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丑不拉几

9、9

　　我被他锁在了房间里。
　　我不知外面的情况以及我家人的安危，我不知道太子现在是死是活。
　　而我也与活死人一般。
　　我一整天一整天的端坐在椅子上，困了就去睡，我也没闹绝食。而是每一餐都逼着自己吃下去。
　　齐修远算是还有点良心，并未在吃食上克扣。
　　我只是不讲话罢了。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婢女。
　　就这样过了七日。
　　我虽然未曾绝食，可也渐渐消瘦，直到我手握不住筷子，夹不起菜。
　　我晕倒在了饭桌上。
　　我是在床上醒来的，齐修远睡在我身边。
　　我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便侧过身去。
　　他叫了声“阿锁”
　　我还是没理。
　　“齐家原本是武将出身，我父亲又与你父亲幼年相识，相交。父亲在你父亲当王爷，当太子还是当皇上，都是陪伴在侧。场场战争都是齐家冲在前头，你爹不好出面时都是齐家出面。毫不夸张说，如今你爹当皇上有一半功劳归功于齐家。功高震主，所以我爹接到回京，还军权的圣旨时也毫不犹豫的接下，也从未上书抱不平。武官出身的他哪里懂得朝堂的阳奉阴违，趋炎附势。所以家中日子过得一向拮据。说来我与你的母亲还曾是闺中密友。你母亲是当时的才女，而我母亲则是当时京城第一美人。那个时候我你母亲同时出嫁，嫁给了我爹和你爹。举国同庆，落下了一段佳话。可是自从回京，为了维持生计，一再变卖家产，到最后府里也就仅仅只有母亲陪嫁的丫鬟。那是父亲还一再信任你爹，则母亲进宫想见你母亲一面，求你爹松一松手，也不会过的如此艰辛。可谁知，母亲还未踏进宫门半步，便被侍卫赶了出来。回来后，便一病不起。父亲无可奈何曾进宫求太医医治。你父亲一拖再拖，我母亲直到最后病死在我眼前。父亲不解，而我那个时候便想杀了这昏君。”
　　他声音平平淡淡，我没听出任何起伏，仿佛他给我讲了个睡前故事一般。
　　“小时候便认出了你，酒楼那次怎么可能没认出你呢。”他摸着我的头轻轻说到。
　　我浑身忍不住颤抖。
　　所以，你一直都在看我笑话罢了。
　　我不知父皇是为何原因。也不知他们这代人的瓜葛。
　　“所以，你们当真勾结匈奴来灭楚国？”
　　七日，第一句话。
　　我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这声音还是我自己的声音吗。
　　他没回，先是把我转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我的背。
　　过了好久，他说“我不知，我还是无意间听到父亲在你出嫁那日要造反。我本已为你备好了去路，谁知你当中醒来，又跑回来了。父亲什么都未曾告知与我，就好像这是他们那一辈的恩怨，不想牵扯到下一辈。”
　　后来我便一直没回他，时间流逝，我困意已来便睡着了，在他怀里。
　　日子一天又是一天，我一直重复着昨天。自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未见过他。
　　他那天走后，便不再把我锁在屋子里了。改成锁在院子里。我的出入的地方变成了一屋一院。
　　我被隔绝了任何消息，里面传不出去，外面也传不进来。
　　直到齐修远红着眼，急忙拉着我的手跑的时候，我才出了那关了我半月的院子。
　　他把我抱到了一匹马上，给了我一个包裹。“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我想也没想，看了他一眼，便骑马而去。出了京，我找到了一个破庙，把马拴好，生了火，才发现包裹里有一袋金粒子，一叠银票，邻国通行证和邻国的一张府契，还有一套换洗衣服和那把匕首。
　　原来这就是他给我准备好的路。
　　我在破庙过了一晚，第二天骑上马，奔边境而去。
　　我要去找大哥哥。京城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太子如何了。更加疑惑，为什么齐修远火急火燎的要把我送走。
　　我没日没夜的赶路，马换了一匹又一匹。终于到达边境。
　　我并未顺利的见到大哥哥。侍卫不放我进去。
　　也是。
　　我怎么才能证明，他是我的哥哥呢。
　　我就一直蹲在他的府宅门口，后来想起来也没想边境是不是也被攻占下，冒冒失失的，有可能也只是想赌一把罢了。
　　我没蹲到他，可我看到了他的副将，他的副将从小跟着他，也曾见过我几面，便也犹犹豫豫的带我进府。
　　我讲一切告知，他急忙跪下来喊“臣参见公主。”
　　我哪还是什么公主。
　　他将我安顿好，说“将军不久前接到急报，已率兵奔赴京城。请公主安心在府中等候，臣自会保护公主安全。”
　　大哥哥进京了。
　　不知道这一战是胜还是败。
　　我也偶尔想起芍安，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嫁人了。
　　我也会想起父皇母后。这比我嫁到匈奴还难受一万倍，我虽嫁过去可他们还在楚国好好活着。
　　我也会想起他，齐修远是齐家的人，可万一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痛苦。
　　恍惚间，已经过了许久。我也开始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恨还是爱，也分不清我到底对他还有没有感情。
　　那位副将虽然将我安顿的很好，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可他从不提及大哥哥的事情和京城的事情。
　　所以，我又赌了一次。
　　我回京了。
　　那种什么都不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总要让我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时隔一年，我又回到了京城。
　　京城还是那副样子，从未改变，街上也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也从未改变。
　　人山人海，看到这一幕，仿佛一年前的事，只是我的一场梦罢了。
　　我进不了宫，我又去了我的公主府。
　　公主府已经被封住了。
　　我又去了丞相府，也是一般。
　　那他的府宅呢。
　　我顿时停住了脚步，他的府宅前挂满了红灯笼。
　　他这是……要娶亲了吗。
　　我到处打听，到处打探。
　　才知道，
　　在他送我离京那一日，齐丞相自刎于先帝面前，最后还是与他肩并肩靠在了一起。
　　他恨他，可也痛苦，自己从小到大跟随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后匈奴狼子野心，想吞并整个楚国，是齐修远与太子带兵抵抗外敌。但匈奴早已混入内部，齐修远为保太子而被重伤，太子昏迷数日。眼看京城沦陷，还好大哥哥及时赶到。
　　可就算齐修远将功抵过，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打入大牢且没收所有家产，就留给他那仅有的一套府宅。
　　则后面便是有好多版本，说齐修远早有心仪之人，只是一直藏在府内，出来后便急急忙忙娶那姑娘为妻。也有人感叹，那姑娘不离不弃。

