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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那日凤凰消失后不久,城里百姓知道鸢十的驿馆遭了天灾,便自发带来了新的木材和瓦片。好几个壮汉叮叮咚咚一敲,屋子的龙骨便重新搭了起来,不多时,整个驿馆便搭好了。

      为了感谢众人,暖儿特地做了晚饭,吆喝大家同坐下吃了,乡亲们这才放心地回了城。

      夜里,看着从废墟里搜罗出仅剩的一点未烧毁的东西,鸢十罕见地失眠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在账本上将徐远山的住宿费调高了些,心满意足地去院里伸懒腰去了。

      至于徐远山,也就这么住下了,问是什么原因,他也只说是奉师命渡劫,至于与那凤凰有无甚关系,他却只字不提。当徐远山保证完全不会影响鸢十的生意后,鸢十便不再过问了,毕竟今年大雪十年未见,悦城多山,通往外部的路也只有一条,而那金石小道上的雪三月还未融,眼下徐远山是店内唯一的顾客,鸢十可不会跟钱过不去。

      驿馆的牌匾也难遭厄运,鸢十忍痛花钱找人定制了一个烫金牌匾,上书“坊尘”二字,着人安安稳稳地挂上后,便溜达到院中躺椅上晒太阳。院内的樱花因在墙角没有着火,丝丝凉风吹入,那枝头只结了骨朵儿,却硬撑着那凉风,仅泄了一丁点儿的嫩芽,躲在绿叶下,如未出阁娇滴滴的姑娘,令人怜惜。

      而那道士却不知在做甚么,每日清晨便会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鸢十也懒得过问,便由他去了。日子一天天地过着,那凤凰却如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不见,鸢十偶尔会梦到他遍身的金红色脉络,如同金色的银河,又如同鎏金的星辰,在漆黑的梦境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

      四月初,初雪见销,金石小道上迎来了第一批商贾。他们驮着丝绸和茶叶,不远万里,翻山踏河,行路月余,只为能拿到今年第一批的悦城玉。坊尘驿馆也开始接待客人,暖儿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鸢十也没空打盹儿了,帮着一起接待来往客商。

      这日,两人正在院中忙活。悦城柴火商朱正背着徐远山噔噔跑了进来,边跑还便吆喝:“鸢十先生!徐道长受伤啦!”

      鸢十放好马草,看着朱正背上垂头丧气的徐远山,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朱正道:“我在山中砍木头,正砍了一半,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呼救,这才发现是徐道长。”他将徐远山轻轻放到暖儿抬过来的软椅上,抹了一把汗道:“我说徐道长,山中路险,你这身子骨可独行不得,下回若是上山,吆喝我一声,老朱带你上去呀。”

      徐远山低着头,哼哼嗯了几声。捂着自己的小腿开始呻吟。

      鸢十定睛一看:“腿断了?”

      “应该是。”朱正道:“那老朱就先走啦,我木头才砍了一半呢。”

      鸢十道了谢,暖儿继续去招呼客人,鸢十则看着躺在软椅上的徐远山,问道:“怎么跑山上去?”

      徐远山悻悻然抿唇,鸢十脑子好用,自然不能用什么爬山摔了的烂理由,想到这便说了真话:“我见山上妖气重,就准备上山看看,结果……结果看到那只凤凰了。”

      鸢十内心没来由地一喜,挑眉问道:“在山里的哪?”

      “就小瀑布那。”

      “你怎么他了?”鸢十问。

      徐远山脸一红,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没怎么他。”

      鸢十见状,叹了一声道:“好好躺着,我去给你采药。”

      徐远山一愣,道:“你去哪采?”

      鸢十道:“瀑布那。”

      鸢十将竹篓翻了出来,跟暖儿打了声招呼便上了山。

      悦城本就是依山而建,四周崇山林立,而徐远山说的那个瀑布,则是悦城城里的用水源头,所在的那座山则是悦城最高的山峰,灵山。

      鸢十已经很久没有进过灵山了,他还记得年少时灵山中的花鸟鱼虫,如今都焕然一新,山依旧是那座山,水依旧是那些水,但其他东西却早已换了一遭。鸢十随手捡了一根竹竿,撑着路往上爬着,他脚程很快,兴许是打开了自己尘封的记忆,他对灵山异常熟悉,左拐右拐走进一条小道,攀着悬崖上结实的藤蔓,簌簌上了山。

      不多时,便走入了峡谷,顺着峡谷的水流继续向前,仅走了几里路便抵达了一处深潭。

      深潭清澈见底,潭侧传来哗哗的水声,正是那处瀑布。

      鸢十借着茂盛的草木隐去身形,将竹篓卸下放在一侧,蹲在潭边往里观望。但入目只是飞流湍急的瀑布,并未见到那只凤凰。

      鸢十用袖子擦了擦脚下的石头,曲腿坐了,双眼盯着那深潭,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太阳西斜,暮色渐起,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萤火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落在鸢十的膝盖上,他收回视线看着那虫,那虫却自己飞远了。

      鸢十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去,却在站起身的一刹那脚软往下栽去。

      他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一双手稳稳环住,仆一回头,便见着那凤凰赤裸着上身,赤红的头发上沾着水,水滴沿着发丝落在他有着金色纹路的胸口,留下一条条晶莹剔透的痕迹。他金瞳微转,鸢十张着嘴,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大脑一片混浊,连带着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看到他眉间一点火焰,在夜中闪耀无比。

      鸢十猛地收回思绪,他脚跟着了地,稳住了身形,身后那支环住自己腰的手便及时收了回去。

      鸢十神色未变,道谢道:“多谢。”

      凤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鸢十急忙跟上几步道:“留步!”

