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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所谓计划 ...

  •   我们走了很久,壁画继续绵延铺展。
      那个穿长袍的女人最后被送上了祭坛。
      但是在献祭前,她似乎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
      她向跟随着的众人,扔了一个巨型魔法球。壁画上的众人露出各种惊骇,痛苦不堪的神情。躯体横飞,血肉模糊。
      然后那个本来和她一起站着的男人,再次站了起来。但是他要做的事,却十分模糊。那一块壁画上,是一大滩血洇。

      我猜这是皇宫地底的甬道。年久失修的壁画,画的应该都是远古祭祀的典故。
      那个女人有着与我,与圣女纳西斯,相同的装束。
      但她唇角一直带着微笑,笃定而骄傲的那种微笑。
      我想我木有她那种笃定,也不觉得好笑。

      我只是很期待壁画的后续。最后一幅画,会是她被神劈死,还是活活献祭而死呢?
      我至少想知道七天后,哦,不,六天半后,我会怎么死。

      但是甬道戛然而止,前面是漫无边境的蓝色花朵。一朵挨着一朵,密密麻麻。
      它们浸透在水里,湿漉漉的,无比诡异恐怖。
      问题是,这些花一直开到视线消失处,在三维凝聚成焦点的地方,我看见一只吐着猩红舌头的兔子。

      童话里的爱丽丝遇见的兔子绝壁比这可爱多了!
      我的童年也是看着童话书长大的,我也是穿过蕾丝裙子,被大人夸过好看的小女孩子,可是——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记忆是从十四岁进入炮兵团开始的呢?又为了什么此刻我被逼到狭窄的甬道?
      后面是步步紧逼的狐狸,回到皇宫地面则是指是阿灰。怎样都无退路,只有献祭是唯一的——
      什么呀……

      一望无际的蓝色花海,花海尽头的碧绿色兔子。
      壁画上的林林总总不停冲击我的大脑皮层。
      我缺失十四年的记忆,在如此诡异的场景中,翻江倒海般汹涌回潮。

      我蹲到了地上。

      四岁的我,在田野里奔跑。有人抱住我,把我举过了头顶。
      十岁的我,被村里的巫师指认是不祥之灵的转生——简单说就俩字。恶灵。
      村民们要烧了我,大人把我扔到很远的山谷。
      我差点被野狼吃了,但我徒手爬回了村庄。
      大人们把我扔到更远的山谷,又给我施展了一个咒语。
      忘魂咒。消去一切记忆。
      后面的记忆比较模糊,应该是不停辗转于不同山沟,乞讨偷食为生。
      然后遇到了炮灰兵团招人,我光荣通过测试,顺利入伍。

      四岁的我,在一片蓝色花海中奔跑时,把我举过头顶的大人,告诉我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我诧异地问,那时啥?
      大人于是给我一只碧绿色的兔子,兔子有红宝石的眼睛。笑眯眯说这是生日礼物。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
      那个送我兔子作为生日礼物的大人,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母亲。
      貌似是巫师大人。

      我心爱的兔子出卖了我。兔子的魔力激发了我潜在的灵力。
      一天一天,我超乎常人的灵力,再也掩饰不住。
      兔子是我童年时最好的伙伴,我们一起吃饭,跳舞,讲故事,睡觉和洗澡。
      但它出卖了我。

      更糟糕的是,童年记忆中的巫师似乎与我身后的这张脸重合。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一脸微笑的狐狸。

      “是你唤起我的灵力,把我赶出村庄,跟我到了炮灰兵团,最后在神庙确认我的女神真魂身份,现在又唤起我的记忆。甚至让房间急剧塌陷,掉到地底的人,也是你。”

      狐狸眨了下眼,眸子里映着花海。
      他的眼睛因此看起来不真实。
      “茉莉中尉,现在还想策反我么?”

      我喃喃说完后半句话,“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
      以此总结。

      他忍不住莞尔,眸子弯成半月。
      “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你,来找我的话,你会死得更惨?”

