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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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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怀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更别说搭理他那不受待见的未婚妻了。
而此时一开口,就是如惊天炸雷般的一句,饶是段宝银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还是蓦地往下一沉。
郁怀的语速不疾不徐,审视她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段宝银仍是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像是被他的话唬住了,同时,脑海中一一闪过自从来到金陵之后的全部画面。
她很确定,自己的这个身份上没有露出任何真正的破绽。温礼平时几乎不与人接触,连她的亲生父母和妹妹都不知道“温礼”已经换了个人,又何况是跟她从前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夫?
或许自己能通过考核确实奇怪,但郁怀的态度可不像是在质疑她的水平一样简单......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树影晃动起来。段宝银也不经意地朝两人的影子上一瞥。
就是这一瞥,刚刚连被揭穿时都没有产生的恐惧感立刻包裹了她的全身!
郁怀的影子记忆中的那个黑影重叠在了一起。
他就是前几晚跟踪自己、又在温礼房间外偷看自己的人!
面前的郁怀还在等待她的反应,姿态简直可以称得上耐心,像是丛林中等待捕猎的猛兽。
段宝银的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她嘴唇翕动,叫了一声“郁公子”,又模仿着他那笃定的语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杀了温礼。”
郁怀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看到面前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无措地双手将裙摆绞在一起。她的目光是惶恐不安的。如果忽略掉她口中说出的那句严重的指控,他甚至以为她在向自己道歉。
郁怀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留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往这边张望。
段宝银向后退了一步,又绕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扭捏作态道:“郁公子,你来帮我选一选宿舍好么?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的。”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有人说了声“真恶心”,就不再看下去了。
一个跟郁怀相熟的少年本想跟上来,却被郁怀一个眼神制止。
段宝银便如愿以偿地牵着郁怀的衣袖走到那些可供挑选的屋舍前,碰巧正见到温锦和几个少女聚在一起,桑祈则是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温锦似乎是在尝试和桑祈搭话,十分礼貌地劝说着:“桑姑娘,正好我也看中了这间屋子,里面可以住两个人,不如我们一起住,如何?”
桑祈看了看她,点头道:“我随意。”
温锦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那今后就麻烦桑姑娘多多包涵了。”
“不用那么叫我。”桑祈顿了顿,“我叫桑祈。”
温锦便改了口,抿唇笑道:“我们两家长辈是故交,父母一般唤我锦儿,你叫我锦锦就可以啦。我可以叫你祈祈么?”
桑祈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嗯”了一声。
正好见到这一幕的段宝银则是在心中默默惊呼,为桑祈竖起了大拇指——这一见面居然就能让温锦主动要求一起住,还允许她叫自己那个连亲姐姐都不让叫的小名,不愧是她的小师妹!
那边的几个人也见到了并肩而行的段宝银和郁怀,均是露出古怪的神色。
“不好意思......你能帮忙照看一下它么?它叫小雪。”段宝银走到桑祈面前,将小狐狸递了出去。
桑祈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只雪白的小狐狸。
温锦似是想说点什么,段宝银假装娇羞地用袖子掩了掩了脸,然后趁她还没开口之前连忙拽着郁怀进了一间空宿舍里,随即迅速地关上了门。
门扉一被合上,段宝银脸上的羞怯之色就如潮水般褪去,不剩一点痕迹。
郁怀则是双手抱臂,一言不发地看她熟练地把门栓落上锁。然后,他看到面前的少女转过身来,整个人气质倏然一变。
“你为什么要杀温礼。”她这样质问道。
郁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杀了温礼?”