　　他没杀三哥哥，还让他当上了皇帝，保住了楚国。
　　他要娶亲了。
　　娶亲的日子定的真好。
　　是我的生辰，他可还记得这天是我的生辰。
　　也不知道到那位姑娘长的如何，待他好不好。
　　离开一年，所有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娶亲那日，我去了。
　　天气不好，恰逢下雨。
　　我穿着红衣，打着红伞。听着他府宅里那锣鼓喧天，仿佛和他拜堂的是我。我拿着那把匕首，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雨声仿佛变成了酒桌上那一声声道喜。我和他的恩恩怨怨，他都放下了。
　　他还是选择了遗忘。
　　我与他终是错过了。
　　路漫漫齐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锁。

　　我一直在雨中站着，站到了家家都灭了灯。
　　我从后门的那狗洞钻了进去。
　　还好那狗洞还在。
　　我轻手轻脚，摸黑的找到了他的房间。
　　忙了一天，府宅里的人应该都很辛苦，我左看看右望望，并未发现任何人。
　　我蹲在了墙角。蹲了好久，站起来时腿都麻了。
　　我一步一扶腿的，把那匕首轻轻的放在了他房门前的地上。
　　之后我便又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可真他娘狼狈。
　　没别的意思啊，我只希望物归原主罢了。
　　也希望他的娘子别胡思乱想啊。
　　不然，我可又闯祸了。

