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一般宵小人 ...
-
不消片刻，眼见着他们就要在风向混乱之中赶到鸟湖畔，城姬仰头，那些巨大的断翅断翼的光线竟一眼融化一般变成一片白昼，原本两处光丛的地方却是出现两张巨大的面孔漂浮在空中。
梧桐大惊：“这是什么东西！白白！快！”
白白一看却不自觉停下，身边有不少妖精也被这变化吓得停在在原地，只见那巨大的悬浮面孔上两只圆眼空洞混沌，一片漆黑。面孔无比苍白，如其后背后白昼，几乎看不清鼻子，嘴巴麻木地泯着像两道黑线。
有弯月一样的头冠扣在它额上，那头冠一样的东西似乎是由无数个圆圆的气泡组成，额上的最为宽，向着脸的两边收窄直到最末端初最尖，长度一直超过了它的下巴。组成头冠的泡泡，透明中泛着微微蓝光。它的双眼无神而混沌，只是注视着它下方的林间，却仿佛看着的是无间地狱。
鸟湖湖畔。
城姬被白白放了下来，湖畔已经聚集了几乎整片山的鸟兽，沉闷而喧哗。城姬自顾自往前走，而前方站着的立着的鸟兽无论人形兽型，无比自然地给她让出了空间，她毫无阻碍地走到了湖边上，分叉的裙摆被湖水拉着微微露出了她一小边光洁纤细的腿，城姬眼神凛然，只盯着终于出现在她眼前的一个道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哟，”穿着道袍的男子侧回身子看了过来，剑眉浓厚，看着却透出个精干却不甚聪慧的模样，“我就听闻百年前南禺山出了个堕神便一蹶不振，特来看看是个什么鸟。”
“阁下只身前来，摆出这么大个阵仗，怕是另有所图吧！”老孔雀身后站着一众人，拄着拐杖驻力一跺，低沉的轰鸣声从地下从远处一遍一遍传来，巨大的面具在空中似乎受到影响，慢慢浮动分裂，几乎难以辨见。空中林间此时停着不少修为不高，甚至还化不出人身的小妖，只觉得此刻四面八方带来了极为沉闷的轰鸣，几乎与心脏共鸣，鸟湖各个角落发出不少轻微的呻吟痛叫声。
独自立于一边的道士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翘。
“我说了，我不跟你们说话，在下，只想跟堕神聊聊近况，谈天说笑。”
“什么人胆敢就来此放肆！你不要太——”
老孔雀作为山里年纪最大的鸟，正欲发作，一眼与城姬对视，话却立刻咽了下去。
“我怎么？”道士穿扮的男子摆出一副讨嫌的德行，“难道你们还能万鸟分食了我不成？我可是听说经常有人在你们山附近失踪，连块骨头都找不到……？”
白白脸色一变，精心绣作的靴子向前一迈。
“无稽之谈，遑言。”城姬音色极低，“这里没有你说的堕神，如果有，现在天上这张脸，应该已经被轻轻巧巧地塞进了你的心脏里容不得你多话。”她扬起笑容看着他，“你说是吧，无名之辈？”
梧桐看她一眼，自回山以来，城姬从来都只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时间过去这么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没有了那段记忆，就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她就只是一只山里长大的鸟，偶尔问问人间事，也是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可是眼前这个人，此刻面对外人时的状态，却瞬间将梧桐，拉回了当初那些天日，一阵烦躁，梧桐强自按捺住心下生起的杀心。
被眼前看着分明弱小的女子毫无掩饰地嘲讽，道士也不恼，反而俯首作了一揖：“在下乌羲派大弟子，乌启智。听闻天上二十八星宿曾有之一出自南禺山，特来此拜访，万望宿官，”乌启智起了身，站得歪歪斜斜，“身体无恙？”
“这里没有宿官。”城姬无比平静，一人立在人群最前方丝毫不怯，亦是无所傲慢，“而既是拜访，作出这幅端山的架势，乌羲派乃上古修仙派别，便是这样教授弟子的么？再不收了这个破玩意，我南禺山有理由杀你。”
“嚯，这还大弟子呢，现在修仙的人越发没有规矩，单枪匹马就敢来口吐狂言。”
一道声音出现在城姬身侧，她微一侧头，是鼎洪，来人对她微微颌首:“城姬。”
这个脑袋上顶着红毛的老头看着便是不好惹的鸟妖。乌启智不在意他的话，却看到他对这女子的尊敬心下不爽，他咧开一口黄牙，暗自看不起这群山间鸟妖不过是愚蠢的乌合之众。不过是个废物，还能一个个都当宝贝养着。
“不是堕神，又能有什么好鸟。”乌启智极为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城姬，目光在她微微露出的大腿上反复游离，又移到她胸口，看着她说了一句，复又将视线移到她胸部附近来回，“看来堕神另有其人，你只是那个废神。”
城姬眉心一皱，一股戾气刹那就在她心里升了起来，心房近处的一股枷锁感突得消失了，本欲开口，却不由得在心中微微诧异。
一边的梧桐和白白却已是怒气暴涨，又眼见城姬一言不发，似是被戳到痛处却无力回击。二人对视，随后几乎同时掷出无数树叶和孔雀眼，尖锐如刀却相连为链飞速打向那乌启智。其余的孔雀看见自家的小少主出手，本就气得不行，纷纷迅速跟着出手，刹那间似是风向大转齐齐向道士击打而去。
漫天飞叶羽刃瞬间从各个方向冲向那乌启智，而就在无数冲击就要落到他身上，那只悬浮在半空中的面具兀自一变，方才出现过的断翼光线猛地将乌启智罩在其间，所有的攻击，一瞬间就被迅速吞噬。