      他说过。

      “不知道真相,糊里糊涂就上了祭坛,那才叫幸福。”他说得颇为诚恳。

      十四年前,他是村里的巫师。十年前,他勾引了圣女。再是很多年以前,他勾引过公主。
      但他永远看起来像是现在这个样子。三十左右,面皮子薄,肤色偏白。
      只能说他和阿灰都驻颜有术。

      “……”我无话可说。
      狐狸只是微笑。

      我束手待毙,随便狐狸如何处置我。
      我觉得无论是谈智商还是情商,或者是讨论心黑的程度,我都绝壁不是狐狸与小阿灰的对手。
      看来我还是安心做一个不生是非的炮灰吧。

      在我开口说“我们赶紧上去吧,其实老娘很饿了,阿灰一定准备了丰富的晚宴”之前,狐狸忽然一振衣袖。
      空荡袖管鼓动气流,飓风般冲击花海。
      蓝色花海瞬间变成了一堆枯死的野花。花瓣残骸肮脏不堪,跌碎成烂泥。

      碧绿色兔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想摆动短短的小手掌,进行反击。
      但在它试图保护残留的花海前,它自己却被气流生生劈开,大卸八块。
      兔子脑袋,兔子眼睛,兔子尾巴,兔子身躯,一个一个,分得支离破碎。

      “茉莉中尉,你不是想赌一下么?”狐狸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我毁了花海、杀了兔子之前,都是按照陛下的剧本在上演。”
      “?”我不懂。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兔子娃娃,其实是陛下图腾的化身。而祭魂花海则是不断迷惑你精神层面的武器。你仔细闻,是不是味道很像榴莲?”
      “被施了魔法、浸透亡魂血液的勿忘我,就成了类似于致幻剂的祭魂花,让你又恨这种迷香,但却又不得不依赖于这种迷香才能放松自己。它以极缓慢地速度,唤醒你身体内沉睡的、属于女神真身的记忆。”
      他顿了一下,唇角抿成一个嘲讽,“你才不会被突然觉醒的女神,彻底毁了肉身。”

      “但你毁了花海……”我喃喃。
      阿灰安排这一出,应该是想利用花海与兔子,逼我迅速唤起女神部分,好让三日后祭司预演更为顺利。
      但狐狸——
      我愣愣看着他,嘴角发麻。头皮刺痛。花海迅速腐烂,刺激我鼻息。
      知觉变得笨拙而迟钝,但我预感剧本错了上下句,狐狸会说一句很惊人的话。

      他望定我,紫眸变深。他甚至伸出左手,捏紧我的肩头。
      我听见肩胛骨快碎裂的声音,然后听见他已久无比优雅的声音,说。
      “你猜对了,我一直在赌,这个看起来蠢蠢笨笨的茉莉,值不值得我押上一局?”
      “你比我想得有脑子。”

      我立即谢谢他夸奖。
      他居然回我不客气。

      气氛变得有些滑稽,花海残骸还在溃烂,超越了榴莲恶臭的下限。
      他的手还是死死搭在我的肩头,我突然畏缩。但该来的话,狐狸还是一字一字说了。
      “阿灰绝对不希望七日后,女神在祭坛上重生。但所有的高阶祭司都想,包括我。”
      “他只希望你乖乖献祭,奉献给庇护帝国的诸神。若你一旦获得契机,把祭典变成召唤女神的仪式,那么就可以彻底反转局势。”

      我捂住眼睛。我还想捂住耳朵。可惜我没有武器部部长的六只手。
      契机是什么——
      我不愿意听,但狐狸只是一用力就把我顺势带到他的怀中。
      我靠在他胸膛上,听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混杂着他平铺直叙的声音。
      “与高级祭司XX。”

      最后两个字,被我打了马赛克。我不愿意去听那两个音节。
      他用的词,是我们通常用于动物发生关系时的词。

      我挣扎,但他吻了我。缠绵悱恻,深入喉舌。
      他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星星跌落到他眼眸。
      美好的,丑恶的,愤怒的,甜蜜的。
      喉咙堵塞,各种滋味翻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用力掰开他,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他没有躲。甚至没有侧身,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响亮清脆。

      他亦是推开我,顺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
      应该是慌乱中被我咬破的。奇怪的是,他的面目并未因此变得狰狞。
      狐狸仍然笑容温柔,措辞优雅,仿佛刚才企图强迫我的是别人。
      “还是没能……诱惑你呢。”

      他推开几步,稍稍整理了下凌乱衣衫。
      我身后的花海已经彻底枯萎,汇聚成了黑色污秽的黑流。残骸自我们脚边潺潺流过。
      他俯身拾起一片祭魂花瓣,随手捏碎,语气淡然。
      “既然未能成事,就让我替你把记忆删了——”

