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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苍狼拨开他满背银蓝交织的长发,露出下面一段能清楚看见骨节的脊椎,给他换了药,然后拆开他右手的伤口,换药包扎。
      鲛人的手非常漂亮,骨节分明而秀颀,但这么漂亮的右手却被毁了,他这辈子,这只右手怕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苍狼在心内感叹一声,包好之后恰逢宫人送餐过来,北冥缜拒绝了他的好意,用左手笨拙地刚直的孤拔他一醒苍狼就传了千里诏给千雪,他吃完千雪刚好回来。
      看到千雪,北冥缜眼睛一亮。他们两人在海境曾经并肩作战,千雪还救过北冥缜一命,但北冥缜的遭遇太惨,连千雪这样豁达开朗的人也不会到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拍了怕他的肩,最后又像是怜惜他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他身上的封灵钉是北冥异为了彻底毁掉他的鲲帝形态钉下的,用大晦之物调合成钉,每逢一个大晦日就钉上一根,现在三十六根俱已入体,他的鲲帝形态已被彻底摧毁,以后余生,只能做一个鲛人了。
      钉上还有以秽血调成的秽毒,说到这里,北冥缜沉默了一下,苍狼随即起身告辞,去处理政务。
      可他哪里是要去处理政务的呢,苍狼知道,他一个外人,比不了北冥缜和千雪的生死战友之情,很多话当着他的面并不好说。
      不过他这个狼言出必行,说了去处理政务他真朝勤政殿去了,把鹂鸟族的族长叫进来,先申斥他今日殿上跳楼那处闹剧,罚俸一年,夺了他长子以下三个儿子的爵位。
      这一鞭子抽得太疼,鹂鸟族的族长鸟都傻了,正跪在原地不停磕头求饶,苍狼往他嘴里塞了块糖,说今年雪灾厉害,他们这种弱小部族确实难熬,他拨了三千块火灵石和五千石粮食给他们。
      鹂鸟族长完全愣住,他呆楞楞的抬头看他,年轻的苗王面无表情地一挑眉,“你们的难处朕知道,但,难处若拿来威胁朕,下一次,朕就真的让你从祖王陵前跳下去。”
      苍狼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但却听得族长胆寒,他哪里还敢说话,就是不停磕头,额上见了红,苍狼挥挥手让他出去,过了片刻,他拢着袍子,走出了勤政殿。
      今天又要下雪,天边的云压着太阳,灰沉沉的,唯独边缘是雪银色的,就像北冥缜的头发。
      他忽然想看看那只雪银色的鲛人。
      苍狼正要往寝殿走,就看到千雪一脸阴郁地疾步而出,他心内一跳,刚要开口,千雪看到他,一个轻跃落到他跟前,“鱼老三现在没事。”
      苍狼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千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说他要去还珠楼。
      还珠楼是他挚友神蛊温皇的居处,苍狼一愣,昨天不是说温皇已经冬眠了么?
      “所以想从王上的库里调十块祭品火灵石。”
      “王叔要……”
      “叫豹起床!”