　　后我又千方百计的进了宫，见到了当今的皇上，我的三哥哥。
　　他万万没想到，我还活着，我把一切从头到尾都告诉他了。
　　他告诉我，之前的事都是当初的齐丞相策划的，齐修远重伤清醒后，皇上曾问过他“你为何保护我？”
　　齐修远淡淡的说到“我不是保护你，我是在保护她的家人，她的家人不多了。你再一死，我怕她受不了。”
　　皇上差点没气吐血。指着他说“你……”
　　“太子无需动怒，如今我已无父无母，楚国对于我来讲已经没牵挂了，它的存亡与我何干。”
　　气的三哥哥又再一次昏迷。
　　我并未住在宫中，我领了旨意，搬回了我的公主府。
　　公主府内，杂草丛生。
　　可唯独我的屋子是干干净净，像是有人每日来打扫一般。
　　我刚坐下没多久，来了贵客。
　　他在大堂站等着，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真搞笑。
　　我当然是去要见见他。

　　他盯着我，我发现他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手掌已泛白。
　　我冷冷的对他说到“好久不见，齐公子。”
　　没人知道我藏在袖子里的手差点被我扣出血来。
　　他对我说到：“为什么回来？”
　　“这里还是姓楚，宫里坐着的也还是姓楚，我为何不能回来。”
　　他死死盯着我，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了手，“给。”
　　我撇了一眼。
　　“有意思吗？”我没动。
　　“……”
　　“拿来拿去，有意思吗？”
　　他向前一步走，一言不发。
　　“齐修远，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再需要这把匕首了。”我有点生气了。
　　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低着头说“你……公主好自珍重。”
　　他其实并未做错什么，那个是他的父亲，他不得不帮他。而且有可能还真的是我父亲对不住他齐家。然已经查证不到了，真相已经永远的密封起来了。
　　我后去祭拜过父皇母后。
　　回去时，看到皇陵外建了一个亭子，亭子里立这两座墓碑。
　　大概是齐丞相和他的妻子吧。
　　入夜。
　　公主府许久未有人居住，打扫起来也是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所以我入过那杂草丛生的院子，浑身一抖，飞快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在房间里看到了，那枚玉佩，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我大概知道为何我的院子如此干净了。
　　齐修远啊齐修远。
　　我困意上头，便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我眼睛瞬间瞪大，刚要叫便被人吻住了。
　　一身酒气。
　　我使劲一推，甩了他一巴掌。
　　“你还是人吗？”“如果传出去，你要我如何在楚国待着，你难道也不顾及你娘子的体面了吗？”
　　“娘子？”
　　我气笑了。
　　“阿锁，我没娘子……”他怎么越来越像被欺负的狗崽子。
　　“……你给我滚远点。”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过来抱住我，摁住我挣扎的手。
　　“打探消息也不打探清楚。我为何定在那日‘成亲’，你难道真不知吗？你但凡再对我上点心，便知道与我拜堂成亲的只有我一人。”
　　我懵了“你什么意思？”
　　“我太想娶你了，佑宁。”
　　他这次叫的不是‘阿锁’，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还处于懵逼状态。
　　可他已经剥去我衣服，覆在我身上了。
　　最后还是我先睡过去了。

