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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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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鉴说今夜有难得一见的星陨天象,是极好的福诏,可祈求事事顺意。
姜萤萤十分向往,跟在殷恪身后,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登上楼梯,不停问:“哥哥你想要许什么愿望?”
殷恪从她爪子里抢回自己的衣袖,抖抖平整。
“并无愿望。”
星陨星落,是自然天象,祈福之说,是困顿之中的世人强加的意义,殷公子从不相信。
被冷漠回应的姜萤萤也不失望,一跺脚便又追上去:“嘿嘿,那哥哥帮我想一想,我这次许什么愿望,好不好?是三哥的文论被夫子批评娘亲很生气把糕点全都让我吃了,还是我画出了旷世神作卖了几百万两银子呢?想来想去,这两个备选的愿望,哪一个我都想要,好苦恼啊。”
在景观最好的玉禧楼三层雅座,姜萤萤一来便霸占了围栏旁的位置,脱了两只鞋子,盘腿坐在座椅上。
殷恪皱着眉看她一眼,照旧晚起袖子,用布巾擦拭本来就很干净的桌椅。
“公主殿下的外祖父上个月薨逝,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惹她伤心。”
这事姜萤萤也有所耳闻,当即道:“我肯定把姐姐哄得开开心心,但是,”她夺走殷恪手中布巾,擦拭自己身前的一方桌子,理直气壮地恳求,“你得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怎么,不是打算向陨星许愿吗,为何要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姜萤萤咬咬下唇,“因为我的愿望,上天同意了,也得哥哥你答应才行。”
殷恪突然凑过来,黑曜石似的眼珠子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靠近点看清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让姜萤萤猝不及防跌坐椅子上。
“公主驾到!”
司马鸢姗姗来迟,落座殷恪对面,姜萤萤扬起笑脸:“公主姐姐好呀!”
他们俩对坐品茗,仪容一个似一个的高华,姜萤萤觉得,如果没有她在场,这便是一副顶好看的美人图。
她反正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直起身子扒着窗户向外眺望。
“我帮你们看着,等陨星来了,我叫你们。”
殷恪和司马鸢二人秉着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只约见过几次。但在那些老古板言官眼里,已经称得上“过从甚密”,整个盛京也有不少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他们二人对外界的说法放任自流,公主并不在乎旁人的言说,至于殷恪,是想借公主的威严挡去许多桃花。
三公主看着精神还好,只是眼里有些红血丝,说话嗓音也有些沙哑。
“殷公子最近修撰佛典,可是一切顺利?”
“还好,于我而言并不繁重。只是有些残卷是天竺原典,我朝历来对于天竺的研究甚少,因此难有突破。”
“我听说瞻法寺里有位叫善矜的和尚师父,在天竺长大,因家族犯事被天竺国王流放来到我朝。公子若有疑难,何不求助向他求助?”
二人闲聊,殷恪正思索公主的建议,便听闻一阵细碎的声音,像老鼠在米缸里啃食,一看是姜萤萤靠了过来,双肘撑在桌上,正捻起一块糕点,吃得满桌是渣。
她歪过脑袋,嘴巴旁边也沾了碎渣,用眼神说,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殷恪心中叹气。
都八岁了,还这般举止粗野,难登大雅之堂,幸而公主殿下修养极好,并未面露不悦。
这样想着,他把姜萤萤揪过来,拾起桌上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嘴。
姜萤萤倒是享受他的服务,两口吃完糕点,抬起两只手,示意手也要擦。
灵动的眼睛左顾右盼,小手骤然从帕子中挣脱,指向漆黑夜空。
“你们快看,陨星!”
