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问多情》笨蛋妖精

3、晓日窥轩双燕语

　　这场病，折腾得蓝啸飏约莫半月没能下得床榻，几次咳得厉害都险些见了红。也幸亏医仙苏绮幻还在府里，每日为他施针，外加参汤吊着，辗转半月才算是转危为安。
　　琬儿一直陪在他身边，见他病情稳定，身体渐好，偶尔也会给他披了狐裘在风阁花园内散步。蓝啸飏的身体底子硬，只是近年被寒气侵乱了内腑，加上小腹的旧伤，发作起来甚是凶险。然而这几日调养之后，下床散步却不成问题了，只是小医仙叮嘱了，散步可以，费神却是万万使不得了。
　　于是蓝家的生意一下子全压在蓝赋卿的肩上，琬儿有些担心，怕赋卿处理不好，蓝啸飏却道“由他去吧，也好考验他一下。”琬儿心下窃喜，一则是因为啸飏真的愿意放下担子，踏实养病了。二则是因为赋卿的努力，啸飏这个做父亲的一直看在眼里，他信任他。现在只希望赋卿真的可以挑起这个家，从啸飏的肩上扛过这副重担。她的儿子，太年轻，但既然啸飏都能够信任他可以做好，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琬儿，我让厨房煮了汤圆，你去盛些过来？”蓝啸飏躺靠在花园凉亭内的躺椅上，那躺椅竟是可以摇动的，躺在上面甚为惬意。此刻他正眯着眼，享受着晚秋午后暖人的日光。
　　“这还没过年，怎得又想起吃汤圆来了？”琬儿倚靠在他躺椅边，看着闭目养神的丈夫，这又是想起哪一出了？他这个少爷脾气这么多年都改不掉呢。不过只要他喜欢，有何不可？
　　“为夫的想吃了呗。”蓝啸飏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开口，性感慵懒扯出一抹笑容，甚是迷人。
　　“你等着。”琬儿离开逸轩居的花园内，转向厨房而去。这边躺在摇椅上的蓝啸飏，敛去笑容，蹙了好看的剑眉，修长并苍白的手在小腹上使劲的按了下去，他轻轻咬了下唇，却始终没有呻吟出一声。
　　这个病，就是那一次和安胜的打斗中受的伤，却再没有好过。因为尸毒的关系，伤口本就复原的慢，之后竟落下了病根。然而无论怎么疼，只要琬儿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忽略一切疼痛，一切身体上的不适，可忽略始终不代表不存在。
　　一个绯色身影飘然而至，在躺椅旁单膝跪落“主子，打听到了，苏姑娘要找的药引，便是夫人的侄儿——安霁寰的血。”声音清脆悦耳，抬起头，竟是一张绝色容颜。
　　“退下吧。”蓝啸飏手轻轻一扬，神色间多了些忧郁，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将女子叫住“等等，绯妩”
　　“主子？”绯妩是蓝啸飏身边的四名绝色侍婢之一，四个女孩儿俱是蓝啸飏挑选出来收养并精心调教的，无论是武功、奇门术数、易容、乃至琴棋书画都是相当的出色。四名少女都是二八花季，然而目前却身份各异，眼前这一位便是京城最出名的酒肆——醉千秋的老板娘。
　　“那孩子，好吗？”记得他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寰儿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该是长大成人了。
　　“很好，安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才华横溢，和夫人的兄长长的很像。”她怎会不晓得主子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主子一直暗地里关注夫人的侄子，所有教安公子的老师，都是主子专门挑选出来的老师。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话音刚落，那抹绯色人影便消失不见，花园凉亭内，只留下依然躺在摇椅上的蓝啸飏。
　　那孩子，也有十六七了吧，比赋卿大一些。蓝啸飏重新闭上眼，可怜的孩子，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不记事儿呢。想到安宸的死，蓝啸飏心中又是一阵闷痛，更多的，是怅然。这是他欠了琬儿的，当初他是怎么承诺的？说要找最好的大夫医好安宸，然而他没有兑现他的承诺，甚至，他让琬儿连自己亲哥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是他的自私了，他原是想带琬儿回来开开心心的过他们的日子，回到苏州之后，琬儿确实是开心的。那几日他们幸福甜蜜的不像话，渐渐的，他们都忽略了很多，例如忘却了他们离开之前，其实安宸已经是不久于世。当猛然间听到安宸去世消息的时候，蓝啸飏也是心内大恸，他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琬儿？要他怎么说。
