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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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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沉的时候,宿舍楼旁边的体育馆里,传来清晰可闻的篮球摩擦地板的“咯吱”声。
叶栖栖放在书桌上笔记本打开,屏幕发出幽蓝的光,她斜靠在木制座椅的椅背上,宽大的蓝色棉布衬衫罩住她细窄的身体。
她垂眼看着键盘旁边静悄悄的手机,不愿承认似地拿起来,点进去熟悉的对话框,空空荡荡,上一条记录还是今天早上。
眉头一拧,叶栖栖将手机一抛,重重砸进了床上的被子里。
第二天上班叶栖栖没有买第二份早餐,踩着点到办公室的时候,张雅文已经到了,两个人没有打招呼,她打开电脑一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敲击着键盘。
她眼皮耷拉着,唇线绷直,一副不太好惹不太高兴的样子,眼尾扫过对面正在工作的张雅文。
聚精会神,专心致志。
叶栖栖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还真是一个爱工作的好员工。
十点左右,领导召开了一个临时的会议,议题就是对面的杂志社最近在赶工,人手不够,需要抽调一个人过去协助。一般这样的活没有人主动去接,毕竟不是自己的业务范围,做好了不算自己的功劳,做坏了还得承担责任,老油条们面面相觑,都沉默着喝茶。
领导有火没地方发,最糟糕的莫过于利用自己的权力指派一个,得罪就得罪了。
剑拔弩张的权衡时间。
然后本来隔岸观火的叶栖栖同学看向领导,态度诚恳:“我去吧。”
领导意外且惊喜,嘴角止不住上扬:“啊?”
一场硝烟散于无形。
“年轻人多尝试尝试肯定没有坏处。”领导非常冠冕堂皇的褒奖。
在场所有人都乐见其成,除了张雅文。
她整个人愣住,直直地站在座位旁边,看着叶栖栖收拾自己的包。
叶栖栖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并且还要给李蓝去下手。
张雅文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点气,甚至翻江倒海,并且她将未来简单设想了一下,叶栖栖有可能和李蓝一见如故,从此就申请调到杂志社去,然后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脸色暗沉,死死盯着叶栖栖将笔记本装进包里的手。
叶栖栖被看得发毛,但是一早上的烦闷却也消散了大半,叶栖栖一副护食的样子倒是很赏心悦目。背包收拾好,叶栖栖拎在手里,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师姐,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
张雅文从自己的脑洞世界里被拽了回来,“啊”了一声,强装坚强:“要好好听李蓝师姐的话,好好工作,好好学习!”
远看真是感人肺腑的同门之情。
叶栖栖将背包甩上肩膀,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张雅文,冷嗤一声:“哦。”
然后扬长而去。
张雅文垂下脑袋,长发披散,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个时候逞什么强。以后到哪里去找性价比这么高的实习生呀。
叶栖栖下楼进了另外一栋,构造和之前差不多,她被领着坐在一个空置的工位上,纯白的桌面,只有一盆绿萝和几张废弃的白纸。
她用纸巾将桌面擦了一遍,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但是心里却五味杂陈,脸拉得很长。
李蓝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了叶栖栖,她亲热地将一杯饮料放到桌面上,低头笑着说:“我们上次在师门聚会上见过,小师妹还记得吗?”
叶栖栖在整理数据线,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思索片刻,摇头:“记不得了。”
郑老师德高望重,学术地位极高,每一年师门聚会都十分热闹,叶栖栖当时目的明确,其他人根本没有在意。
李蓝脸色一僵,尴尬地拂了拂自己的长发,而后换上得体的笑容:“下个月月初就是老师的六十大寿了,估计更热闹。”
叶栖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看叶栖栖没有攀谈的兴趣,李蓝交代好工作内容之后就离开了。
另一边,一个女同事将李蓝拉进了空无一人的狭窄茶水间,低声问她:“你怎么对一个实习生这么热情?她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李蓝拉开了女同事的手,看了一眼,微笑:“没有,她和我同一个师门嘛,当然要关照一下了。”
转身离开,留下女同事半信半疑。
上一次师门聚会的时候,和李蓝坐在一起的师姐就曾经告诉她,这个叶栖栖虽然看起来平平淡淡,但是其实是一个狠人,不仅个人能力突出,家里的人也有权有势,据说有一次校里领导约郑老师聊天,特别喊上了叶栖栖。
李蓝虽然进入职场的时间不长,但是深知关系人脉的重要。
如果叶栖栖是一个不错的资源,那结交一下只会有利不会有害。
叶栖栖刚将资料拷贝好就到了午饭时间,杂志社几个人一起往小食堂走。
应该会遇到张雅文吧,她想。
她们一共六七个人,一个座位只能坐四个人,叶栖栖拿好餐盘随意挑了一个座位,然后李蓝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天热,叶栖栖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来的路上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瓶款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口。
长袖衬衫此刻被她卷到手肘处,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
李蓝看着那块黑色细皮带的手表愣了一会,她知道这个牌子,非常低调,logo很不明显,产量低且价格高。许多没什么钱但是要充门面的人会买那些标志明显的品牌,但是会买这个牌子手表的人说明是真的有钱且低调。
她夹了一块白色的鱼肉到嘴里,不经意地问道:“师妹,你这个手表挺好的。”
叶栖栖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她记得这是她奶奶给她买得。小时候父亲和家里决裂离家出走,后来等到自己长大了,他才和爷爷奶奶重归于好,但是关系一直都是礼貌客气,以至于两位老人将所有的关爱都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按照奶奶那个浮夸的性子,估计这个手表应该也不会太便宜。
一直以来,叶栖栖性子都很淡漠,不太愿意引人注目,所以胡乱地搪塞了过去。
“哦。网上几十块钱团购的,你需要链接吗?”
