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白系列短篇集》御茶之水

4、分桃

　　海中央，度朔之山。
　　山上处处有桃花，遍地是芦苇。
　　所有的桃花来自一棵桃树，它的枝干蜿蜒盘伸三千里。桃枝三千里。桃枝东北处，是直通海边的万鬼之门。芦苇是用来做绳索的，绳索用来捆绑恶鬼。
　　神荼、郁垒把守着鬼门，他们已经记不清把多少个恶鬼送入了虎口。恶鬼总是想要逃遁人间，逍遥自在。
　　哪来这么多恶鬼？六道轮回，人间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龙血玄黄，造就了夜幕下的魑魅魍魉。
　　公孙轩辕，伐炎帝，杀蚩尤，以土德王，称黄帝。
　　战争终归于和平，但随之而生的幽魂恶鬼还在四处游荡，时常惊扰民生。
　　帝闻神荼、郁垒之名，遣人相请。两人自知职责所系，不敢擅离，遂教来人以镇鬼之法：门上画两人骑虎之像，悬以芦苇绳、桃木符。自此，民生安宁。
　　帝感二人之德，敬之以礼，岁时祀奉。
　　……
　　——而那棵守门桃树本身，就这么被人间遗忘了。
　　没有谁知道这棵桃树来自何处生于何时，就算是陪伴他的神荼郁垒苇丛山精也无从知晓。他就是在那里了，一直安安静静的，有时脱出本体化作人形，也不过是个寻常少年模样，只是较他人温文些罢了。
　　一身红衣的少年从不曾笑。他不知道笑是什么。终日面对的都是人间险恶事，他不曾有过几分开心。
　　虽然他自己的那树桃花，一直开的那么美、那么好。
　　直到苇花里跳出那个小子为止。
　　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子，整日都不安分，初初修炼成就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到处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本体还生在树下，一点都不想和自己诸多前辈那样，寸步不离地陪着那个红衣少年，一代复一代，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这样的小子总让少年新鲜。
　　桃树从不知道，万鬼之门的前面是片那么蓝的大海；他从来不知道，人间走一遭的恶鬼会有各种心事；他从来不知道，那从未见过的天上同类，能结出滋味奇妙的蟠桃……
　　而这些都是那朵苇花拉他看、告诉他的。
　　他们于是成了朋友。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朋友表情生动，少年学会了什么是笑。
　　那是他的第一个表情，也是最后一个。
　　白衣的苇精有时会带点遗憾，因为他没有见过传说中最益修炼的蟠桃，而这里的少年纵有不亚天树的年纪，却是只开花，从未结过果的。
　　如果你有桃子就好了，我吃了就可以成仙，不必被二位门将捉去做草绳啦……本体一旦没了，那样，我就不得不人间走一遭……白衣小子情绪有点低落。
　　会的，会有一天我能结桃的，看来还是我平时懒散，今后勤奋修炼，总有一天……红衣少年努力的安慰他。
　　不可能啦，桃君自己还不在仙位呢，何况雄树岂能结果？哈哈……随着笑声，神荼郁垒二神现身，此时便要取了苇精本体去捆心魔。
　　怎么不能，性别比不过修为的！白衣小子争辩，不是神仙又如何，只要他结哪怕一个果，我也和他分享做个半仙就好！
　　哪有自己吃自己的……二神黑线。
　　鬼神之事，再等不得。天上人间都关联着。白衣小子还是被挖走了。临走时他一直在嘱咐少年：我不喜欢你总红衣，给我换成海的颜色！我不喜欢你板着脸，以后你要一直笑！我不喜欢桃子，真的，别难为自己。用不着分桃，记得我们曾在一起就好……在一起就好……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与形体一起消失不见。
　　好，我答应你。红衣少年一直微笑，笑到没发现有什么从脸上滑落，砸到了他那总不曾走开的双脚。
　　分桃，分，逃。
　　……
　　千年之后，人间。
　　一个白衣小子盗了三宝，神气活现飞扬在陷空岛。
　　有个温文青年千里迢迢追随他而来，换下官服一身蓝袍，在碧桃花下，在芦丛深处，清清浅浅的一直笑。
　　他唤他，“玉堂”。脸上始终挂着笑。
　　笑着同他结义笑着生死至交，笑到洞房花烛笑到烈焰冲霄——
　　他未曾与他分桃。

作者有话说

　　昭白前世，最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