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灼灼君亦笑》魔女文文静静

11、塞外沙，怜百生

　　院里进了微风，晨阳洒得细碎，顾乔野在摇椅上挑着唇角睡得熟。
　　“主子，”孟光小小唤了声，递了书信，着急说：“主子，北境急书，好像出事儿了。”
　　顾乔野听北境急书，一下撑起了身，抖开书柬，细读片刻，说：“孟光，给琼华去援书，援北境。”他再打了声哨，雪翼飞霜踏着蹄冲了进来，人便翻身上了马，说：“给王爷留书，我去北境，不日便回，中都军粮一事，还望庄南王多费心。”
　　顾乔野一夹马腹，雪翼飞霜冲破晨雾而去，戟带起劲风飞奔跃出高墙，追了上去。
　　顾乔野狼奔一夜。
　　“战鼓，”桓泽说，“主子，在东边，是北一营。”
　　“那边是巡防营。”顾乔野扬鞭，迎着风说：“那里有草场，常年储备着北境战马的过冬应急军需。”
　　北虞怎会从草场偷袭？
　　魏平简呢？
　　顾乔野攥紧了缰绳，打马疾奔起来。
　　北一营是北境巡防营，这边只有草场，在入夏时节便会储备上战马过冬的应急军需，以保证前线战马的充沛体力。北虞偷袭北一营，显然是打了军需的主意，北境没了战马，到了冬季，就得靠步兵打仗。
　　北境每年七月雨一下，那雪下来便能没了膝，若没有战马，仗是肯定一打一退。
　　顾乔野翻身下马时，就只看到浑身是血的魏暮白刚从前线退下来。
　　“姐夫。”
　　魏暮白抬头，看烈阳里冲出的猎隼，说：“北一营得往后撤，守不住，这才刚入夏，再打，粮草便过不了冬，到时候北虞一提刀，北境就得完。”
　　远处望楼上有人嘶喊：“敌袭——！”
　　顾乔野说：“给我披甲。”
　　魏暮白把冷水泼在头上，甩了甩湿发，说“阿简还在前线。”
　　“中都的援军一日便到，”顾乔野说着戴上头盔，翻身上马往望楼外冲了出去。
　　一人头大的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在望楼半中央，连带砸倒了一片帐篷。
　　顾乔野勒马，喊：“二队去严守粮仓。”
　　北境的兵都识得顾乔野，他十三四岁就随顾如滢来了北境，跟着魏暮白的北境铁骑在前线磨了四五年，小人儿不仅个头冲得快，劲头儿足，还不服输。十八岁那年，北虞犯边，他带了一千铁骑硬生生端了北虞副将格拉昔烈守了几年的边防营，拎着鬼头刀把人逐到了东部。
　　中都边淮战线空缺十几年，都没个能领兵守疆的将领，一直靠的是南境陈思存的轻骑缓防，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昌顺帝便顺势把顾乔野调离北境，让他带着中都十二万铁骑镇守边淮，他却做得比谁都好，竟只用了区区两年时间，便把哈布力的北虞长刀暗桩彻底从中都境内拔除了干净，还了中都百姓太平日子。
　　顾乔野提着鬼头刀，汗珠淌进眼睛里，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在烟尘滚滚里，提刀砍翻勒马冲上来的北虞贼子，马蹄声混乱。
　　戟甩着猎隼从望楼另一侧飞扑而来，羽毛被撕扯着乱掉，猎隼发出痛苦的叫声。戟的利爪刀子般踩在猎隼身上，猛然把它撕成了两半，血肉翻溅了一地。
　　***
　　北境遭遇突袭，沈即月这边围着田册皱眉，丹实和素华事儿办得漂亮，但这堆了山高的田册，他得核查到什么时候？顾乔野打马便走，又撂了一堆烂摊子给他。看了一日田册，眼睛都泛酸，他步出房门伸展了下手臂。
　　烈日当空，晃得眼睛疼。
　　“素华,”沈即月说：“你再跑一趟附近州县。”
　　素华说：“嗯，公子吩咐便是。”
　　“这事儿不急，你得多呆些日子，听记各州县茶米粮油价格，然后再打听打听各州县倒卖粮米的商人，祖宗八代都得查清楚了，随时传讯回来。”沈即月嘟哝，有些小小委屈，说：“光靠这小小庄州，哪里撑得起边淮军需，不得累死我。”
　　素华想笑，公子闹脾气呢。“素华记着了。”
　　“丹实，”沈即月说：“陪我去一趟刺吏府。”
　　丹实看了天，说：“公子，这时辰去，回来怕是天黑了。”
　　“午时太热，这个时辰刚好，”沈即月边说边换了鞋。
　　到刺吏府时，太阳刚好打了偏，零落的余辉碎在屋檐上，书斋里已掌了灯，里边坐着几个幕僚。夏夜余热，书斋三面都开着窗，中间鼎炉里点了驱蚊的熏香。
