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133、山与雷

　　眼下，八门便已有离门、巽门和兑门被攻破，而剩下的五门，驻守的则是神剑门排名靠前的弟子，阵门的法力也更为强大，攻门也越发显得艰难起来。
　　索娅骑着阿雷率先闯入艮门，谭黎泽紧随其后。
　　少年心性的谭黎泽初见索娅的时候，便觉得眼前这少女与神州大地的女子截然不同，现下虽背负着仇恨，却依旧明朗率真，浑身灵气，这袭人的灵气中又夹带着些许的英气，且这英气与自家长姐和现任云中阁阁主蒲玲珑的又不尽相同；若说这是沙域女孩的独特气质，偏生索娅又生得极为美丽，比沙域的其他女子秀气太多。
　　只是初见，谭黎泽便有了心动的感觉，只是因年纪尚幼，且毫无这类经验，故而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喜欢上了这名骑着白虎的少女，却身不由己紧紧随行，生怕她被人所伤。
　　索娅现下满心只有为师父和阿克复仇的念头，也没在意同自己一同入阵的少年是何许人，只是骑着阿雷急急前行。
　　这艮门中又是另一番神奇模样，进入小小的阵门后，索娅和谭黎泽的面前豁然开朗，二人发现此时竟伫立在一处山崖之上，远观如刀锋般锋利的崖壁下，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这些山峦皆被被密林覆盖，看上去绿意盎然，一派生机。
　　但索娅知道，这不过是敌人的伪装，在这假意的生机下，潜藏着看不见的可怕的杀机。
　　“这里……竟有这么一大片山峦……真是神奇！”谭黎泽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忽然，远方山谷中竟传来一阵奇异的叫声，有些像是山林野狼的嚎叫，又更似满怀杀意的犬吠。
　　“你！”索娅抬手指了指谭黎泽。
　　“啊？我？”谭黎泽不明就里，虽面前的少女对自己这名队友毫不客气，但不知为即便如此，她同自己讲话的时候，心底竟有一丝雀跃的情绪难以抑制地胡蹦乱跳着。
　　“听见这狗叫声了吗？”索娅冷冷问道。
　　“啊……”谭黎泽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四师兄达那的灵兽，名叫土土的三眼犬的嚎叫声。”当提起师兄这个称谓的时候，索娅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下去，但瞬间又昂首激昂说道：“现下它已经在召唤同伙冲我们攻过来了！你自己小心，不要拖我后腿！”
　　谭黎泽脸微微一红，将背上的双剑拔出握在手中，回应道：“姑娘放心！有我在，保你安全！”
　　“谁要你保？”索娅白了谭黎泽一眼，忽然问道：“你使的是双剑？”
　　“啊……对！”谭黎泽局促地回应道：“这柄白色的剑唤作白神，另一柄则唤作黯鬼，白神主攻，黯鬼主守……”
　　谭黎泽正向索娅介绍着自己手中的双剑，谁知索娅似是对此毫无兴趣，也不再搭理谭黎泽，俯身轻轻拍了拍阿雷的头，低语了一句：走！阿雷便甩下谭黎泽向着山崖之下猛冲过去。
　　“啊！姑娘，等等我！”谭黎泽慌忙御起双剑，化作一黑一百两道交缠的剑光，跟在索娅身后向着山崖下方飞去。
　　二人一兽刚奔下山崖，便听见前方的密林之中传来隐隐的动静，听起来仿佛是有看不见的滚雷正向着自己袭来。
　　那“滚雷”来速极快，近身以后气势更是惊人，带着山崩地裂的嘈杂巨响眨眼功夫便已到了面前。
　　“这是什么？”谭黎泽骇然问道。
　　索娅头也不回地冷冷答道：“兽群。”
　　果然，这席卷而来的“隐雷”竟是被三眼犬土土召唤而来的山林群兽。此时，这些由各类野兽组成的先锋军，正双眼通红充满杀意地冲着二人袭来。
　　为首的是几匹极为高大壮硕的巨鹿，头顶的鹿角竟似剑一般的锋利；巨鹿身旁则有几队狼群，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异兽，看起来皆都牙尖爪利，凶狠无比。
　　谭黎泽尚是初次见到这般凶猛的兽群，不免有些许的心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避开兽群的冲击，谭黎泽慌忙御剑飞向空中。
　　直到飞到半空谭黎泽才反应过来，这样逃开似乎有些许不对。自己倒是这般躲开了，那骑着白虎的索娅该怎么办？于是一着急，便又想飞回去帮助索娅脱离困境，情急之下竟未注意到身后的杀意，当听到一阵凶狠的鸮鸣声时，那巨鸟已偷偷近身，自己已无法躲闪，眼看便要被它从背部一爪抓穿。
　　一道剑光风驰电挚地闪过，将巨鸮瞬间击开，从鸟爪之下救下了谭黎泽。
　　谭黎泽虚惊一场，一头冷汗地看过去，原来放剑的竟是索娅。此时，她正一面骑着白虎四处躲闪着兽群疯狂的冲击，一面放出短剑救下了自己。
