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独秀不是春》熊猫炼乳

8、乱世定局

　　夕阳西下，残月缓升，一如以往。这万众瞩目的暮夜就在眼前。
　　一批精锐已经悄无声息地上楼，解决掉城关上的守卫后，向城下的队伍挥手示意。城下的人一收到讯号，便立即轻手轻脚地将准备好的燃料物资搬上瓮城，途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最后一箱被抬走，他们才开始着手布置火墙，在每个出入口都铺上近两米的枯木、石炭和火油。
　　风过，六皇子与瑞卿并肩站在敌国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的月。
　　城墙上的每一个人严阵以待，弓箭手上的箭蓄势待发，出入口上的竖起的火把即将被点燃。
　　六皇子取下挂在城墙上的梁旗，用火折子点燃后，拿着旗杆向空中左右挥舞了三圈，转身递给了身边的人。瑞卿接过这现在被当做火把的梁旗，她眼睛在紧蹙的眉毛下面炯炯闪光，若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忽然，号角阵阵，战鼓声声，。
　　沉寂多日的齐军倾巢而出，漫漫人影与黑夜浑然一体，如隆隆沉雷、万顷怒涛袭来。
　　梁军守卫见状，反应迅速，立刻鸣鼓集结队伍。
　　就在这时，瓮城上突然迸出大片火光，阻挡了士兵的路。梁国领军之人，丁叶平望着面前一团团若血一般红的火光在闪跳，他才意识到，这一晚、这一觉发生了多天崩地裂的变化。
　　身经百战的丁叶平一时也手足无措，慌了心神，竟不顾自家瓮城上的敌军，大开城门，正面强攻。
　　而这一决定恰恰正中瑞卿心怀，因为将军和瑞卿早早就定下了要速战速决，最怕的就是他不选择快攻，延长战时。
　　梁军从城中一股脑地冲出，虽被夜袭但士气丝毫未受影响。
　　高昂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动人心弦，直使山河颤抖。两军终于如排山倒海般相撞了，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
　　箭雨从瓮城上铺天盖地地射下，几乎每一支都直直地射入了梁军士兵的身体。
　　果然，这计策是有用的。只是这枯木与石炭，燃得比预想的快了些，城上的人既得忙着射箭，还要兼顾火墙不间断地熊熊燃烧。战事过半，大火烤得整座瓮城都变得滚烫，瑞卿在体力与精神上的消耗巨大，更别提那些士兵了。
　　就在士气节节败落之际，一雄厚且高昂的声音传入每一个奋战的士兵的耳朵里。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六皇子话语轩昂，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似撼天虎狮下云端，振奋人心，鼓舞士气。
　　仿佛这一句句言语混着滚滚浓烟，弥漫了整座城池，而士兵不断地倒地、爬起，直至最后一次倒地后再也无法反击。
　　那夜，炽热的烽火在瓮城上燃了一整夜。
　　疾声的箭雨、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还有鲜血在兴门关一刻也没有停歇，城楼下更是死尸伏地、惨绝人寰。
　　直至旭日余晖，倾洒万方。
　　在风中猎猎招展的齐军大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
　　齐良将剑尖撑在地上，抬头望向瑞卿，终于瑞卿眉间的阴厉也散去。两人脱下已经伤得不成样子的盔甲，站在城楼上远眺，独立于萧萧风声，墨色漫野，眼看齐旗将倾生死茫茫。
　　瑞卿正身挽弓，让最后一箭划破晴空，斜射入血土，直挺的箭杆稳稳地扶住旗身，就是这股力量使摇摇欲坠的齐旗屹立不倒。
　　远景晃晃，似乎尘埃落定。
　　一切终于结束了，不只是这一夜，是这原本不知尽头的一战有了尽头，是这辽阔荒漠有了一湾明净寒水。
　　当伤口终于要停止流血，战火就要被春风吹灭，正是少小离家的儿郎归家之时，举师回朝领功之际。而有些人终于可以只做他自己了。
　　仅凭此一战，齐梁两军局势瞬时转变，从梁军步步紧逼到齐军把控大局，不过一月有余。而战场清扫数日中，兴门关内人心惶惶，无一不惊恐万状，直至投诚书的送达。
　　不足三日，齐军在兴门关大胜的捷报传入京师。
　　京师告示出榜处百姓密密麻麻，挤作一团，人人赞许将士们的骁勇善战，马革裹尸。闻之龙颜大悦，群臣也纷纷献上贺词，并提请一场盛宴来犒劳万千将士。
　　齐黎奉旨返京领赏，回朝之路虽远又艰，但一切有了盼头，一路上就没那么难熬了。
　　许多将士的大半生就在这片似废墟、炼狱般的原野上度过。这广漠的土地像是自生命深处来，让他们常常忘记自己狭小的人生，将他们的心与灵带到了一个更辽阔的地方，陪伴逝去的英魂、虫沙猿鹤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