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遗痕》同敞

7、第 7 章

　　进到里面人来人往，嘈杂且喧哗。孩子们的哭闹、老人们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水味，细细闻来与母亲前些日子带的卤面一个味道。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如幽灵般飘来飘去。
　　穿过纷至沓来，熙来攘往的人群。我和母亲上了电梯，母亲按了“三”这个数字瞬间亮了起来，闪着红光如同妖魅睁开了眼睛。电梯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静得能听到电梯外的“拽引机”声。虽然在三楼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缓，母亲领我到三零二号病房门口，可是颤抖的手却迟迟没落到门把手上。像木头似的定在原地一秒、两秒……一百二十八秒足足站了两分钟。我努力回忆着父亲八天前的面容，想着他告诉我说的：嘿嘿，小子；这次换了班主任英语就不会再刁难于你了。”此时脑海中浮现出层层影像，父亲讲过的笑话、吐的水母烟圈、翻过跟头的床沿、以及单手把青砖劈为两段。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之前面容的最后回忆。因为路上母亲告诉我：你爸面容有重伤，你先作好心理准备，当时我已哽咽的讲不出话来。然而我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易忘记。
　　咔！我打开了门迈步走进去，一股酒腥之中掺杂着血液的味道冲入鼻孔。父亲在右边的床位静静躺着，看到我进来就探着脖子用力向我招手。
　　在我看清楚父亲第一眼后，眼眶就瞬间模糊了视线；这是父亲？我不愿承认，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父亲的眼窝黑的发青，脸皮不再丰盈，显得十分消瘦，下坠着眼角，颧骨突起着；嘴歪斜的厉害。牙齿向外扩张比平时长出了一倍还要多，上半身全部绷着绷带，左肩膀缠得高鼓鼓的，绷带从内向外渗出淡淡的血迹。
　　我知道您的肩膀断了，此后的余生您再也无法表演“单手开砖”了。擦了一把眼泪，坐到您的床沿，喊了声：
　　“爸，我来了…”
　　“来了就好，我也是刚醒…嘿…嘿嘿”您笑了，笑得嘴角更加歪斜了，干枯的嘴唇起了一层层褶皱的干皮，嘴唇上崩裂出一条条血红口子。是啊！你太久没笑了，昏迷将近八天。期间靠着“营养液”和“血袋”维持生命，手臂的血管被插了一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血窟窿。
　　您将手伸来，我紧忙双手轻轻握住。这只焦黄的大手温暖且干燥，只是不再有力量了。
　　“之前咱俩掰手腕我总输的”我刚讲了句话就流入两行发烫的咸水，真是不争气的眼珠子；不要也罢！
　　“这次可掰不过你啦…等我吃顿饱饭，咱爷俩再…再战”
　　“好！到时候谁输谁是小狗”咱俩都开心地笑了。病房里在场的也都乐开了花，母亲和奶奶笑出了泪光仰着脖子偷偷擦拭。爷爷也蹲在右边的墙角抱头傻乐着，只是脸上皱纹更深了。就连我两年未见远在他乡的姑姑也在场，惊奇的是眼袋多出和奶奶一般大的小红包；上面分布着青紫血丝。大伯没有笑，在一个木凳子上坐着，默默抽烟，他用力往肺里吸，吐出的烟气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