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旅行指南》千丈灰

69、第 69 章

　　几个人似乎都在思考自己的事，结完账往回走的时候，气氛有一些沉默。

　　然而走了没几步，程辉摸到自己空荡荡的相机包。

　　“啊，相机！”

　　宁绍寒一顿。相机被他随手放到桌上忘记还给程辉，其他人也没想起来。他有些懊恼，正准备说自己回去找，可程辉已经先一步往回跑了。

　　傅燃想跟上去，宁绍寒却拉住他，眼带歉意低声道：“抱歉阿燃，今天本来挺高兴的，是我扫兴了。”

　　傅燃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后悔过吗？”

　　宁绍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傅燃问的是什么。

　　后悔认识小芸吗？后悔和她相守吗？后悔陪她隐居这么久吗？即便后来已经算的上是在互相折磨。

　　宁绍寒苦笑：“从来没有。”

　　傅燃也笑：“那不就行了。”

　　程辉小跑着回到烧烤摊，看见他们之前坐的位置前站着一个衣着陈旧的男人。

　　程辉心里咯噔一下，担心相机被人拿走，赶紧在心里演练了一下如果对方不承认自己该如何应对。他自然不是在乎钱的人，但相机里的照片还没来得及导出来，那些才是他的宝贝，着急之下难免有些小心眼。

　　程辉快速靠近，看清了桌前的男人。

　　他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看上去像六十多岁，有些瘦，身上的半袖已经磨起毛边，肩上斜挎着一个旧布包。此时他正拿着一串缠着绿芽的羊肉串观察，似乎是在犹豫这东西还能不能吃。

　　“您好，您也没有看见……”

　　还不等程辉说完，那大叔就主动将相机递了过来。

　　他之前就离得不远，见几人走了才过来，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结果发现桌上的相机。应该是挺贵的东西，担心被别人拿走失主着急，于是就在这里等着。

　　“我估计你们一会儿就回来找啦。”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声音沙哑，但程辉听出了其中的坦荡。

　　程辉瞬间为自己的肆意揣度而感到羞愧，他感动道：“谢谢，谢谢！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说着他就从兜里掏出现金，只有三百多，于是他又打开手机：“大叔，我给您转一些钱当作酬谢吧。”

　　“不用不用！”男人推却道，“我不图这个，也没等多久。”

　　程辉也不能把对方手机抢过来，只能强行先将那三百多塞给他，然后又跟服务员点了许多吃的：“请您吃饭总行吧，您踏实坐这儿吃。”

　　“真的不用……”男人明显不擅长应对程辉的热情，有些无措地坐下。

　　傅燃他们这会儿也已经慢慢走过来，程辉对他哥交代了一下情况，几个人便都开始摸自己兜，把现金都掏出来凑在一起有两千多。这对几人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他们还想给男人再转一些钱，可男人怎么都不肯拿手机出来。

　　他知道这钱不只是报酬，而是人家看他可怜想帮他。他没有觉得别人的同情是冒犯，都捡垃圾吃了，哪还有那么高的自尊心。虽然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占人家便宜，但他确实需要这笔钱。

　　他眼睛湿润，把钱小心装到包里，这是他继续前行的希望。

　　接着他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四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是二三十年前的影楼风，而照片的主角是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

　　程辉惊呆了，因为他见过照片中的孩子。他扭头看傅燃，傅燃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也有些惊讶。

　　这孩子竟是他们刚离开帝都后，在被“井”控制的村子前，见到“恶童”所化的第一个形象。也就是说，这孩子早就被“井”吞噬了。

　　“这是我儿子，小时候走丢了。”男人颤抖着指指照片，眼中带着希冀，“现在该有三十出头了，你们万一遇到像的，能不能帮我问一嘴，他的腿天生有些跛，很好认的。”

　　程辉心里发堵，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傅燃却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们会留意的，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诶诶！”男人终于将屏幕满是裂痕的手机拿出来。

　　留好联系电话，傅燃等人便准备道别离开：“食物已经付过钱了，你安心吃，我们先走了。”

　　男人再次连连道谢，直到几人走远。

　　回到酒店，宁绍寒和房之知跟着进了傅燃他们房间。

　　“真挺可怜的，”房之知说道，“丢的时候才五岁，却找了将近三十年……为人父母啊，真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知道当年我走丢后，我爸妈会不会这样找我，估计是不会。”

　　宁绍寒问：“你都进信息组了，就没有自己查过吗？”