看来是猜对了。
段宝银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温礼,乍一听像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什么秘密,但反过来想,也许郁怀知道的并不是自己伪装成了别人,而是温礼被别人冒充了。
联系到前几天夜晚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郁怀知道真正的温礼已经死了,至少是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才能由此定论。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当时要跟踪自己,就是因为他因“温礼”为何能出现而感到奇怪。
“我看到的。”段宝银模棱两可地说,“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你。”
郁怀微微眯起双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混进千篆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段宝银轻松地说,“别忘了,我也有你的把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弩拔张。
段宝银直觉郁怀知道些什么,但她现在不能露怯。被郁怀知道自己不是温礼并非严重的问题,如果他想告状,就不会等到现在和自己谈话,而是一开始就将此事汇报给慕香眠或是长老们。
“我不会像温礼一样妨碍到你。”段宝银故意放任沉默蔓延了一会儿,然后放缓语气,“我们可以保守彼此的秘密。”
从郁怀对待自己时采取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而温礼弱小胆怯,就算两人之间有婚约在身,一般来说,她也绝不该对他有什么威胁才对。
他要杀温礼,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和自己亲爱的姑娘双宿双飞?
不太可能,段宝银从未听说郁怀和哪个女子走得近过,而且她觉得郁怀不像是那种会为感情冒险的人。郁家家大业大,子嗣繁多,争端不断,要从中脱颖而出,何其困难,郁怀也许本性不坏,但绝不可能是个善茬。
而且郁怀的天赋这么高,段宝银前世却从来不认识他,说明他本来并不打算在这几年进入千篆宗。
那现在呢?他又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段宝银更倾向另一种解释,他来这里一定有特殊的目的,而温礼成为了他计划中的绊脚石。正因如此,绊脚石不得不除。
但她现在毕竟不是真正的温礼,也许郁怀没有对她下杀手的必要。如果郁怀不是敌人,那么,一个三阶的新生血液,金陵第一修仙世家的郁公子,在某些时候应该还蛮好用的。
“郁怀。”段宝银叫他的名字,“你来这里有你的目的,我也是。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盟友。”
“盟友?”郁怀重复了一遍。
说时迟那时快,郁怀的手中闪过一片白光,不容小觑的灵力被裹挟着朝段宝银劈了过去!
为了防着隔墙有耳,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而且距离非常近,郁怀才刚一发难,几乎是在同时,手掌已经到了段宝银的头顶!
通过今天短暂的相处,以及郁怀对她的观察,她的真实年龄绝对不大。她在旁人面前表面上乖巧懂事,实际上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状,跟自己私下对话时,独属于少女的狡黠更是毫不掩饰,她甚至可能比看上去还要年幼。
郁怀的一掌用上了八/九成的速度,虽不至让她受什么伤,却能试探对方虚实。如果她用的伪装之术仅仅是障眼法,还能一睹对方真容。
没想到,自己这蓄谟已久的一招,却被她举重若轻地躲过了。
“哎呀。”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好慢哦。”
郁怀猛地回过头去,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金陵的年轻一代中几乎没有对手,郁家的同辈之中,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避开这一掌,而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却轻易地做到了!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跟小孩子计较。”粉衣少女笑嘻嘻地说完,眼神变得阴森起来,“再有下次对我不敬,姑奶奶我饶不了你。”
段宝银说完,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指微动,一张符篆被悄无声息地发动。
刚才在闪避的千钧一发之间,她凭借的是多年来被段宝令穷追猛打的经验提前避开,而现在她使用的则是能让人短暂失去部分行动能力的奇门遁甲法术。
止息,第二重。
郁怀就算再怎么天赋出色,终究是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公子,才刚刚拜入仙门,还没来得及学会法术。
意思就是说,他还没有和段宝银叫板的资格。
郁怀只感到自己突然就动不了了,一阵无能为力的新奇感受出现在心头。他自从有记忆起,在同龄人中一直都是佼佼者,还从未在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面前吃过这样的亏。
他有些恐慌地心想,方才她自称“姑奶奶”......难道她其实是自己的前辈?
来不及多想,郁怀就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之中,面前那个顶着自己未婚妻的脸的人一步步靠近,接着,冰冷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感到缺氧,空有一身无处发泄的灵力,却做不出任何反抗。
段宝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错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