　　“王爷，”常成抱拳赶紧迎上前说：“您要来府上怎的也不派个人先来招呼一声，您看这……”常成看了看屋子里一团乱的户籍册，说：“让王爷见笑了。”
　　沈即月说：“无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就随便逛逛，不小心逛到了常大人府门外，顺道进来看看。”
　　“王爷请上坐，”常成吩咐人上了茶。
　　众人皆纷纷起身行礼。
　　沈即月磕着茶碗，随手翻看着书案上的户籍薄，说：“常大人是在核对庄州户籍？”
　　“是啊，王爷有所不知，前些年，中都年年战乱，近几年顾将军带兵入中都后，百姓才算是有了太平日子。这战乱里死了多少人，的确也没个计数，这户籍册肯定是要重新理造的，索性趁着王爷来了庄州，臣想着赶紧理个册子再呈给王爷细细看看。”
　　“常大人有心，”沈即月抿了茶，放下茶碗说：“我翻看这户籍，总觉差点东西。”
　　“差点东西？”常成纳闷，又说：“还请王爷明示。”
　　沈即月说：“庄州现在不仅要核实人口，还得核实荒田，重新分割。但即要核实田地，肯定是要有人种的，如若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就算给庄州一片长原，也没人种得出来，常大人说是不是？”
　　常成不解，说：“王爷说的这倒是大个问题，但这劳动力与人口的问题，得繁衍才成，这一时半会，怕是也解决不了啊。”
　　沈即月说：“常大人不如在户籍上再核实一栏年龄，待田地分割入细后，便按年龄分割荒田，若家里没有劳动力的，户籍上也核实标明，秋收时可在各地庄子以物易物。”
　　常成一拍脑门说：“对啊，臣怎么没想到这点，待得王爷提醒，否则到时候核实完田地，这户籍册还得重新造过。七老八十的种不动，黄口小儿更莫说，连锄头都比人高，何谈种地。”
　　沈即月笑，说：“我只是提个建议，常大人莫自谦。”
　　常成摇头失笑，他哪里是自谦。
　　沈即月垂眸，手指轻磕着桌面，说：“还有一事，我想与常大人商议一下。”
　　常成恭敬道：“王爷请讲。”
　　“常大人也知中都没被血洗的也只有庄州与晋州，寅州早已划入京都，便算不得中都的州府。这庄州离闻州近，远郊的村子也是被北虞长刀屠了不少，近郊倒是逃过一劫。可晋州不同，中都十几年战乱，对晋州影响甚微，只是流民年年增多。因着皇上不让中都流民过境，他们便只好往繁盛的晋州汇集才有活路。 ”沈即月看了回常成，见他认真在听，他又道：“今年本是丰收年，余粮若足够，我想接济一部分流民在庄州安家。一来能增加庄州的劳动力增加人口，二来来年也能增加庄州的税收。”
　　常成没敢立刻答应，只皱眉思忖。
　　沈即月放低了声音说：“大商国库空虚，已供不上中都边淮的军需粮草，下旨让庄州自给自足，如若庄州不快速扩充劳动力，加大余粮储备，来年北虞袭扰，中都便又会再次陷入战乱，民不聊生。”
　　“王爷忧心百姓，臣甚感欣慰，可接济流民，万一是些不务正业之徒……”常成没敢往下说，只是抬眸看了回沈即月。
　　沈即月说：“万事皆有万一，常大人可在城门外驻守户籍登记造册，与庄州常住百姓分册而立，以半年为期，如若是偷奸耍滑之辈便立即赶出城去。”
　　薛定仁说：“刺吏大人，臣认为王爷说的办法可行，现今的中都百废待兴，任何事情都可一试，如若不试一试，便只能等来年北虞入境，十七年前的惨况再次上演，我们庄州得先人一步，自救才好。”
　　“是啊，顾将军镇守边淮，若没有足够的粮草军需，如何打北虞贼子，我们做为大商臣子，自然是能尽一分力是一分，不能再让北虞贼子踏进我疆土半步。”
　　常成做事谨慎，琢磨了好一阵才说：“王爷，可否让臣细细思忖两日，这事若不仔细理理，臣心中不踏实。”
　　“理应如此，”沈即月说：“还有一事需与常大人商议。”
　　常成恭敬说：“王爷请讲。”
　　“我近日去了近远郊的庄子上看了，今年大丰收，粮税应该不会少。庄州百姓今年不会缺粮，我便想着把余粮往缺粮的州发卖，有了银子，明年春的种子才有着落，否则哪怕田地，人口都入了册，却无种下地，也是个大问题。”
　　常成不解，说：“那边淮的军需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