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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疑窦生,阎罗现 ...

  •   沈即月步进刺史府门时,有听到树梢上鸟雀鸣叫,一旁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围着一缸红锦鲤喂食。丹实扬手擒住一颗从天而降朝着沈即月飞来的小石子,抬头看假山上站着不避不躲的始作俑者。
      “王爷,臣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周正祥从前厅迎了出来。
      沈即月颔首:“周大人不必多礼。”
      “周甘棠,快下来拜见王爷,”周正祥再一抱拳说:“那是小儿甘棠,冲撞了王爷,实在是臣教子无方,让王爷见笑。”
      沈即月说:“无妨,孩子就应该天真顽皮一点。”
      “王爷说得是,”周正祥引着沈即月往前厅走,说:“臣已吩咐了人在前厅搁了素冰,镇了些解暑的凉饮。”
      周甘棠麻利的从树上窜了下来,一身湛蓝缎面束腰袍子,脖子上挂了个精致的襄玉长生锁,锁下坠了几颗银制小铃铛,走路时能听到叮咛小响,手里捏着把鹿筋弹弓。他走在周正祥后侧边,不时打量沈即月,庄南王,长得真是好看,果真一副狐媚样。
      沈即月侧首看他,这孩子生了一双大眼睛,黑得过分,衬着一张雪白的脸,不似俊俏,倒像个食人精血的魑魅魍魉,少了几分人气儿。这周甘棠仿佛认识他,直直盯着他看,眼神不闪不避,微勾的唇角像冬夜的寒冰,有着别样的刺目。
      沈即月敛了眸回来,在厅里落座,见周甘棠已不见了人影,才抿了口凉饮,酸甜可口,冲淡了这几日口中的苦味,率先开口说:“上次在信中已经与周大人提及过晋州流民一事,不知周大人可还记得。”
      “王爷吩咐的事,臣不敢擅忘,收信第二日便派人在各个流民聚集处张贴了布告。”周正祥说:“但王爷未提及庄州接纳流民的时日,所以很多人仍然不愿意走,虽是流民,但从晋州到庄州,他们靠脚程得走上大半个月,这路途中,怕是又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沈即月拢眉,说:“嗯,这点我倒是疏忽了,不知周大人有何高见?”
      周正祥长长叹气:“臣倒是想过这个问题,但中都的境况王爷也是知晓的,年年战乱,顾将军入都后,百姓的日子才得以安稳。晋州虽未遭血洗,但近几年,晋州府也没有多少余粮可以施舍给这些流民,臣也是两头为难啊。”
      “不知现今晋州流民到底有多少?周大人此处可有记录?”
      “姚大人,快把册子呈给王爷看,”周正祥说:“王爷,这是晋州府同知姚治,前些日子,臣与各位幕僚商议着理了个册子,把近几年晋州没有户籍的流民大致做了个统计,他们没有固定地方居住,所以这册子也就写得不细致。”
      沈即月安静的翻看着册子,厅中几人都没出声打扰。
      门外不时传进两个小儿嬉戏玩闹的笑声,沈即月看了盏茶,轻轻合上册子放在桌上,手指一下下轻磕着桌面,散漫的扫视了一圈下面坐着的人,下一刻他说:“我来晋州前,听闻晋州的粮比其它州的粮贵,且贵得稍微有些离谱。”沈即月说得含蓄,“不知周大人是否知道是为何?”
      周正祥抬眼看了回姚治,颔首说:“这也是因为晋州余粮供应不充足,需从外州购粮,王爷也知道,战乱这许多年,中都的粮仓早就空空如也,想吃上这细粮,价格肯定也是会高出许多。”
      沈即月说:“晋州最大的米粮倒卖商姓简,不如明日我便亲自拜访一下。”
      周正祥说:“王爷,这怎么能……”
      沈即月打断他,说:“今日我有些累了,还请周大人与简家主知会一声,明日我会登门拜访。”说完便撩袍站了起来。
      周正祥赶紧说:“翠湖,快带王爷去后院休息。”
      叫翠湖的丫环上前欠了欠身,恭敬的领着沈即月行过长廊,在一处别致的院子停了下来,颔首说:“王爷,老爷说这兰烟阁的夜兰开得别致,今日就委屈王爷在此安寝。”
      丹实说:“有劳姐姐了,还得麻烦姐姐送些热水过来。”
      “是,”翠湖欠身说:“王爷有事只管吩咐,翠湖今日在院外伺候。”
      沈即月说:“你退下吧!”
      丹实上前推开房门,沈即月立在门口打量了片刻,才缓缓踏了进去。门外忽的窜出个黑影,长刀出鞘半寸,丹实谨慎的立在门廊外,定睛一看,正是进门时朝着沈即月弹小石子的周甘棠。
      丹实问:“小子,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周甘棠伸着脖子朝里面打量了几眼,阴郁着眼说:“你家王爷长得好看,小爷想多看两眼而已,不行吗?”
      “放肆。”丹实不喜旁人窥探他家公子,周甘棠虽是个孩子,但好歹也十几岁了,要说起来,公子倒比他大不了几岁,可说话却是一副无拘无羁的样子,让人看着不太欢喜。
      沈即月在房里说:“让他进来。”
      丹实上上下下看他,这小孩长得眉清目秀,那双眼虽大,但太过阴郁,不太讨喜,丹实想确认他有没有带武器,说:“公子让你进去。”
      周甘棠也不客气,撩裙跨了进去,见沈即月一双狐狸眼正定定看他,看得他手足无措,脸颊微红,他行了礼说:“王爷叫草民进来,不知有何事?”
      沈即月的视线停留在周甘棠那双阴郁的黑目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说:“多大了?”