殷恪迫于无奈将双手合十,但绝不会像她一样闭起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这般幼稚。
“公主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姜萤萤觉得殷恪肯定会给出很没意思的答案,不打算问他。
“希望外祖父喝了孟婆汤,顺利进入轮回,来世开开心心,一世无忧。”
殷恪道:“景公是大梁有名的圣人,姜救济了无数流民,他今世积德,来世一定会顺遂美满。”
姜萤萤从桌子底下钻过去,坐到公主身边,目光恳切地看着她:“姐姐,我不懂很多的大道理,但是我知道,景公他老人家,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殷公子,萤萤,谢谢你们。”
姜萤萤张开双臂投入公主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被爹娘和三个哥哥轮流抱着长大,很会用贴贴来表达爱意,公主却难得与人这般亲近,躲了一下。
殷恪招手:“好了,萤萤快回来,便扰了公主的清净。”
“你才扰了我们的清净,”姜萤萤吐了吐舌头,把人抱得更紧,眯起眼睛,“公主姐姐香香的,软软的,太好抱啦。”
殷恪不忍直视,司马鸢却不恼,从姜萤萤的脖颈一路划过脊背,感觉甚是新奇,像是在摸母后宫里那只粘人的小狗。
拍一拍,便会哼哼唧唧地回应。
看着她的憨态,公主不由勾唇浅笑,明白了姜萤萤为何能得到那么多宠爱。
剩下的时间里,姜萤萤全程粘着公主姐姐,再不去闹殷恪,听着他俩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最后在公主姐姐怀里睡了。
当然,也忘了再去看陨星。
其实陨星来临时,她闭着眼睛许的愿望是,把这个愿望让给别人吧,她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她的愿望,殷恪就可以满足,而殷恪哥哥,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只要她多求求他,总有一天他会答应的。
第二日休沐,也是非常难得的殷恪在府中的日子。一大早姜萤萤便跑到殷府去。
松烟在院外看见她便惊奇:“哟,姜小娘子,您又来了呀。”
大约两个月前,春夏之交时,他们两人爆发了一次非常不愉快的挣扎,姜小娘子在天还未亮时溜进公子的房间,公子把她推出来时气得不轻,眼眶都憋红了,吩咐他们以后谁也不许放她进来。
姜萤萤仿佛忘了这桩事情,笑吟吟道:“对啊,我又来了。”
松烟为难:“可是,公子说不准您再进他的房门……”
“我保证不进房门!”
“咚咚咚——”她错过松烟往房间走,当着他的面敲响窗户,然后躲到墙下。
在窗户打开时眼疾手快收起一截水绿的衣裙。
“出来吧。”
殷恪站在窗后,一身皓白寝衣,黑发披散,几丝粘在脸上,衬得脸颊极白。
他的神色清冷淡漠,一言未发,用眼神询问她有何贵干。
姜萤萤站起来,抱着手臂不满道:“怎么对公主姐姐这么温柔,对我就这样凶巴巴的。”
“公主殿下高贵端华,你也配与她相比。”
姜萤萤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瘪着嘴,双手攥着一截袖子,眼睛逐渐发红。
殷恪话说出口才觉得这话太重了些,难免心中发虚。
“你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你,尚算可爱……”
“哥哥,”姜萤萤走进些,拉住他的手臂:“你在玉禧楼,答应了,会满足我一个愿望的。”
殷恪下意识想说我并未答应,看着小娘子通红的眼睛,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进来说吧。”
“欸!”
看着姜萤萤立即转哭为笑的脸,殷恪总觉得,她现在的手段更高了。
时隔两月,姜萤萤再次踏入殷恪的房间。
精致的蓝玛瑙香炉里燃着檀木香,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木片被火炙烤爆裂时发出的声音。桌上摊开宣纸,是一副未完成的画作,油墨还有搅动不久的痕迹,将将凝结成型。
殷恪不自在道:“今日只是破例,日后依旧不许你随意进我的房间……”
“哥哥,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殷恪认真考虑之后说:“这并非玩闹之事,你曾一时兴起,闹着让我教你观星,你转眼便忘了,我却还记着。”
他知道姜萤萤坐不住,姜府曾经请了好几个女夫子,教她琴棋书画,都被她这跳脱的性子吓跑,念她还算年幼,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
姜萤萤能屈能伸,抱歉道:“对不起嘛,上次是我不对,这次我很认真的,哥哥你再相信我一次。”
“作画并非一夕之功,我只当一次你的师父,若是放弃了,下次可别再来找我。”
姜萤萤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了一张新的宣纸,迫不及待接过殷恪蘸好墨的毛笔,快活地哼起小曲:“我当然知道,你这位师父千金难求,我会好好珍惜的!”
“作画先从练笔开始,过程极为枯燥,需要一遍一遍重复画简单的线条。”
殷恪先俯身在纸上画了若干简单的物品,让姜萤萤照着临摹。
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时间缓缓流逝,殷恪倚靠在矮榻上翻阅书卷,只是时不时朝这边撇来视线,让她完全无法偷懒
姜萤萤握笔的小手开始发抖。
悄悄打了个哈欠,她累了。
才临摹了一半不到。
手也好酸。
想吃梅子糕。
殷恪哼了声,“这都坚持不下来,你也不必学了。”
姜萤萤咬牙坚持,垂着脑袋,又画了几根线条。殷恪忽然走近,呼吸洒在她耳畔,吓得她手一抖。
好不容易画好大半的画抹上一摊墨汁,她都快哭了。
“咚咚——”敲门声,“娘子,夜深了,夫人说您该回府洗漱睡觉了。”
姜萤萤眼泪巴巴,楚楚可怜地看着殷恪。
殷恪揉揉她的毛茸茸的脑袋:“今日夜深了,便到此为止,明日再来练习。”
姜萤萤做了个“啊——”的口型,还未成型便转为灿烂的笑容:“好!谢谢哥哥!我先走了!”
她跑到房门前,忽又跑殷恪跟前做了个不标准的谢礼:“谢谢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