　　琬儿最终还是知道了，蓝啸飏看着琬儿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直到他撞开门，见她一个人缩在房内一角，双手环抱着自己单薄纤弱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直到哭的昏厥在他怀里。
　　他以为，她发泄够了，都哭出来就痛快了。然而直到琬儿醒来，他发现有些东西变了，变得不一样了。琬儿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蓝啸飏，重新阖上眼，转过脸去，不想看到他。
　　“琬儿，你说句话好么？”蓝啸飏伸手想试去她再次滑落脸颊的泪，却被她闪了去。“你在怪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哥哥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安琬坐起身，看着蓝啸飏，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怨，不知道她到底是该怨谁。“这里”她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啸飏，这里真的好痛。”跟着她像失心疯了一样,一双手握拳使劲的砸向蓝啸飏“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带我回来，我哥他不会这么早离开。你不是说你会找大夫治好他的病吗？现在呢？你还我哥哥！你把哥哥还给我！为什么死的是我哥，为什么！”安琬痛哭失声，哭倒在蓝啸飏怀里，泪水已经把蓝啸飏胸前的布料打的湿透了。
　　“琬儿。”蓝啸飏听了安琬的话，胸口抑制不住的疼痛，喉间泛起一阵腥甜，他强忍着压下去，小腹的伤也在考验他的耐力，在他刚刚听到安宸去世的消息时，他便因为悲伤过度，伤了肺腑，吐了血。刚刚痊愈不久的伤病也发作了，好不容易他靠内力压了下来，这时候因为琬儿的话，他怎么也压不下来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安琬躺下，闭了眼睛，并将脸转了过去，不想再看他。
　　“好。”蓝啸飏起身，眼前一片黑，他扶住床帏稳住身形，轻轻叹气走出房里，关上了门。离开房不远，他便再撑不住，闷哼了一声，跟着呕了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的奔书房而去。
　　然，蓝啸飏走进书房，将门锁上，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那些账目上，淡黄的纸张，全都是星星点点的殷红，而且越来越多。他想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擦，任由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就是那次吧，他咳血晕倒在书房内，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人发现，病情恶化却延误了医治，以至于后来再也没能彻底好起来。看着琬儿端着汤圆走进来的身影，蓝啸飏再次笑了，欠了欠身子坐了起来。
　　“这汤圆很漂亮呢！有五种颜色。”安琬坐回他摇椅上。
　　“傻瓜，这是苏州最有名的五色汤圆，来，尝一颗。”蓝啸飏舀起一颗汤圆，喂进琬儿口中“好吃吗？”
　　“咦？这是什么馅儿的？”琬儿咀嚼了下，外皮糯糯的，里面微咸略甜，口感绝佳。而且，这汤圆颜色很鲜艳、诱人。
　　“都说了，是五色汤圆，自然也是有五种馅料的，有桂花猪油、玫瑰猪油、豆沙、芝麻还有鲜肉。”蓝啸飏端着碗的那只手的手肘不着痕迹的移向小腹，用力的抵上去。“喜欢么？”
　　“恩，还有鲜肉啊？”安琬又咬了口蓝啸飏喂来的汤圆“喜欢！”
　　“你个小馋猫！就知道你喜欢，我特意叫厨房煮的。”蓝啸飏将刚刚安琬咬过一口的汤圆放入自己口中，似乎吃到他嘴里的，是世间难求的珍馐美味。
　　“哎，你。。。。。。”虽然是习惯了，但是看到丈夫这样亲昵的举动，安琬心里还是疼了一下，但更多的是幸福的感觉。
　　“怎么，就你吃得，偏我就吃不得了？”蓝啸飏看着琬儿，眼神里全是温柔宠溺，跟着他又咬了一口汤圆，琬儿要吃，他反倒是不让了，直接送到自己嘴里。见琬儿有些不悦，蓝啸飏朗声而笑，将汤圆放到石桌上，自己将琬儿搂进怀里，享受着午后暖人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