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旅行指南》千丈灰

16、第 16 章

　　车子行驶不到一公里，不远处就浮现出村庄的轮廓。

　　程辉咽了咽口水，看向傅燃。

　　傅燃转过头问坐在后排的小孩儿：“是那里吗？”

　　可那孩子好像僵住了，坐得笔直，一动不动望着村子的剪影。

　　傅燃对程辉说道：“开过去吧。”

　　于是程辉继续向那边开，只是越到靠近，车速越是不自觉放慢，等开到村口，乌龟都比他们速度快了。

　　小孩儿上车以后就没有说过话，傅燃问了几次都没有开口。

　　四周一片寂静，明明才刚过了九点，村子中却没有一扇亮着的窗，车的灯光晃过窗洞像是被其中的黑暗吸收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院子中不知名的虫子被灯光惊扰，窸窸窣窣地四散而逃。

　　他们缓缓在房屋院落间驶过，眼看不大的村子就要转完，终于在村中一处角落里看到一丝光亮。

　　程辉立即打起精神向那处光亮拐过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谁的家，只是两簇飘摇的烛火。

　　两支白烛放在一个木台两端，台子中间有几个灰扑扑的盘子，像是祭品，但已经看不出里面具体放的是什么东西了。

　　木台后面是一口井，井边的木架子上缠着许多鲜红布条随风而动，看上去十分喜庆，却又与白烛格格不入。

　　程辉停下车，这不协调的景象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不应该随便评论别人的民俗信仰：“什么啊……祭拜龙王？”

　　傅燃拍了他一下：“走，下去看看。”

　　“好。”

　　程辉紧跟在傅燃身后，靠近木台。

　　烛火忽然闪了闪，那黯淡橙黄的火光瞬间扩散开来，似乎可以笼罩整个村落。

　　真不知一开始他们为什么没能发现这亮光。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粗粝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猛然转过身，他们身后的一处墙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程辉正要说孩子的事，傅燃却先一步开口道：“路过。”

　　男人打量了他们片刻好像放松了一点，说道：“都这么晚了，是不是没地方住？”

　　傅燃：“对，我们想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

　　“那行，你们跟我来吧。”男人比划了一下。

　　二人回到车上后程辉才发现，那个奇怪的小孩儿已经不见了。他没敢细想，发动车子缓缓跟在男人后面。

　　此时，整个村子同他们进来时相比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几乎家家都有暖黄的灯光透出，人们过于大声地交流也从隔音不太好的房屋中传出，偶尔还能看见村民从院子中打量他们的身影。

　　整个村子都萦绕着烟火的气息，之前寂寥黑暗的模样彻底消散。

　　但这景象却让程辉一阵胆寒，眼睛不住瞟向两旁，观察着四周的景象，害怕这些村民突然异变。

　　他无意识将方向盘握得嘎吱作响。

　　傅燃察觉后抚上他的手背拍了拍：“别担心，一切有我。”

　　程辉放松了一些，懊恼道：“都怪我，胡乱开车。”

　　傅燃从后视镜瞟了眼井的方向，那里的烛光已经消失。

　　他轻声道：“也不全算坏事……只是可能会吓到你。”

　　程辉看了眼傅燃已经拿开的手，不经意般地低声说：“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傅燃眼神奇怪地看看他，旋即笑着说：“那就好。”

　　跟着男人来到村中最大的一幢砖房前，两人下车看着他敲响红色木门上的铁环。

　　很快，屋内的人一边大声问着“谁呀”，一边穿过院子将木栓抬起，一个胖乎乎的面善老人出现在门后，他看见陌生人愣了一下，接着笑眯眯地问道：“哎哟，这俩小伙子是从哪来的啊？”

　　领他们来的男人对二人说：“这是我们村长。”

　　又对村长道：“他俩路过咱们村，今天住您这儿吧？”

　　“来，快进来。”村长十分亲切道，“我们这儿可偏，这深更半夜的累坏了吧。”

　　傅燃道：“那就打扰了。”

　　院子很大，有五六间单独的矮房，全是由结实的石砖砌成。大都黑着灯，只有主屋传出嘈杂嬉闹的声音。

　　村长对二人道：“他们在喝酒打牌，吵得很。我们这乡下地方都是大老粗，不像你们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走，我给你们安排个安静的房间。”

　　领路的男人搓搓粗糙的手掌道：“你们听村长安排，我去和他们玩两把。”

　　他走后，村长带二人进入最偏僻的一间房屋，屋内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村长和蔼道：“你们凑合住，我给你们拿点吃的去。”

　　傅燃：“不必了，谢谢，我们吃过了。”

　　“是嘛，”村长笑意更深，“那你们早点休息，有事喊我。”