　　醒来后，他在被褥底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想抽出我的手，可没抽动。
　　“齐修远，我真的没办法跨过去。你我不可能的。我没办法忘掉，我的忘不了。是，我是处于那么一点点私心，我知道我心里还是忘不了你，我有时候觉得如果你真的娶了一位姑娘，生了属于你们的孩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都好比现在你心里还有我。”
　　他等我说完后便松了手。
　　我整理梳妆打扮完，便去向皇兄请辞。
　　留在京城也是徒留烦恼。
　　皇兄问我，问我去哪。
　　我说我不知。我说我想于二哥哥一般，游历各国。
　　我还让皇兄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
　　“齐修远，是个可用之才，他排兵布阵深得齐丞相之传，如若真让他当一平民，乃是浪费了一位人才，我求皇兄慎重考虑。”
　　临走前皇兄把母妃生前那块玉佩归还给我“你若改变主意，便拿玉佩进京。”
　　说完，我便离开了京城。
　　离开了这座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我走遍了许多地方。
　　看尽了楚国的大好山河。
　　我知道，我没忘记他。
　　我也知道，皇兄等我走后，封了他做大将军，是齐丞相之前的那个位子。
　　我还知道，他拒绝了。
　　为什么我知道他拒绝了。
　　因为，现在这人，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走哪他跟哪。
　　我知道他在等我迈过那个坎。
　　“出来吧。”
　　他拿着一把剑，默默的站在我面前。
　　“……”我无语了。
　　“你要跟着就跟着吧。”我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了起来。
　　他笑了，笑得可灿烂了。
　　挪开凳子，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喝水。
　　“你别打扰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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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实很早就发现他跟着我屁股后头了。我有问过他，为什么大将军不做，非要跟着我。
　　他说“我心悦你。”
　　牛头不对马嘴。
　　他从未把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
　　只是那件事一直都是我心里的疙瘩罢了。
　　皇上知道，大哥哥知道。都知道齐修远其实是无辜的，他反而再这件事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我没赶他走，默许了他当小跟班。
　　只叹到，应立志报国的人竟当了我的小跟班。
　　后来，我带着他，他保护着我走了很多地方。看过山川流水，也见过黄沙戈壁。
　　他后来一直未再叫我‘阿锁’。
　　我忍不住问过他，他说，因为‘阿锁’待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太苦的。
　　是啊，当‘阿锁’那段日子确实很苦，追你追的真的很苦。

　　【正文完】
　　辛丑年，端午完。

　　小剧场：
　　“齐修远，为什么你这么有钱？”走过这么多地方，我突然发现每次不管是客栈还是吃食，都是最上等的。
　　我皱着眉问他“你赶紧跟我老实交代。”
　　他支支吾吾。
　　“说不说？”我板着脸。
　　“其实，你皇兄一直都有在暗地里为你铺路，钱财他也会定时派人送来。”
　　好感动……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决定，我不应该做个负心汉，便打算回趟京。
　　坐在高位上的人，翻着奏折，“呦，朕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那曾经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进京的妹妹。现在怎么回来了？”
　　我狗腿般的笑着对那人说“我这不是想三哥哥了嘛，对了我见到二哥哥了！他还是那生龙活虎的，皇宫的的确确不是他的归宿。”
　　他放下奏折“朕也确实许久未见了，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在冬末春初。”
　　“等等。”我怎么感觉不对？
　　“他回来过？”我见他的时候还是夏季，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回京。
　　“你不知道吗？他有事没事就会回京进宫一趟。有可能你没碰到罢了。”
　　“……”
　　我只是回趟宫，看看我那‘孤家寡人’的皇兄。我这么多哥哥，最孤独的应该就是他了。
　　哦，不对。
　　我忘记他早已娶了自己心仪姑娘。京城还传在“皇帝宠这位皇后，宠到入骨。”
　　我离开京城前，他专门来送了送我，“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有困难便回来，皇兄还是养的起你的”看到旁边牵着两匹马的齐修远便又说到“这么多年了，他也跟你这么多年了。如果放下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他再喜欢你，也会有累的时候。”
　　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便于皇兄说到“我自有分寸，你也要和皇嫂好好的。”
　　我一个翻身上马，看着负手而立的皇兄“再会，三哥哥。”
　　他对我招了招手。
　　我看了眼齐修远“走吧。”
　　便骑马而去。