　　“没有，根本不想知道。我就记得我家重男轻女，我都怀疑我当时是被故意丢掉的。”房之知倒是没什么负面情绪，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傅燃和宁绍寒，“你们呢，还记得父母什么样吗？”

　　程辉一听这个就来精神了，立马竖起耳朵。

　　“你可真敢问，”宁绍寒白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们这拨人是怎么回事吗？”

　　房之知看看程辉，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不就是，一个富豪声称要帮人类找到对抗邪恶的星尘星沙寄宿体的方法，得到国家的支持后创建了实验基地，后来真的发现了命运星石，而你们是第一波成功的？”

　　“对啊，”宁绍寒冷笑，“好人家孩子谁会给人当实验体啊？我是从孤儿院被老爷子挑走的，阿燃是……”

　　傅燃接道：“大街上捡的。”

　　宁绍寒疑惑了一下：“……是吗？”

　　傅燃点头：“差不多。”

　　房之知：“老爷子？”

　　“教技能的老师，准确来说是教官。”宁绍寒也没纠结，继续道：“总之就是些半大孩子，富商想培养一支忠心的护卫队而搜罗来的孤儿。后来实验体死光了一时找不到人，这才让我们上的嘛，反正都是给他卖命。”

　　宁绍寒说得简略，程辉却听得又气又心疼，眼圈都红了。

　　傅燃连忙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最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人类不受星尘星沙迫害，当时国家只能靠人类星沙对抗别的东西，但能力悬殊太大，经常损失惨重。”

　　宁绍寒切了一声：“但不能否认那个人的私心。”

　　“好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傅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人家问你爸妈，你说这些干什么。”

　　宁绍寒无可辩驳，乖乖住嘴。

　　两人走后，傅燃看程辉紧紧抿着嘴，眉头皱成一团，赶紧抱着他安抚。

　　“好了，真的没什么的。孤苦无依的孩子本就过得不好，被带回去后至少可以吃饱穿暖，还学了一身本事，”吃饱穿暖是不可能的，傅燃撒了个小谎，“比如读唇语，就是那时学的啊。”

　　程辉还是难受极了，抱着傅燃不撒手。

　　直到傅燃说：“正是因为那些遭遇让我成为命运星，然后我才有机会遇到你啊。”

　　程辉这才好受一点，也只有一点点。他是绝不会去感谢傅燃曾遭遇过的苦难，只想拼尽一切把所有美好都捧到对方面前。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临睡前，程辉又想起万里寻子的大叔。

　　他叹息道：“燃哥，咱们是不是应该把那个孩子已经没了的事告诉大叔啊？”

　　傅燃轻声问：“怎么说啊？”

　　程辉想了想：“就……编个理由，‘打听到的’，‘在网上听别人说的’诸如此类，总好过他这样一辈子都没有结果地寻找。”

　　傅燃：“至少他现在眼中还有希望，哪怕最后一直没有找到，他还可以骗自己，儿子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地活着。他已经失去一切，如果现在告诉他，他也许会陷入最深的绝望，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念想。”

　　“可是也有可能，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糟糕的结果让他痛苦，却也可以让他彻底放下重新开始生活。”程辉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我们无法预测他会走向哪个可能性啊。”傅燃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他不是在说服程辉，只是把不同的可能性说出来。

　　程辉沮丧叹气：“我就是觉得那个大叔太可怜了。”

　　傅燃点点头：“其实我们离开村子后，我给警方发了匿名邮件，说在那个地方的井里发现许多尸骨。不过就算我不说，那里失去井的影响后，应该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啊？”程辉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不过想想，那时他哥似乎还没有让他卷进这些事的打算，“可那井里没有尸骨啊？”他记得自己在井下什么都没看到。

　　傅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有的，当时就在咱们脚下。”

　　程辉一怔，不由打了个寒战，不敢细想。缓了一会儿才说：“所以警方很快会开始调查，然后公之于众吗？”

　　“公不公开不知道，尸骨太多，时间跨度又长，很难查清，但能找到的尸骨一定会尽力确认身份，联系亲属。这需要挺长时间，不过总有一天会通知到那个男人的吧，到那时也会有专业的人对他做心理辅导，帮他渡过难关。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时不时给他转些钱，让他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

　　程辉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傅燃。

　　将责任和压力转移给警方的傅燃略有心虚：“怎么了？”

　　程辉忽然抱住傅燃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两口。

　　傅燃一阵莫名，可还是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