　　说完，他悠然退出房间，顺带拉上包着毛毡垫的金属门，发出“咔嗒”一声。

　　程辉僵住：“……他这是把门锁了吗？”

　　傅燃点点头：“嗯。”

　　程辉立刻冲过去，发现这扇门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他大喊：“你要干什么？！放我们出去！”

　　外面村长依旧亲切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之前总有好奇的外地人半夜在村子里乱逛，导致后来丢了性命。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别担心，好好休息，天亮后就会让你们出来的。”

　　“怎么能这样？”

　　回答他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

　　傅燃看看床上破旧的被褥以及恶心的污迹犹豫片刻，最终谨慎地坐在看上去稍微干净些的边上。

　　他说：“别怕，过来坐会儿。等没人注意的时候，我们就回车上。”

　　即使这间屋子的窗户嵌着一条条铁杆，让这里看起来更像牢笼，程辉也相信，只要傅燃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我不怕。”程辉嘟囔着坐到他身边。

　　虽然从各种渠道了解过这些事，也一直向往着来一场特别的冒险，可真遇到后，他却没法全然冷静。

　　屋外，村长的房间似乎还在狂欢，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好像愈发兴奋，吵闹欢笑的声音更加疯狂，没完没了的尖叫划破黑夜，直往人脑袋里钻。

　　程辉被吵得头疼，那些声音听得久了，开始让他产生那不是欢笑而是惨叫的错觉。

　　忽然他双耳一暖，所有的声音变得朦胧模糊，就像沉入水底去听岸上的声音。

　　程辉抬头借助窗外黯淡的光看清傅燃近在咫尺的脸，意识到是傅燃捂住了他的耳朵。

　　那带着薄茧的手掌正温柔但有力地扣在他脸侧，手指插|进他脑后的发根，这姿势，就像即将要接吻！

　　顿时，程辉感到整个脑袋像被耳畔的温暖点燃，轰地炸开，发出快乐的嗡鸣。

　　他的表情一定傻透了，因为他看见傅燃挑起眉，笑着说了句什么，但他没能听清。

　　等发烫的脸颊开始降温，程辉才发觉傅燃已经放开了他。外面的吵闹不知何时已完全停歇，窗外昏暗的灯光也已熄灭，村子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沉寂阴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听到傅燃正向窗边走去，但漆黑的环境让他难以看清对方的身影。

　　“燃哥……”程辉轻轻叫了一声。

　　“嗯？”

　　程辉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气氛陷入奇怪的沉默。

　　好在傅燃很快开口：“外面没人了，回车上吧。”

　　“……好。”程辉站起来，瞎了一样伸直双臂小心翼翼往前挪。

　　倏地传来一声巨响，程辉吓得一抖，差点趴地上，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握住。

　　傅燃牵着他走出房屋，方才的巨响大概是傅燃“开门”的声音。

　　等程辉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看清一点牵着他的那道身影，脚步便不再磕磕绊绊。

　　傅燃察觉他可以看见以后就放开手，两人轻快地穿过院子回到车上。

　　程辉坐到舒适的座位上锁好车门，长吁口气道：“好像突然就没人了。”

　　傅燃打开手机，信号彻底没有了，时间显示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但自身感觉是完全没有那么久的。

　　他淡淡地说：“再等等，看他们有什么目的，如果太磨蹭我们就想别的办法离开。”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傅燃闭眼假寐，程辉则在手机上找了个单机游戏玩，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地看看身边的人，最后干脆盯着对方陷入沉思。

　　也许是狭小安静的空间让他放松警惕，又或许之前小小的暧昧让他忘记收敛外溢的感情。

　　总之，傅燃闭着眼也无法忽视那道视线，他被盯得很不自在，心里莫名发虚。

　　他知道自己对别人的靠近和注视比较敏感，平时会强制忽视掉那些没有恶意的部分，尤其是同意陪程辉公路旅行后，他一定要说服自己绝对相信程辉。否则，有个人无时无刻地在自己“警戒区”内蹦跶，他非疯了不可。

　　可今晚……傅燃无奈地睁开眼。

　　程辉被突如其来的对视惊得慌乱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以及傅燃眼神的含义。

　　“咳……哥，对不起。”

　　傅燃郁闷道：“你也太爱道歉了。”

　　程辉颓丧地低下头：“因为我总是做错。”

　　傅燃发现程辉竟然真的开始难过了，无法理解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好像有什么心事，面对他时也越来越小心翼翼，难道是：“……不相信我吗？”

　　“啊？”没头没尾的疑问让程辉怔愣。

　　“我太凶了？”傅燃指指自己，“你是在怕我吗？”

　　“不是！”程辉被他问得差点飙泪，焦急中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为什么这么说？！我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