李蓝:……
张雅文在她们之前来的,同事们在周围聊起一些琐碎的家常,她没有什么兴趣,饭吃了一小半抬头就看到李蓝和叶栖栖在聊天。
虽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有李蓝一个人在说话,叶栖栖只是点头敷衍。
但是这只是第一天呀,后面的日子可就说不准了,也许关系会越来越好,超过她和自己都是完全有可能。
她恹恹地拨着餐盘里的米粒,旁边一个女同事推了推她的胳膊,轻声问:“怎么嘴唇那么白的呀。”
身边的阿姨们说起话来都带着点一惊一乍。
张雅文一愣,拿出手机照了照,的确唇色惨白,她轻咬住下唇,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
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整个下午张雅文工作效率极低,她弓着背,手捂在肚子上,额头沁出点点汗珠。她拿起桌边的水杯,水已经凉透了,但是她却没有起身去倒水的力气。
张雅文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难熬的疼痛,她目光落在面前空空如也的工位上。
如果叶栖栖在的话应该会帮个忙吧。
她将脑袋搁在手背上,自怨自艾地想着。
手机叮咚一声响,是公众号推送,她点开,三个小时后的暴雨警报。
张雅文没心情看完全文,指尖停在电闪雷鸣的配图上,六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乌云密布。
风越来越大,浅淡的云层被吹散。窗外高大的树木被风卷着倒下一边,商场高楼上的旗帜四处摇摆。
天阴沉下来,燥热的天陡然凉爽下来。
办公室里几个人拉开了百叶窗,传来几声咔擦的拍照声,原本低头看电脑的叶栖栖也被窗边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依照张雅文的性格,是不可能会带伞的。她看了一眼自己包里常年备着的黑色雨伞愣了一会。
下班前半个小时,暴雨如约而至,几乎就是在瞬间,雨水浸透了半个城市,行人被打得猝不及防,用包盖在脑袋上急匆匆寻找地方避雨,马路上车辆拥挤,红绿灯有些看不分明。
雨水敲打在出版社的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敲击声,透明玻璃上满是坠落的雨痕。
张雅文趁着下班人走的时候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她忍着剧烈的腹痛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半躺下,拿出手机,看能不能叫一个晚饭的外卖,最好是热乎乎的汤水。
附近的几家店都显示因为天气原因,配送时间可能会延长。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的黑暗,霎那将办公室照得明亮起来。
张雅文被吓了一下,心噗通噗通乱跳。
雨声越来越大,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来电提醒,她翻看,来电显示是【叶栖栖师妹】。
存这个号码的时候还不认识,从简历上面记下来,所以加了这么一个后缀,现在看来却显得有些生疏。
因为混乱的思绪,接起来的时候稍微迟了一点,但是对方似乎也有足够的耐心。
她划开,放到耳边,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明明中午她还在和别人愉快的吃饭。
开头前十几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轻微的电流声持续不断。
“你在哪里?”叶栖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浅浅淡淡,却夹杂了一些担心。
张雅文手指扣着沙发的黑色漆皮,脸背着光,垂着脑袋,长发遮盖了大半的脸,晦暗不明,她声音闷闷的:“在办公室。”
对方停顿了一下,深深叹气:“嗯,我马上就到。”
然后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上楼的喘息声。
张雅文努力抿紧微微发抖的双唇,攥着手机,两个人都没有挂掉。她积攒了一天一夜的心酸和恼怒一股脑重新涌上心头,心里又酸又胀。
整个人委屈得不行。
豆大的泪水砸到手机屏幕上,她冲着手机又哭又吼。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