      我看着他。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就像一个设定好精准程序的仪器,强迫、放手、删除记忆。
      虽然我没有圣女纳西斯这么丰富的感情细胞,但我仍是忍不住挑眉问他,“你到底还算不算人?为什么?”
      他莫名,“什么为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我不顾廉耻,一口气说下去,“为什么被拒绝你不会愤怒?或者干脆推倒到了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啊!”
      这话听着略脸红,听来就像我居然在问他为啥木有一鼓足气霸王硬上弓。
      但他听懂了。狐狸声音放缓,调子更为温柔,“如果你不愿意,那么XX就没有了意义。”

      在如此画面融洽气氛温柔的场景下,他居然又深情款款的说了那个动物才会用的词。
      我翻白眼。这货以前就是这么调戏公主与圣女的么,他应该直接去找四条腿的动物才对。
      老娘再彪悍,也好歹是两条腿的人吧。

      狐狸叹了口气,问我,还想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我告诉他不想了,送我回皇宫上层。
      虽说如今局面尴尬,我们居然还能保持在炮灰兵团养成的习惯,讨论时上下级主次分明。
      大概不止狐狸,我也被体制磨得没了七情六欲。

      但在开启传送门之前,他碾碎更多蓝色残骸,挤出墨兰汁水,想以此消除我的记忆。
      他熟稔的手势与捣碎花瓣的程序,与十岁那年一模一样。我恳求他,不要。

      村民们拥挤成一堆蚂蚱,一个一个鄙视地看着我,有人嚷嚷直接杀了这个不祥的娃。
      我蹲在地上,衣衫褴褛,十指上站满血迹与污泥,刚爬回村庄的喜悦被恐惧淹没。
      巫师笑意吟吟,说,别急别急,马上就做好药汁了。
      他手掌合成一个杯子,里面盛满蓝黑汁水。
      “来,喝了它,我们就不会扔了你了。”
      我怯生生抬头,对上巫师漆黑幽紫的眸子,“真的么?可是他们说……我是恶灵。”
      “真的,喝了这个,就能除灵。”
      这大概是我童年记忆中,听到过最温暖的一句许诺。

      我一叠连声大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声音疯狂嘶吼回荡在甬道,彼此反弹,全是高音的“不”与更高音的“要”。

      狐狸被我吓到了,手上动作一缓。
      “不就是消去你见到花海后的记忆么,茉莉中尉,这……至于么?”

      我缓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段肮脏的记忆岂非删了更好。
      “哦,你删吧。”
      我一副“刚才抽风了你不用管”的语气。

      他反而停下制药,若有所思瞄了我一眼。
      然后他笑了,“其实不删也挺好的,说不定你这七天内想通了,主动来求我。”

      你妹。主动来求你什么?XX么?
      不删我记忆,狐狸你不怕我把谋反计划一五一十告诉阿灰么。

      他猜到我心思,直接告诉我,“你放心,陛下从不指望我们九大高阶祭司对他有多忠心。那时候联手歼灭他,场面何其惨烈,他一时半会也忘不了。”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还需要我们这些苦命的祭司替他四处征战卖命呢。”

      在狐狸打开暗门的传送阵之前,我又多看了一眼大卸八块的碧眼兔子。
      第一次拿到兔子时的喜悦感再次浸没我的每一个毛孔——
      四岁的我高举着兔子,无比欣喜地发现,这只兔子会手舞足蹈,会与我一问一答。
      呐,是通灵性的魔法兔子哟~

      我看着童年时最稀罕的宝贝死得面目全非。
      我突然明白刚才为啥会大喊大叫——即使是千疮百孔的记忆,我也不愿意被莫名其妙删除。
      我更乐意死死记住每一人每一物,至少也要看它如何退场。

      *
      七天。确切说是六天多一个小时。
      午夜十一点,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底失眠。

      老娘我也是看了很多童话书的。在书里面,无论是女主还是男主,在关键事件前都会横生枝节,绝处逢生的。
      比如现在,一定会有人在祭典开始之前来救我的。或者,至少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件发生。比如刺客啦,比如失火啦,比如破国啦,比如国王突然得了重病啦。
      总之主角绝壁不会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的,也不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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