听了半晌，听不出所以然来。
　　“不对……”云蝉皱起了眉头，“你听仔细些。”
　　沉下心来，似乎隐隐有些奇怪的动静。
　　“这是什么声响？”梦鲸问。
　　“听起来……”云蝉略微一沉吟，说道：“像是什么东西在撕咬啃食的声音，就像我以前见过的野狗抢食腐尸的动静……”
　　梦鲸顿时心中一惊，说道：“这村子还算太平，更别说这寺里了，下午过来时一切都还算平和，哪里见过什么尸体？你莫不是听错了。”
　　云蝉摇了摇头：“声音倒还好说，只是这隐隐的血腥味……你闻不到？”
　　被云蝉这一提醒，梦鲸才发现，果然鼻端传来隐隐的血腥味道。
　　“不好！”云蝉压低声音，说道：“走，出去看看！”
　　“小和尚不是叫我们不要出去……”梦鲸尚在犹豫。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你还这样听话！”云蝉拍了一下梦鲸的头，“何况，今天下午时分，那些个寺里的小和尚的反应也着实让人奇怪。”
　　“那……”梦鲸看了一眼依旧端坐墙角闭眼打坐的哈哈僧，“要叫小师父一起吗？”
　　“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魔怪。”云蝉摇了摇头，“至多不过是野兽作怪，我们连老鼠精都打得死，怕啥？小和尚今天的表现也不知道是怎的，还是让他好好休息，我们去就好了。”
　　说完，云蝉便起身穿好衣衫，轻轻拉门，身影一闪便无声息地出了厢房。梦鲸虽尚在犹豫，但也便跟着云蝉起了身，紧随其后出了房间。
　　神州西极因地处高原地带，加之地广人稀，空气稀薄，晚间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竟是如此的巨硕且明亮，如水的月光洒在地上，泛着莹莹的光辉，放眼望去，竟明亮得近似于白昼。
　　此刻，寒蝉寺里静得有些怕人，那些草木房舍皆都在莹莹的光辉里一动不动着，就像是一副安静的画卷。
　　云蝉快速地奔到了厢房外的院落中央，站在一棵松柏树前，侧耳寻找着动静。
　　梦鲸只觉得鼻端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也在仔细地分辨着方向。
　　云蝉似有所发现，转过头对着梦鲸微微一点头，然后便向着寺门口的方向奔去，梦鲸紧随其后。
　　来到大门处，虽寺门紧闭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是即便是梦鲸，也能听到那“呼哧呼哧”的野兽进食的声响。
　　云蝉纵身一跃，跳到围墙上，然后伏身向外张望，似是看到了什么，向着身后的梦鲸招手，梦鲸便也跃到了云蝉身旁，两人伏身在围墙上，向着墙外望去。
　　在寒蝉寺山门一侧的菜地里，此时正趴伏着一团巨大的黑影，黑影的身躯轻微晃动着，似乎正在埋头啃食着什么。
　　二人仔细看去，那黑影竟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熊怪，有着小山一样的身子，长着密密的棕色长毛，脸却长得极似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满口獠牙。想来这便是村人们和小和尚所说的那只罴了。
　　此时那只罴正抱着一团肉团啃食得起劲，而那肉团上还挂着被撕得破碎的僧衣布条，虽然头颈已经被罴给嚼食了，却依旧看得出来是一具小和尚的残尸。
　　罴正吃得开心，只见它一口又一口地啃食着尸体，直咬得血肉横飞，而那些筋肉内脏，甚至骨骼，都被它全部啃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烂，咽了下去。
　　面前的场景太惨，梦鲸只觉得脑子微微有些眩晕，加上那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一侧的云蝉则早已经按捺不住，大骂一声：“畜生！找死！”便向着那只罴飞身过去，同时手里催动着隐雷符和咒火符，向着罴打去。
　　梦鲸怕云蝉吃亏，也顾不得更多，拔出南离剑也跟着向着罴飞去。
　　那罴听见上方传来人的叫骂声，抬起头，却看见两个少年向着自己飞来，只是觉得眼下又多了两块鲜肉可以啖食，竟也不怕，将爪子抱住的那块残肉扔开，眼露凶光，向着云蝉飞扑而去。
　　“畜生，来得正好！”云蝉手一挥，几道紫色和红色的光便向着罴打去。
　　隐雷符和咒火符原本挨着罴的皮毛后便会当场发作，发出紫色的电光和红色的火光，但是奇怪的是，这几道符竟就此穿过了罴的身体，然后击打到了地面。
　　几束微弱的光在地面瞬间闪灭。
　　云蝉大吃一惊，而此时罴已经扑来，势已来不及闪躲，好在跟在其后的梦鲸发现了异样，立刻将南离剑脱手放出，自己则一把拉着云蝉向一侧闪躲。
　　二人重重跌倒在地，虽然躲开了罴的正面扑击，但云蝉的手臂还是被罴的利爪抓到，现出几道血痕来。
　　另一边，南离剑竟也和咒符一般，直接穿过罴的身躯，插到了菜园的地面上。
　　那罴竟毫发无伤，转过头来向着两人再次扑来。
　　“什么鬼！这东西怎么我们打不到它，它却能伤我们？”云蝉有些急了，张口骂道。
　　“先别管这些了！”眼看事出紧急，梦鲸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抱住云蝉的腰，另一只手则从云蝉怀里摸出一张空空符，急忙催动。
　　蓝光一闪过后，二人又跌坐到了寺门口，那罴再次扑空。
　　而这番打斗的动静实在太大，早已惊动了寺庙里的众人，一声沉重的声响后，山寺门被打开，一群小和尚惊恐地探出头来张望着。
　　哈哈僧也被动静吸引而出，刚行至寺门口。
　　那罴似是知道哈哈僧厉害，又或者是不愿惊动寺里主人，竟也不再恋战，转过头头也不回得向着山上奔去。
　　不多时，苦轮大师也走到寺门口来，在清点人数后，已知道遇害的小和尚到底是谁，元智此时正抱着尸块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元觉……元觉……”
　　苦轮大师低头垂目，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生死有天命，元智，快收好元觉的尸身，明日安葬吧。”
　　一帮小和尚便哭哭啼啼地将散落一地的元觉的尸身纷纷捡拾回来。
　　云蝉和梦鲸来到方才咒符和南离剑穿透罴身击打到的菜园处，梦鲸拔出了南离剑，云蝉则伏在地面查看，一边看一边疑惑地摇头：“怎么会？这咒符虽不是什么厉害玩意儿，但也不至于连边都没蹭到就直接打到地面啊……”
　　那里原本是罴啃食元觉的地方，元智也在一侧边哭边找寻残肢碎肉。
　　听见元智在一旁哭，梦鲸便安慰了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元智小师父，晚间你还提醒我们夜间不能外出，怎的元觉会在半夜一个人跑到这寺外的菜园里遇了害呢？莫不是罴到寺庙里去叼的人？”
　　元智一边哭一边答说：“这罴虽凶猛，但绝不可能敢闯入庙里害人的。只是元觉为何独自一人跑来这菜园，我也是不知……”
　　忽然，元智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但这瞬间的表情变化，却瞒不过云蝉的眼睛。
　　云蝉于是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些告诉我们，也好给你师弟报仇，不然恐怕过不多久，连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呢！”
　　元智似乎内心挣扎了半晌，总算开口，带着哭腔低声说道：“晚课过后，我偶有在经堂旁看到……师父在同元觉说话，让他晚些时候去找他……”
　　“果不其然！”云蝉嘴角一咧，露出一丝坏笑，“这老和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