　　谭黎泽方想称谢，索娅已冲着谭黎泽毫不客气地骂道：“笨蛋！不是叫你不要拖我后腿了吗？”
　　谭黎泽脸微微一红，方欲解释，索娅又急急说道：“那土土一定坐阵兽群之后，这群兽本是被它的魔鸣声操控着，你飞在空中，躲开飞禽更易近它身！只要你攻向它，让它无法继续用魔鸣声操控这些野兽，兽群便自然会解散！”
　　谭黎泽听着索娅急急说完，方想问话，索娅已满脸涨红地大喝道：“还不快去！”
　　谭黎泽知道现下情况紧急，便也不再多言，一咬牙，调转剑光，向着兽群后方疾速飞去。天空之中虽有无数猛禽巨鸟拦路，到底却比林间的兽群更易突破；且谭黎泽好歹也是白银堡前堡主之子，功力本就不弱，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才差点中了巨鸮的暗算。眼下有了戒备，只闪避不进攻，便前进得极快，不多时便已飞至兽群后方。
　　果然，在那群兽的最后方，有一只看起来极为瘦长丑陋的黑犬，黑犬额头上还长着一只眼睛，想来便是索娅所说的三眼犬土土了。
　　此时，这三眼犬正躲在兽群之后，一边前进一边昂首嚎叫。
　　“该死的畜生！”谭黎泽暗骂一句，然后不再多话，白神化作一道白色剑光直直向着三眼犬飞去。
　　那三眼犬也是极为机警，藏身在兽群之后也时刻不曾掉以轻心，此时它正在昂首嚎叫，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抬头便看见了正飞身半空的谭黎泽和直取自己的白神剑。
　　这畜生也是颇为谨慎，立马停住嚎叫，然后偏头冲一侧发出一阵呜呜的怪声，只见它身侧忽然窜出来几匹异兽来。这些异兽看起来与马类似，只是皮坚肉厚，一身怪骨外露，像是披了一身金甲。
　　那些金甲怪马似是失了神智，竟一层又一层地护在三眼犬身前，用肉身生生挡下了白神剑。这白神剑原本也是白银堡世代相传的灵器，威力不容轻视，眨眼功夫金甲怪马便纷纷被白神剑刺透，刹那间血花肆意飞溅开来。
　　那三眼犬似是知道白神剑厉害，召唤来金甲怪马的同时，便一弓身，向着一侧奔逃而去。
　　这下却刚好合了谭黎泽的意，谭黎泽只用白神攻去，尚留了黯鬼在身边，便是防着三眼犬逃走，此时见它慌不迭向着一侧逃窜，于是身剑合一，黯鬼化作一道黑光，隐没在树荫之中，悄无声息地向着三眼犬飞去。
　　那三眼犬只防着耀眼的白神剑光，却未料到对手是个使双剑的主儿，更没料到这黯鬼剑竟暗度陈仓悄然袭来，等到察觉时，剑光已近身，想要遁逃已来不及，只听一声怪叫之后，便被黯鬼刺中，虽未立即死去，却也离死不远，扑倒在地，苦苦挣命。
　　三眼犬倒下后，那群被它用魔鸣声操控的群兽便也立即作了鸟兽散，纷纷调头奔进林中，消失不见。
　　谭黎泽瞧了一眼还在挣命的三眼犬，啐了一口，也不多话，召回白神剑，然后两道剑光一起飞出，直取三眼犬的狗头。
　　剑光将要飞近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怒吼声，冲着谭黎泽骂道：“该死的混蛋！竟敢伤我土土！”
　　那声音竟来自背后，谭黎泽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转头，慌忙想要召回剑光，却已来不及，耳畔一阵风吹过，对方的短剑便已飞到劲边，转眼便要下死手。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身影闪过，谭黎泽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然后重重跌倒在一边，直摔得自己头晕眼花，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原来推倒自己的竟是索娅。
　　原来，三眼犬倒下众兽逃走后，索娅便骑着阿雷疾速赶来，还未奔至谭黎泽身边，便看见达那突然如一道残影一般浮现在谭黎泽的身后，然后举起自己的短剑便刺向已来不及防备的谭黎泽。
　　索娅见时态紧急，于是顾不得太多，从正在奔跑的阿雷身上站立起来，然后猛地一踏虎背借力，同时将自己的短剑晓梦祭起，人剑合一，化作剑光冲着谭黎泽急急飞去，猛地将谭黎泽撞飞，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达那的短剑刺伤右臂，重重跌落在地。
　　谭黎泽见索娅为了救自己竟受了重伤，右臂险些被对手刺断，满身血污跌落在地，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连忙爬起身奔到索娅身边，问道：“你怎么……为了救我伤成自己……”
