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尘劫》三千界

14、14、无泪

　　小巾暗里抚的那几下穴，只是想让刑锐别再继续闹笑话，哪里舍得下重手法。刑锐当时只觉身子里有几个地方，或是微微一酸，或是微微一轻，或是微微一痛，又或是微微一畅，紧接着，两个酒嗝儿冒出嗓子眼，他便醒了过来。

　　这醒了过来，和平时的清醒，又并不完全一样。

　　刑锐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喝醉了，赵哥女儿高烧送急救了，旁边有人在看醉汉唱歌的笑话，小巾跑来接自己了，赵哥去医院了……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外，脑袋却迟钝得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而这几桩事，合不合适、用不用担心，他眼下也是一点都想不清楚。

　　他忽然发现唱歌很费力气，于是闭上嘴安静了下来。虽然安静了下来，却不知为什么，还是很累很累，很费力气……

　　似乎，肩上背上好像压了什么东西，好沉好沉。胸口那里不知挤着什么，又憋又闷。还有脚下踩的又不知是什么，东倒西歪，让人没底儿。

　　这一会儿，刑锐只想合上眼皮，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愿去想。有人拉着自己往前走，他就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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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烤摊在的小巷子里，路灯昏黄。到了宽阔一点的街上，又换成了青白。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让人愉快的光晕色调。

　　小巾毫不费力地搀着刑锐，眉头却蹙成一拢尖。刑锐不唱了，眼底里却渐渐沉黑沉黑。平日里克制着的委屈不甘，刚才吼歌里掩盖了的茫然哀恸，这会儿都露了出来。

　　虽然有平时压在心底的情绪露了出来，但是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样的老式训诫，早已刻到了刑锐骨子里。所以即使他醉了酒，即使他这些年一身疲惫无奈满心委屈茫然，却还是不会流出眼泪来，只会默默往肚子里咽。

　　小巾怕刑锐半路睡过去着凉，时不时瞅瞅他，与他说几句话。瞅着瞅着，小巾忽然就觉得，或许还是让刑锐痛痛快快吼一通的好。

　　有辆空的出租车缓缓驶过行人寥落的街道，四下留心，兜着生意。司机见路边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搀着一个，又瞧瞧小巾穿的一身衣鞋，比他家儿子当作宝贝的那档次货还要好，再瞧瞧刑锐醉得斯斯文文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轻轻一拨方向盘，滑到两人旁边，摇下车窗招呼：“哎，要不要车？”

　　北京不靠海，而且整个城市里只有可怜的那么一点点没精打采的绿色，日夜温差自然挺大。小巾正担心刑锐灌了夜风受寒。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连忙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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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到了地方。按规定为了以防万一，出租车不能进小区。毕竟这年头什么都不能信，警察都有人冒充呢……瞧着好模好样的，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保安圈内有好几个引以为戒的先例，广为流传。

　　不过保安室里值班的几人瞧瞧小巾这么个岁数，没有下车的意思，到底不愿得罪年轻气盛的主顾。匆忙间一个年龄最大的老保安做主，默不作声放了他们进去，同时叫一个年轻机灵些的，装作不定时巡逻，跟着车子去小区里转一圈，看着点。

　　这边小巾给了司机车钱与小费，扶着刑锐，开了自己那幢楼的门，进去乘电梯，一点不知那边保安室一伙儿人瞧着进去的出租车没甚么异状地出来了，又听到步话机里同事的报告，那是齐齐松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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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巾心里着急，搀着刑锐到了家门口，钥匙也不摘了，伸手一点，铁板似的防盗门立刻即开。等到两人进去，那门又自动合上了。

　　小巾先绞了根热毛巾给刑锐擦了把脸，擦完见刑锐不吼不闹，也没有吐的意思，剥掉刑锐外套鞋子，把人扶到床上，转身去调了一小杯醒酒茶，喂邢锐喝了，让他睡觉。

　　准神仙小巾的醒酒茶，自然神效的啦！解解人间工厂酿制的啤酒，绝对奇效，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再酩酊大嘴，一滴茶下去，头疼头晕、恶心呕吐，统统全部立刻消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茶到了刑锐身上，却不见效。

　　小巾在一旁守着，没见醒酒茶起效，不由大为挠头。

　　邢锐迷迷糊糊间，只见许多面孔许多事扑过来，又烦又杂，又乱又沉。他想挣脱，却挣不脱。他想避开，也避不开。他想冲过去打碎那些东西，整个人却似乎被捆住了似的，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

　　小巾在旁边看着刑锐辗转反侧，嘀嘀咕咕，不是又恨又急，就是又痛又哀，知道这人心里不快活，不知为什么，自己也跟着不快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