“废神还有这么多走狗，难怪你要躲回老家呢，我对废神没有兴趣，”乌启智在光亮中说话，声色轻浮无比，“果然是穷乡僻壤才如此团结，好不容易飞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这都废了还各个当宝贝疼呢？你们这帮吃人血偷人东西的飞禽走兽，还会在窝里团结呢？”
白白已是咬牙切齿，这人就是带了个保护罩来找麻烦的，鸟山本就圈地自生，从不爱与他人扯上关系。
可是从城姬成神又迅速被废，鸟山便成了外界的笑柄，曾经的遗世独立，如今变成了他们嘴中羞羞脸的钻地鼠，现下更是可恨，竟然来个修仙派弟子找上门来嘲讽。
然而话音刚落，众人还在愤恨，一个身影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乌启智的身后，茂密的发丝顺着主人的动作旋了两圈后，似被风吹开般猛地如花瓣般散开，地面上随之炸开了两道红色光圈，一刹那间，乌启智身上保护盾般的光线尽数被撕开！
一边一直看着的鼎洪与鹤白顿时一惊，眼下极为复杂。
城姬无视那光线撕开后，在空气中散出刀刃般的利流，她微悬在空中，俯看着这道士一身不得动弹，已然僵硬了的后脖子，漫不经心一般地，轻轻用指尖在空中胡乱画着，几数道红色的丝线便从地面上残留的红圈中伸展出来，蜿蜒着开始禁锢他。
“吃人血？偷东西？”她声音带笑，像是真的在笑，“我好像记得，这不是你们人一直在干的事吗？”
乌启智从自己的面具被一秒化解后就开始慌了，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四处看着逃出去的路，也是被这里的妖物们围得水泄不通，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这里什么没有。
一双贼目几转，小人擅长落井下石，也专于插科打偏。听到她的话，乌启智忙抓住话柄全无半点威风端正可言，急急道：“偷东西！你敢说！你们的人，没有偷东西！偷我们东西！”
城姬当然看出来这人此刻的变化，这人只能是个小喽啰，可原来小小喽啰如今也敢来山里生事，心中很烦，她道：“什么东西。”
“剑！我们的师伯！年轻时就被你们的鸟偷了剑！就在南禺山！不是你们是谁！你们偷我们东西，还要杀我灭口！”
城姬：？
众人：？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白白摸了一把身上的剑，更是气愤。
“哈，这是乌羲的剑啊。”
白白当着所有人的面变回了原身掏出一把剑，又变回去。
众人：？？？我说孔雀，你从哪里掏出来的？
乌启智却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就开始喊道：“对！我们的剑！”
白白嗤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比刚才怂好多？”
乌启智只作未闻：“偷东西的贼！我就是来要回我们的东西！”
白白好整以暇，悠哉悠哉说：“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语毕，他冲周围的鸟们使了个眼色。
“就是！行又不行！”
“长得又不帅！还说谎话！”
“还污蔑我们城姬！”
“还整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来吓我们！城姬一打就没了！”
看到乌启智全然没有了威胁的样子，大家瞬间就放松了下来显露出本性开始叽叽喳喳。
乌启智已然面红耳赤，却还在大发厥词，道：“废神！你看你们就是偷了我们东西！还我！”
城姬一阵无语，乌羲派现在仍有两位在任二十八星宿中，可下界的后辈们现下却已是如此粗陋浅薄么？
她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一会叫我废神，一会叫我堕神？”
乌启智本想着来耍耍威风，回去就能向同门炫耀，顺便在长老那博个名头，眼下此境遇以他的浅薄无知是没想到，可这人好就好在一个能屈能伸。
“你们南禺山当时不是同时有两个在这飞升为神么，我哪知道你是哪个！”
城姬: “？”
“废了更好！留下的空位子交由我们来坐！剑还我！我这就告辞！你放开我！”乌启智大声嚷嚷，撒泼打诨。反正这的妖没有名声，也没人认识他，他不怕丢人！
城姬已经没有心思搭理他，随手一松，心中只是千头万绪。
乌启智霎时绕开此时显得无措的红丝，提着自己的道袍，踩着湖水就踢踏着冲向白白，白白万分嫌弃地拎着那把本来很是宝贝的剑往地上远远一扔，生怕他再靠近自己一点：“咦惹——这把剑是你们的人追着我跑自己掉的！谁被人追杀不留凶器！”
乌启智骂骂咧咧地捡起剑，压根不在意他说什么，不甚宝贝地往怀中一塞：“告辞！”
一圈山众中鄙夷地望着那人屁滚尿流地逃走，没有人想上去啄他，恶心。
一只方才被震得脑袋痛痛的小燕子望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扯了扯自己阿娘的尾巴：“阿娘，这个道士是很差的道士吗？可是刚刚我觉得好难受，可是姐姐打败他是不是只用了一招呀？”
“他不差，阿娘加上整个燕子窝，可能都打不破他那个盾，”阿燕摸摸儿子的脑袋，又给他理了理一直缩在她怀里而乱掉的发髻，“是城姬姐姐很强，现在你城姬姐姐看起来恢复了不少，真好。”
“哇……那阿娘，我可以不可以知道，为什么姐姐，是，废神呢？堕神又是什么？而且她不是还没有毛……”
“不可以这样叫她。”阿燕姨严肃，看到儿子微微愧疚的脸又放柔声音，“城姬只是做了她自己想要的选择。每只鸟长大以后，都会做自己想做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