　　索娅平日里身边的男子大多都是草原男儿，夏哈甫人皆是魁梧的血性男子，此时见谭黎泽一副要急哭的模样，模样也比草原男子清秀俊俏许多，不但没觉得好笑，反而觉得这家伙莫名有些许可爱，只是自己着实伤得不轻，剧痛之下已有些难以支撑，声音微微颤抖着气弱骂道：“都叫你……不要拖后腿了……”
　　谭黎泽连连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没等他说完，索娅又骂道：“笨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小心……他会隐形……”
　　谭黎泽闻言，眼神忽然坚定了许多，对着索娅笃定说道：“你且先休息！等我收拾了敌手再来照顾你！”
　　说罢，谭黎泽站起身，然后环顾四周，却并没有见到达那的身影，就连那挣命的三眼犬土土也消失无踪。
　　“你是在找我吗？”身旁忽然传来达那的声音。
　　谭黎泽慌忙转过头去，身边除了密密的丛林外依旧空无一人。
　　身子的另一侧又响起了一阵怪笑声，谭黎泽转头看去，依旧没有看见达那的身影。
　　谭黎泽恨恨骂道：“你这是什么邪术？不敢现身光明正大与我一斗，算什么男子汉！”
　　身后却又传来达那的声音：“不动如山，其徐如林。艮山之门，阵法的法力便是山之奥义。当我为这阵法法力加持后，我便能隐身这山林之中，任何人无法找出我的真身。你既选了这艮门，便需认命，我现在便在你身侧，你自己看不见罢了，怎能怪我不堂堂正正与你一战？”
　　“哼哼……”谭黎泽埋首冷笑道，“原来这边是你艮门的法力奥义，那我来这艮门还真是来对了……”
　　身侧忽又传来达那的声音：“黄毛小子，大言不惭。你既看不见我，如何与我斗？看我用我的娄犬剑先结果了你，为我的土土报仇，再宰了那丫头，替师祖清理门户！”
　　听见达那这般说话，谭黎泽反而越发冷静起来，站立在索娅身前，双手各执一剑，埋首闭眼一动不动。
　　“喂……他要来了！你这一动不动的……是要干嘛！”索娅冲着谭黎泽焦急说道。
　　“姑娘放心！”谭黎泽温柔回应道：“我说了，有我在，保你安全。”
　　达那轻哼了一声，骂道：“那你去死吧！”
　　只听一声清脆的剑身相击的声响陡然响起，眨眼间，闭着双眼的谭黎泽已挥起右手的白神，将对方看不见的短剑震开。
　　“怎么可能？”达那诧异叫到：“你看不见我的身影和剑光，怎能震开我的攻击？”
　　谭黎泽复又举起左手的黯鬼剑，只见剑身忽然涌出一团团的黑气，瞬间将谭黎泽和索娅包裹住，而这黑气还在不断蔓延开来，不多时，便将方圆几里开外的树林全然裹住。
　　谭黎泽朗声说道：“这下……换你看不见了！”
　　“怎么会……”达那话音未落，一旁的谭黎泽忽然举起手里的白神剑，指着身侧说道：“而且，我抓住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在黑雾之中闪过，只听一声惨叫声过后，便似有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黑雾慢慢散去后，四野的山谷树林竟也跟着消失不见，只见地上躺着一名身着夏哈甫服饰的瘦高男子，已然死去；其身侧还有一条濒死的三眼犬，呜呜挣命。
　　谭黎泽方才睁开眼，然后一剑刺死了三眼犬，急急回到索娅身边，想要替索娅疗伤，却又不好意思触碰索娅的手臂，一脸惶急无计可施。
　　“喂！”索娅故意装作一脸生气的样子，冲着谭黎泽骂道：“我右臂受了重伤！左手不方便，你不帮我疗伤吗？”
　　谭黎泽满脸通红地答道：“我想替姑娘疗伤，可是……怎么能随便触碰姑娘……这种毁人清白之事……”
　　话未讲完，索娅便骂道：“我是夏哈甫人，没有你们中原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你再不替我疗伤，这条手臂要是以后残了，我可记你一辈子仇！”
　　谭黎泽还在面红耳赤，索娅便一把撕下右臂带血的衣衫，一偏头：“来！”
　　谭黎泽只得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给索娅细心包扎起来。
　　艮门已破，秦素生便又在空中对谭黎泽和索娅讲了一遍倒转法阵的方法。
　　“喂，你刚才蛮厉害的嘛。”索娅冲着正在给自己包扎的谭黎泽笑道：“竟然连看不见的对手也能一招打败。”
　　“姑娘谬赞了……”谭黎泽脸色通红答道：“我这黯鬼剑本身就有能召唤黑雾的灵力，故而我自幼从被阿爹赐剑后，便常常隐身黑雾之中来修习剑术，也算是对敌时的战术了。他的这种看不见本体的法术对于别人自是难缠，对于我来说，却是不值一提……也是刚好犯在我手里……”
　　谭黎泽话未说完，索娅已经起身，向着法阵走去，边走边说道：“啰里啰嗦的……谁问你这些了！”
　　谭黎泽脸微微一红，忙不迭起身，慌忙局促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