      周甘棠盯着沈即月露在袖口外白玉般的腕骨发呆,沈即月半晌没见他应声,便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正提壶斟茶的手腕,他轻轻拢了拢袖,遮住他的视线。
      周甘棠才猛的收回心神,说:“十四。”
      沈即月有丝丝不悦,说:“可知以下犯上是何罪?”
      周甘棠愣了一下,不屑的扬了眼角道:“庄南王是要杀了我吗?”
      沈即月倒是被他问得一怔,他看着就是这么个大恶人吗?又看了回丹实,仿佛是在问,我的名声如此不好?
      丹实倒是扶着刀面不改色的立在一旁,只斜着眼瞄了沈即月的脸色。心道,大恶人倒不至于,小性子倒是常常有,还特凶悍。
      “本王杀你做甚?”沈即月不想再在大恶人上纠结,冷不丁的问:“听闻周大人前几日与简东南在府上吃酒,醉了好几日?”
      周甘棠抿着唇看了沈即月,又低下头老实答道:“是醉了一日,但已是半月前的事了,简伯父经常来家中与家父叙酒,母亲不太欢迎他,每次都是趁母亲不在时,偷偷来,偷偷喝,还不让我与母亲说。”
      沈即月笑,说:“年龄大了就得少饮酒,对身体不好,周夫人也是为着周大人身体着想。”
      周甘棠说:“难道王爷想喝酒?不若我让翠湖去街上打些醉云俏,那是我们晋州的名酒,让王爷尝尝?”
      沈即月在书案上抽了本闲书,随手翻了几页说:“是想尝尝,不若甘棠去吧!”
      周甘棠似是思忖了片刻说:“也成,那王爷可得等我一个时辰,这儿到揽凤轩来回得走上不少时辰呢。”
      “嗯。”
      周甘棠抱了拳,高兴的从兰烟阁退了出去,一路小跑着出了府,果真是去帮沈即月打酒。
      沈即月说:“那是周正祥的小儿子?”
      丹实说:“确是。”
      沈即月嘟哝:“长得也算清秀,为何看着让人渗得慌!”
      “嗯,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算了,”沈即月说:“丹实,你先去街上打听一下流民聚集地,看看周正祥是否真的派人去贴了布告。”
      “好,那公子你且小心。”丹实说完便从屋脊窜了出去。
      天色逐渐暗沉,晋州城中沿街的各个铺子都挑起了灯笼。丹实沿着旮旯角落里找寻着流民聚集地,他打听了几处,却都未找着人,索性自己摸索着往脏乱的小巷子里找。
      看着巷子里挂着一连串忽明忽暗的红灯笼,他纳闷的窜了进去,没走多远,便听左右破败的小屋子里传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喘声。他轻巧的翻身上了屋脊,用刀鞘小心的扒开一层谷草,昏暗的烛光里,一张低矮的大床,上面连帐蔓都没挂,看到榻上一幕时,丹实脸颊一红,赶紧把谷草扒拉了回去,顿了片刻又轻跃到另一间草屋顶上,同样撩开一层谷草往里打量,却看到与刚才相同的场景。
      丹实不解,沿着草屋直跃到了红灯笼的尽头,正见好些个醉得不成样子,还提着裤头步出草屋的男人,他细细打量了片刻,择了个还算清醒的,翻身跃下屋脊提着那人的后领闪到了一旁的空屋里,就着屋檐旁破桶里的凉水,狠狠让他醒了醒酒。男人如梦初醒般慌张的四下张望,喊道:“谁谁,谁!”
      “你爷爷!”丹实用刀鞘戳了戳他的胸膛,俯视着他说:“酒醒了吗?”
      男人见丹实带着刀,又见他的穿着,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赶紧哈着声音说:“大人,大人,不知小的哪里得罪了您,给您赔不是。”
      丹实的刀鞘凉凉的抵了他一下,男人便抖得如筛糠般直不起腰。
      “问你个事儿,你老实答,如若说假话,爷爷这刀可就要见血的。”
      “是,是,大人问,问。”
      “这巷子里是些什么人?”
      “都,都是外边儿进来的,那些,那些带了孩,孩子,死了男人的寡妇。”
      “晋州府近日可在流民聚集地贴了布告,让你们去庄州安家,你们为何不愿去?”
      “贴了,贴了,但这儿离庄州有几百里路,我们哪里有盘缠啊,况且晋州好几万流民,我们都想着若是都去了庄州,那边也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城,到时候怕是会饿死在城门口也不一定。”
      “庄南王在庄州南城门为你们搭帐施粥,不会饿死你们,你们只要能走到庄州,那便是你们的活路。”
      “不可能,这天底下的官,哪个不是官官相护,把我们骗去庄州,肯定又是压榨我们,完了又会把我们赶得东躲西藏,怎会让我们好生安家。”
      “你们现在的聚集地在何处?”
      “我,我,我不能告诉你。”
      “我骗你一个流民有何用?庄南王到晋州,就是想要带你们回去,让你们安家,你们这群刁民,怎的如此不知好歹。”丹实好言相劝,说:“顾将军,顾乔野,知道吧,他现今也在庄南王府,你们不相信庄南王,难道连顾将军也不信?”
      “你,你有何凭证。”
      “我是庄南王的亲卫,能有何凭证,你信则带我去你们的聚集地,不信,我便去回禀庄南王,此事便就此做罢,你们便在晋州做一辈子的流民。”
      男人似思忖了半晌,又看了一眼丹实,壮着胆子说:“我要回去与大伙商量一下,明日这个时候,你可在这里等我,我再来回复你。”
      丹实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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