      凤凰扭头看向他,道:“还有何事?”

      鸢十看着他浑身的金色纹路和暴露出的躯体,强迫自己找回话题道:“徐道士的腿是怎么回事?”

      凤凰皱眉想了一会,知道他说的是谁后,沉声道:“你来就是问这个事情?”

      鸢十道:“所以是你伤的他?”

      凤凰不置可否。

      鸢十有心要与这凤凰掰扯,便道:“那道士是来渡劫的,这下腿断了,万一他的劫数到了,岂不是跑都不能跑?”

      凤凰冷淡道:“与我何干。”

      鸢十道:“那道士看到你后就伤了腿,怎就与你无关了?再说我还记着你一茬的。”

      凤凰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倔强的人提起了自己的兴趣,他转过身来,双手抱胸靠在岩壁上,回答道:“你又有甚么?”

      鸢十看着凤凰道:“你砸了我的驿馆,这就不记得了?而且我还在等你的赔偿。”

      凤凰挑眉:“怎么赔偿?”

      鸢十煞有其事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你手头吃紧,也可以以身相许……”

      鸢十话音未落,凤凰周身金光便大盛,无形的威压再次袭来,这次的感觉似乎更加强烈,鸢十感觉呼吸瞬间变得困难,甚至双腿都开始打颤。他仆一弯腰,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把话说完:“……你觉得如何?”

      凤凰一双金瞳盯着他,似要将他的皮扒开,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这种审视的眼神让鸢十很不自在,又因为威压的缘故,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你叫甚么名字。”凤凰问。

      “鸢十。”鸢十说罢,捂着胸口艰难地呼吸着,等了半晌,凤凰也没有搭话,便道:“你呢?”

      凤凰看着他几乎都要喘不上气,却依旧强撑着身体固执地站着,便收了威压,见他身形晃了晃,也没有再去搀扶,而是依旧抱胸靠在岩壁上。

      “待人之礼,问他人姓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鸢十道,他缓了好一会,才能稳住身形正常说话。

      “凤芷。”凤凰答。

      “凤芷。”鸢十喃喃重复了一遍,笑道:“那凤芷,愿意跟我回去吗?”

      凤芷没想到这人贼心不死,竟然还在肖想这茬,心头也来了怒气,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竟有了些威胁的意味:“别以为你隐藏的很好,你一个小妖,胆子挺大。”

      “你不也是妖吗?”鸢十道:“凤凰虽然接近于神,但百妖谱里,第一顺位依旧是凤凰。”

      凤芷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鸢十,一双金瞳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他盯着鸢十,一言不发。

      鸢十被盯得头皮发麻,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他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该回去了。”凤芷道。

      鸢十微怔,没想到这厮竟说了这么句不应景的话。不由得恼怒起来,但转念一想既然是自己先开的口,也得等人家考虑考虑不是,他便侧过脸去,颇有些置气道:“天太黑了,下不了山。”

      凤芷眼睛一眨。鸢十顿觉不妙,忙要阻止,却见凤芷快速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响指。

      山中蛐蛐声瞬间消失,四周光景一变,他已然伫立在驿馆院中。

      正躺在软椅上迷糊的徐远山被嚇了一跳,瞌睡登时跑了大半,指着鸢十大叫道:“妈的!鸢十你吓死我了!你搞什么鬼?”

      鸢十看了看四周气的直跺脚,他一挥手拍开徐远山的爪子,指着徐远山的鼻子发泄脾气道:“都是你坏的事,闭嘴。”

      徐远山怔然,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遇到那凤凰了?”

      自然跟徐远山没有关系,不过是刚好在气头上罢了。鸢十懒得理他,提步往屋里走去。

      “哎鸢十,你不是采药去了吗?竹篓怎地都没带回来?”徐远山在身后叫唤。

      鸢十一摸肩膀,这才发现竹篓竟然忘在了山上,想到那厮直接就将自己送了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道:“没采到!”

      “甚么?哎?喂!暖儿,暖儿,你家先生回来了,鸢十你走什么呀,晚饭还没吃呢……”

      “我不吃了。”鸢十“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倒在床上,一想起刚刚的事,气的直锤铺盖,将那好看的锦被抓地尽数皱了,还是不解气,就索性起了身,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他左右走了一阵,依旧觉得烦躁,便走到桌前,将烛火点燃了,铺了一张宣纸,自己研了磨,笔尖悬在半空好一阵,便落了笔,不多时,一副画便完成了。

      画中是一方深潭,潭边有一个水流湍急的瀑布,潭边植被繁茂,从绿植间隙隐约能看到潭中有一长发男子,正背对着沐浴。

      鸢十收了笔,拿起另外一只细毫,沾了点朱砂,又沾了点黄栌汁,在图中那人的背部肌肉上添了几笔,一抹金红色的细纹便显露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放下笔,端详着桌上未干的画,嘴角流露出丝丝笑意。

      笑意未浓,鸢十兀地怔住了,他看着那副画,皱起了眉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一般,他伸出手,覆盖在自己的胸膛上。

      胸腔内那个坚硬的物体依旧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他却循着记忆,固执地寻找不久前刚见到凤芷时的细微跳动声。他甚至不能确定那是否真实的,因为那声音太过细微,以至于在他还未能反应过来时,就又消失不见。

      他伸手抚摸着画上之人的红发,似乎像是暗中认定了什么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摩挲。

      忽觉身边气息紊乱了一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将那幅画折了起来。猛地回头,却见屋内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但桌上却多出了一个空空的竹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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