      北冥缜身上的毒,一定有大问题。
      苍狼没再追问,直接命人开库,调了二十块祭品级的火灵石给他。千雪化出原形:一条通体赤红毫无杂色的巨狼,它伏下头,亲昵的蹭了蹭自己的侄子。
      “帮我照顾好鱼老三。”
      “嗯,叔叔放心。”
      苍狼目送千雪离开,他踱回寝殿,推门而入的时候,绡帐掀开一条缝隙,他看到北冥缜半张雪白面孔掩在雾气一般的绡帐之后,他一头雪银色的发与眼,竟似比皑皑白雪还要皎洁。
      发若流泉,人若雪造。
      苍狼想,走过去,到他跟前端正坐好,绡帐从北冥缜苍白指尖滑落,两人便被这轻雾一般变幻无定的绡帐轻轻拢住。
      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相对默默无言了片刻,北冥缜想了想,郑重地向他低头,‘陛下,我的孩子……’北冥缜的声音清冷,但是苍狼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稳。
      “苗王宫尸体不能入,我把……小殿下安置在了殡葬馆。明早我带殿下去,选块好的地方,让小殿下入土为安吧。”
      北冥缜点点头,苍狼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孔被一层悲伤掩住。
      他不应该这个样子。
      北冥缜问他发现孩子的时候什么情形,苍狼沉默了一下:“我找到殿下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当时还连着脐带……”他顿了顿,说了一声,对不起。
      如果他早点发现北冥缜,也许那个孩子就不会死。
      北冥缜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小儿并非生育,而是我伤重流产,在我腹内就死了,陛下救命之恩已经难以报答,哪里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
      苍狼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几乎有些局促地又坐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道:“殿下身上还有伤,不若早些休息吧。”
      自从苍狼进来,北冥缜就被笼罩在苍狼的妖力之下,苍狼这种一界之主的大妖,修为已至圆融返真境界,妖力流动生生不息却丝毫不散不逸,在他身侧就能被他周身妖力温养,这也是苍狼一直把他放在绡帐之内的缘故。
      以北冥缜的见识他自然也懂,他生来直朴坚毅,对苍狼的好意并不扭捏,刚要躺下,却被苍狼制止,他化出原形,巨大的黑狼绕着北冥缜转了几圈,在他左右刨了刨,叼了自己最喜欢的枕头放在两只前爪上,脑袋垫过去,尾巴轻轻搔了搔鲛人的腰侧,“睡吧,你前胸后背都有伤,一直都是靠在孤王身上的。”
      北冥缜怔了一下,重又对它低了低头,‘……那真是十分失礼了。’
      本来苍狼毫不在意,但是被北冥缜这么郑重的道歉,它反而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它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地晃晃尾巴,微微侧了一下身,露出一点雪白肚皮。它肚子上的毛最短最细也最为密实,北冥缜靠过来,半个身子被它的长毛覆盖,它又把尾巴弯过来,像条毯子一样盖在鲛人身上,于是北冥缜就完全被它包裹了起来。
      头顶的萤石渐渐暗下去,北冥缜合了眼准备睡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苍狼犹豫的声音。
      他问他,爱那个没有名字,生来既死去的孩子么?
      北冥缜毫不犹豫地答,爱。
      巨大的漆黑狼王忽然发出了小小声幼崽一般的声音,北冥缜转头看它,狼王那双靛青色的眸子温柔地看他,然后挨过来,吐出一点儿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唇。
      北冥缜呆住了,藏在雪银色长发里的小巧鳍耳微微颤抖,向后伏倒,苍狼浑然不差,冰凉湿润的鼻尖亲昵地擦过鲛人薄纱一般柔软,银色泛着珠光的耳鳍,随后舔了舔,还拱在他发间嗅了嗅。
      然后它贴在北冥缜颈间,与他交颈缠绵,蹭了一会儿,又在鲛人纤秀颈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北冥缜只觉得牙尖下的肌肤痒酥酥的,他还来不及疼,苍狼温暖细腻的舌头就舔了上去。
      “——!”北冥缜瞬间睁大银灰色的眸子,他整条鱼僵住,一动不能动,苍狼在鲛人身上嗅到满满都是它的味道,才满意地把脑袋搁回它的小枕头上。
      这是狼族之间表示亲昵和友善的动作,苍狼打小就这样和亲近的狼互相舔舔贴贴,一套下来行云流水熟极而流。
      北冥缜捂着被它又舔又咬的颈子,只感觉那股狼王舌尖留下的余温往面上蔓延,鳍耳耳尖滚烫,他刚要开口说话,苍狼想起来似的转头看他,“冒昧问一句,殿下……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浑身的热意在这一刹那完全消失。北冥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冰冷,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冰冷华美囚禁他的深宫,他似乎又听到了自己幼弟甜蜜动听的声音,和他身上那股日日夜夜将他包裹、渗入、侵犯的又冷又甜的香味儿。
      他那娇嫩又俊美,从来都甜美得像个糖果一样的幼弟,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破坏他、每个夜晚都咬着他的鳍耳,撒娇一般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
      不要想了,这里不是海境。北冥缜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把自己埋在苍狼丰厚的黑毛里,他嗅到了苍狼身上的味道。
      暖融融的味道,他说不好那是什么但知道那让他温暖而安心。
      过了一会儿,身上没那么冷了,他才轻轻点了一下头,‘是的,不过……不是伤病的原因。’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就不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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